黃昏城,地下實驗室。
羅恩站在工作臺前,手中握著一支剛剛完成的注射器。
器身由特製的血晶玻璃製成,內部裝填著墨綠液體。
那是他最新調配的“不死性抹除藥劑”第三版。
“又碎了。”
他嘆了口氣,將第七支在測試中破裂的注射器殘骸丟進廢料箱。
問題不在藥劑本身。
經過反覆驗證,這個配方已經能夠有效削弱血族的不死特性,讓傷口無法癒合,甚至阻止靈魂層面的再生。
可問題在於.載體。
普通的金屬注射器,會被藥劑中的渾沌成分腐蝕;
符文強化的特製容器,又無法承受藥劑注入時產生的能量衝擊;
就連血晶玻璃這種理論上最穩定的材料,也會在第三次使用後出現裂紋。
“需要的不只是容器。”
羅恩將廢料箱推到一邊,在筆記上快速書寫:
“需要一種能夠‘引導’藥劑能量的載體,讓注入過程變得更加平穩。”
“最好還能附加額外的破壞效果,比如在刺入目標時,自動擴散某種削弱再生能力的力場.”
他停筆,陷入思考。
這種要求,已經超出了普通鍊金術的範疇。
需要的是.武器鍛造與魔藥學的完美結合。
“拉爾夫。”
埃德溫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在沒外人的時候,他就不會對羅恩叫職稱。
羅恩抬起頭,看到這個紅銅色面板的巨漢正站在門外,表情有些忐忑。
“進來吧,埃德溫。”
埃德溫走進實驗室,目光在那堆破碎的注射器殘骸上停留了片刻,然後看向羅恩:
“找我?終於有給我的任務了?”
“是的。”
羅恩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坐,我確實有個緊要的任務要交給你。”
埃德溫在椅子上併攏雙腿才坐下,對於他的魁梧身材來說,這個動作顯得有些侷促。
“放輕鬆。”
羅恩失笑:
“不是什麼麻煩任務,不如說,對你來說反而是好事。”
他將筆記推到埃德溫面前:
“看看這個。”
埃德溫低頭看去。
筆記上密密麻麻記錄著各種資料和設計草圖:
注射器的結構、藥劑的能量曲線、還有各種材料的測試結果
“這是.”
“一種針對血族的特殊武器。”
羅恩簡潔地解釋:
“準確說,是‘載體’,用來將這種藥劑注入目標體內。”
“可現在遇到了技術瓶頸。”
他指向那些失敗記錄:
“普通鍛造出來的容器,無法承受藥劑的特殊性質。”
“我需要的是.”
羅恩沉吟一下,才說出自己的要求:
“一種能夠‘與藥劑共鳴’的武器,不只是容器,更是增幅器。”
埃德溫皺起眉頭,認真地看著那些設計草圖。
在初火世界磨礪多年,他對武器鍛造並不陌生。
可對方描述的這種要求
“你是說,讓武器本身也具備削弱血族特性的能力?”
他試探性地問。
“沒錯。”
羅恩點頭:
“刺入的瞬間,武器表面的符文就開始工作,壓制目標的再生機制。”
“然後藥劑注入,形成二次打擊。”
“最後.”
他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
“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這種武器能夠‘記憶’目標的靈魂特徵。”
“這樣即使目標僥倖逃脫,下次遇到時,武器也能自動鎖定,造成加倍傷害。”
埃德溫倒吸一口涼氣。
這種武器如果真的能製造出來.簡直就是血族的噩夢。
“可是.”
他有些為難地說:
“以我目前的水平,恐怕做不到這麼精細的鍛造。”
“我知道。”
羅恩站起身,走到窗邊:
“所以我要你去灰塔鎮。”
“灰塔鎮?”
“找一個人。”
羅恩轉過身,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
“加埃塔諾·鐵砧,有矮人血統的黯日級巫師,也是薩拉曼達院長在水晶尖塔求學時候的學長。”
“他精通火鍛術——一種將火焰、金屬、意志三者融為一體的古老技藝,算是正統鍊金術的分支吧。”
“如果在亂血世界上有人能解決這個難題”
“那一定是他。”
埃德溫的眼睛亮了起來。
加埃塔諾·鐵砧這個名字他當然聽說過。
在初火世界時,薩拉曼達偶爾會提起這位老學長。
語氣中總是帶著莫名的惆悵情緒——既有敬重,又有惋惜。
“我記得導師說過”
埃德溫回憶道:
“加埃塔諾巫師,曾經是水晶尖塔很有天賦的鍛造師之一。”
“年輕時就展現出驚人的天賦,甚至被認定有機會晉升大巫師。”
“可後來,他似乎得罪了某個大人物。”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
“導致被派到這個世界,一待就是好幾百年。”
羅恩接過話頭:
“是的,天賦、資源、機遇——這三樣東西缺一不可。”
“加埃塔諾有天賦,可在這個貧瘠的世界,他得不到足夠的資源支援。”
“當一個巫師長期遠離主世界的學術圈,無法接觸最新的研究成果,與同型別巫師交流切磋.”
“就算再有天賦,也會被時代拋下。”
他走回工作臺:
“薩拉曼達院長成為大巫師了,加埃塔諾還在這裡駐守。”
“當年的同窗,如今已是雲泥之別。”
“可即便如此”
羅恩的語氣變得鄭重:
“他依然是這個世界最強的鍛造師。”
“而且”
他看向埃德溫:
“你也應該去見見他。”
“因為你走的路,和他很像。”
埃德溫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火焰鍛造——這是他嘗試過的方向。
可說實話,在初火世界時,他更多是在學習“戰鬥”而非“創造”。
如何用火焰殺戮,如何讓溫度更高、破壞力更強
這些他都很擅長。
可如何用火焰去“塑造”,去“賦予”,去“創造”.
他還有太多需要學習的。
“我明白了。”
埃德溫站起身,認真地說:
“我會去拜訪加埃塔諾巫師。”
“不只是為了完成任務”
他的眼中燃起火焰般的光芒:
“也是為了我自己。”
“很好。”
羅恩滿意地點頭:
“艾薇會陪你一起去,她和那邊的官員認識,也能幫你處理一些雜事。”
“至於武器的具體要求”
他將筆記遞給埃德溫:
“都在這裡了,帶給加埃塔諾,聽聽他的意見。”
“是。”
埃德溫接過筆記,小心翼翼地收進懷中。
“還有一件事。”
羅恩突然說:
“如果加埃塔諾願意教你真東西,千萬別辜負這個機會。”
“火鍛術是一門正在失傳的技藝。”
他看著埃德溫:
“你有【熔岩之心】,有火焰親和,有足夠的悟性。”
“或許.”
羅恩悄悄用魔力懸浮,拍了拍眼前巨漢的肩膀:“你能成為這門技藝的新傳承者。”
“我明白的,拉爾夫,也謝謝你幫我爭取到這個‘深造’的機會。”
埃德溫感激的點點頭:
“總算是,能做點有意義的事情了。”
………………
灰塔鎮。
當埃德溫踏上蒸汽列車的站臺時,第一個感受就是這裡和黃昏城完全不同。
空氣中依然瀰漫著工業煤煙的氣味,可那種壓抑的、血腥的、隨時可能失控的壓迫感卻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有序”的氛圍。
街道兩旁的建築排列整齊,每一棟都有明確的編號和功能標識;
路燈不再是昏暗的煤油燈,而是散發著柔和白光的【恆定光源】符文裝置;
甚至連行人的步伐都顯得從容而有目的,沒有那種隨時準備逃跑的緊張感。
“還是巫師直接管理的城市舒服啊.”
埃德溫低聲感嘆。
在黃昏城,巫師更像是“客人”或者“合作者”,需要小心翼翼地維持與血族的平衡。
可在這裡,巫師就是絕對的統治者。
街道拐角處,一座高聳的灰色尖塔直刺天空,那是灰塔鎮的標誌性建築——【灰燼之塔】。
塔身通體由某種抗魔灰巖建造,塔尖處懸浮著一顆水晶球。
水晶球內部有火焰在跳動,如同一隻永不熄滅的眼睛,俯瞰著整座城市。
據說這座【灰燼之塔】,是市政廳特意為加埃塔諾打造的。
可惜這位矮人巫師似乎更喜歡待在自己的工坊裡,導致這座地標建築長期處於閒置狀態。
越往城市深處走,他越能感受到某種不尋常的壓迫感。
不是敵意,更像是過濾?
“小心。”
艾薇突然停下腳步:
“前面就是加埃塔諾閣下的居所。”
“不過.”
她的表情變得凝重:
“那裡有【拒止結界】。”
“實力不到正式巫師的,連靠近都做不到。”
“就算是正式巫師,如果沒有‘許可’,也會被‘引導’到別處。”
埃德溫皺起眉頭。
他感知了一下週圍的魔力流動,果然發現了異常。
空氣中瀰漫著一層極其精妙的符文網路,那些符文相互交織,構成了一個龐大的立體陣列。
艾薇繼續解釋道:
“加埃塔諾閣下不喜歡被打擾。”
“所以他設定了這個結界,把所有‘閒雜人等’都拒之門外。”
“能進去的,只有兩種人。”
“足夠強的,或者足夠聰明的。”
她看向埃德溫:“您準備好了嗎?”
見狀,埃德溫沒有再說話,只是向前邁出一步。
胸口的【熔岩之心】猛地跳動,一圈淡淡的火焰紋路從腳下擴散。
“滋”
符文網路開始“讓路”。
那些原本密密麻麻編織在一起的防護陣列,此刻如同潮水般向兩側分開,為他留出了一條筆直的通道。
“走吧。”
埃德溫邁步向前。
艾薇連忙跟上,兩人穿過那片原本被結界籠罩的區域,來到一棟看起來有些破舊的三層建築前。
建築的外牆爬滿了藤蔓,窗戶上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
門口的招牌更是歪歪斜斜,上面用矮人語和通用語寫著:
【加埃塔諾的火鍛工坊】
【謝絕閒人,預約制】
“就是這裡?”
埃德溫有些疑惑。
以矮人對工藝的驕傲,他本以為會看到一個裝飾華麗、氣派非凡的大工坊。
可眼前這棟建築,怎麼看都像是快要倒塌的廢屋。
“別被外表騙了。”
艾薇輕笑:
“加埃塔諾閣下是出了名的‘不修邊幅’。”
“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鍛造上,對於工坊的外觀完全不在意。”
“據說有一次,灰塔鎮一位新上任的的市政官員,為了討好他,想要幫其修整工坊。”
“結果加埃塔諾閣下不僅不領情,還把那位官員的辦公桌‘鍛造’成了一堆廢鐵。”
說著,她上前敲了敲門。
“咚咚咚。”
沉悶的迴響在狹窄的街道中迴盪。
沒有回應。
艾薇皺了皺眉,再次敲門,這次力道更大:
“咚咚咚!”
“加埃塔諾閣下!我是受羅恩·拉爾夫副教授委託,帶埃德溫先生來拜訪的!”
依然沒有回應。
就在埃德溫準備建議“換個時間再來”時……
“轟!”
一聲巨響從建築內部傳來。
緊接著,濃煙從門縫中湧出,還伴隨著某種刺鼻的焦臭味。
“該死!又炸了!”
一個粗獷的聲音咆哮道:
“我明明已經把溫度降低了五十度!為什麼還是會過熱反應!”
“一定是那批血晶有問題!那個吸血鬼奸商!下次見到他,我一定要把他的腦袋塞進熔爐!”
埃德溫和艾薇對視一眼。
片刻後,門“吱呀”一聲開啟。
一個渾身焦黑、頭髮豎起、鬍子燒掉一半的矮人出現在門口。
他只有一米三左右的身高,可身材極其壯實,肌肉如同岩石般隆起。
穿著破破爛爛的圍裙,上面滿是燒焦的痕跡和金屬熔渣。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如同熔岩般熾熱,即使隔著幾米遠,埃德溫都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狂熱。
“你們是誰?”
矮人上下打量著兩人,語氣不太友好:
“我不記得今天有預約。”
“如果是來買武器的,滾蛋。”
“我現在沒心情接待客人。”
說完,他就要關門。
“等等!”
埃德溫連忙開口:
“我是薩拉曼達導師介紹來的。”
無錯書吧矮人的動作停住了。
他再次打量埃德溫,這次目光變得更加銳利:
“薩拉曼達?哦,那傢伙好像確實說過,他有個學生過來了……”
“是的。”
埃德溫點頭:
“導師說,如果我想在火焰鍛造上更進一步,您是這個世界最好的老師。”
“哼。”
矮人冷哼一聲:
“老傢伙倒是很會說話。”
“不過他說的也沒錯,別說在這個破世界,論火鍛術,在主世界也沒幾個比我更厲害的。”
他後退一步,讓開門口:
“進來吧,別站在外面礙眼。”
兩人走進工坊。
內部的景象,和外觀形成了巨大反差。
雖然同樣凌亂,可那種凌亂中透著某種奇特的“秩序”。
牆壁上掛滿了各種工具——錘子、鉗子、銼刀、鑿子……
每一件都被精心保養,表面閃爍著金屬的光澤。
地面上堆放著大量的原材料——礦石、金屬錠、血晶、符文板……
雖然看起來雜亂無章,可埃德溫注意到,這些材料都是按照“使用頻率”和“耐受性”分類擺放的。
最吸引人的,是工坊中央的那座熔爐。
那是一座高達三米的巨型熔爐,通體由某種暗紅金屬鑄造。
“這是……”
埃德溫走近幾步,感受著熔爐傳來的熱浪:
“【轉化熔爐】?”
“哦?”
加埃塔諾挑了挑眉:
“你認得?”
“我在初火世界見過類似的。”
埃德溫解釋道:
“不過那些熔爐都是固定式的,需要龐大的能源系統支撐。”
“可您這座……”
他仔細觀察著熔爐底部的結構:
“居然是獨立執行的?”
“當然。”
矮人的語氣中透出明顯的驕傲:
“那些‘固定式’的大傢伙,雖然功率強大,可靈活性太差。”
“而且完全依賴外部能源供給,一旦出現問題,整個熔爐就會停擺。”
他拍了拍熔爐的外殼:
“我這座爐子,核心是一枚【永燃之心】。”
“那是我當初花了五十年時間,從初火世界的火山深處挖出來的寶貝。”
“配合我自己設計的符文迴路和冷卻系統……”
加埃塔諾的眼睛開始發光:
“它可以持續執行幾百年不熄滅!”
“溫度調節範圍從五百度到五千度,精度控制在正負一度以內!”
“厲害……”
埃德溫由衷地讚歎。
“厲害個屁。”
加埃塔諾突然罵了一句:
“你沒看到我剛才炸爐了嗎?”
他指向角落裡那堆還在冒煙的廢墟:
“那是我花了大半年時間準備的材料,價值至少五百枚魔石。”
“結果因為一個該死的血晶純度不夠,整個實驗報廢!”
矮人越說越激動,鬍子都在顫抖:
“我發誓,下次再見到那個吸血鬼,一定要把他扔進熔爐裡燒成灰!”
艾薇在旁邊憋著笑。
顯然,這位矮人巫師的脾氣……和傳聞中一樣暴躁。
“咳咳。”
埃德溫咳嗽一聲,試圖將話題拉回正軌:
“加埃塔諾閣下,關於火鍛術的學習……”
“學習?”
矮人突然轉頭,那雙熔岩般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你以為火鍛術是那麼容易學的?隨便來一個會放火的巫師,就想成為火鍛師?”
他大步走到埃德溫面前,即使身高差距巨大,氣勢上卻絲毫不落下風:
“小子,我問你。”
“火焰的本質是什麼?”
埃德溫愣了一下,這個問題……太宏大了。
作為火元素巫師,他當然研究過火焰。
可要準確定義“本質”……
“能量釋放?”
他試探性地回答。
“錯。”
“那是……物質的燃燒反應?”
“還是錯。”
“那是……”
“停。”
加埃塔諾抬起手,打斷了他的思考:
“你的答案都對,也都不對。”
“因為你只看到了火焰的‘現象’,卻沒有理解火焰的‘意志’。”
他轉身走向熔爐,伸手觸控那熾熱的表面。
常人早就被灼傷的溫度,在他手上卻如同溫暖的陽光。
“火焰,是活著的。”
矮人的聲音變得低沉而莊重:
“它有慾望,有情緒,有自己的想法。”
“它渴望燃燒,渴望毀滅,渴望將一切化為灰燼。”
“可同時……”
他的手掌開始發光,一團純淨的火焰在掌心跳動:
“它也渴望創造。”
“火焰可以毀滅一座城市,也可以鍛造一把神兵。”
“關鍵在於……”
加埃塔諾看向埃德溫:
“你能否理解它,尊重它,然後……引導它。”
他將手中的火焰拋向空中。
火焰在空中變形,逐漸凝聚成一把小巧的匕首。
那匕首通體由火焰構成,可形態卻穩定得如同真正的金屬。
“這就是火鍛術的核心。”
矮人解釋道:
“不只是用火去‘加熱’金屬,要用火去‘塑造’金屬。”
他再次打了個響指。
火焰匕首“叮”的一聲落在地上,冷卻成一把真正的金屬匕首。
埃德溫走過去撿起那把匕首。
入手的瞬間,他愣住了。
這把匕首,鍛造的太精準了。
刀刃的弧度、重量的分佈、握柄的舒適度……
一切都恰到好處,彷彿是為他量身定製的。
可加埃塔諾明明只用了幾秒鐘,甚至沒有接觸過金屬本身!
“看出來了?”
矮人咧嘴一笑:
“這就是火鍛術和普通鍛造的區別。”
埃德溫終於明白,為什麼薩拉曼達和羅恩都如此推崇這位矮人巫師。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技藝”,這是一種“道”,一種對火焰和金屬本質的深刻理解。
“所以……”
他深吸一口氣:
“我該如何開始學習?”
加埃塔諾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首先,把你那套‘初火世界’的火焰控制方式全部忘掉。”
“什麼?”
“不要讓我重複第二遍。”
矮人走到一個櫃子前,取出一塊小小的鐵片:
“在初火世界,火焰是‘武器’。”
“你們追求的是溫度、破壞力、殺傷範圍……”
“可在這裡,火焰是‘畫筆’。”
他將鐵片遞給埃德溫:
“你的第一個任務。”
“用火焰,在這塊鐵片上‘畫’出你的名字。”
加埃塔諾強調道:
“不是粗暴的刻出來,你要讓鐵片本身‘長出’你的名字。”
“讓金屬的分子結構重組,形成你想要的文字。”
“而且……”
他指向鐵片的邊緣:
“不能有任何多餘的熱量擴散。”
“火焰只能作用在你需要的部分,周圍的區域必須保持常溫。”
埃德溫接過鐵片,感到一陣頭大。
這個任務……聽起來就不可能完成。
火焰的本質就是擴散,怎麼可能做到“精準到分子級別”的控制?
“怎麼?”
加埃塔諾雙手抱胸:
“這就想放棄了?”
“如果是這樣,那你可以現在就離開,火鍛術不適合那些沒有耐心的人。”
埃德溫沉默了片刻。
“不。”
“我要學。”
“無論多難,我都要學會。”
加埃塔諾滿意地點頭:
“很好。”
“那你就在這裡待著吧。”
“工坊二樓有空房間,你可以住在那裡。”
“每天早上六點開始訓練,晚上我喊停你才能休息。”
“不許偷懶,不許抱怨,更不許半途而廢。”
他轉身走向熔爐:
“還有……”
“別叫我‘導師’,我可不想薩拉曼達那老小子來找我算賬。”
埃德溫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笑容:
“是,閣下。”
安排好埃德溫,矮人瞥了眼一直安靜侍立在旁邊的艾薇:
“吸血鬼女僕,你來這裡,總不會是想學火鍛術的吧?”
“是你的主人有什麼東西需要我幫忙鍛造?”
“您說的沒錯。”
艾薇聞言微微鞠躬,恭敬回答道:
“我的主人——羅恩·拉爾夫副教授,最近遇到了一個技術難題。”
“他需要鍛造一種特殊的武器。”
女僕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張草圖,遞給加埃塔諾。
矮人接過草圖,隨意掃了兩眼。
可越看,他的表情越凝重。
“針對不死性的藥劑載體……”
他摸著自己鬍子,皺起了眉頭:
“要求武器本身也具備壓制再生的能力……”
“還要能‘記憶’靈魂特徵……”
加埃塔諾抬起頭,眼中露出意外的神色:
“你那位主人,野心不小啊。”
“這種武器如果真的能做出來……”
他重新看向筆記:
“那就是真正的‘不死殺手’。”
“專門針對血族、惡魔、死靈生物、以及一切依靠‘不死性’為生的存在。”
………………
另一邊,羅恩站在長桌前,面前擺放著三個檔案袋。
希拉斯坐在旁邊的高腳椅上,符文眼鏡的鏡片反射著微光。
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伊萬的通訊記錄,我們截獲了十七封。”
附魔師翻開自己的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解密後的內容:
“從表面看,那些信件談的都是‘學術交流’——關於血脈改造的理論探討,關於混沌穩定劑的配方最佳化.”
“措辭極其謹慎,就算被第三方截獲,也挑不出任何把柄。”
他的手指在其中一頁停留:
“然而,當我發動‘密語解析術’後,重新解讀時”
希拉斯將筆記本轉向羅恩,頁面上浮現出一行行隱藏的文字:
“第三封信,表面在討論‘實驗樣本的儲存期限’,實際內容是‘尤菲米婭的狀態還能維持多久’。”
“第七封信,表面在詢問‘新配方的穩定性測試’,實際是在確認‘心臟氏族的回收小組何時啟程’。”
“第十二封.”
他的聲音壓低:
“這封最露骨。
表面上是一篇冗長的學術論文摘要,實際上每段的首字母連起來,是一句完整的暗語——‘目標即將崩潰,請求立刻派遣武力’。”
羅恩接過筆記本,目光掃過那些被解密的文字。
每一行都經過精心偽裝,每一個詞都可以有兩種解讀。
這是情報人員的慣用手法——即使被截獲,也能有合理的解釋。
只可惜,他們面對的是擁有特殊法術的羅恩團隊。
那些隱藏在字裡行間的“結構”,在他們的密語解析術下如黑夜中的燭火般顯眼。
“塞拉芬娜那邊呢?”
羅恩將筆記本合上,看向旁邊的米勒。
老探索者從懷中掏出一迭厚厚的賬本,那些賬本的邊角已經磨損,顯然被反覆翻閱過:
“這娘們兒比我想象的還要貪。”
米勒啐了一口,語氣中滿是不屑:
“表面上,黃昏城的財政看起來健康得很。
每月的血晶產出、超凡材料庫存、甚至連工匠的工資發放都記錄得清清楚楚。”
“賬面上,城市的總資產還在穩步增長。”
他翻開賬本的某一頁,用粗糙的手指點著上面的數字:
“可在我按照你教的方法,把所有‘合理支出’的去向都追溯一遍.”
“有意思的事情就出現了。”
米勒展開一張複雜的流向圖,上面用不同顏色的線條標註著資金的流動路徑:
“看這裡,每個月有一筆‘超凡材料採購費’,金額不小,大概佔總支出的15%。”
“賬目上寫的是‘從東部商會採購稀有礦石’,連發票、收據、運輸記錄都一應俱全。”
“可問題是.”
他用紅筆在某個節點上重重畫了個圈:
“東部商會的那個‘供應商’,根本不存在。”
“那個商號的註冊地址是一片荒地,所謂的‘礦場’只是地圖上的一個標記點,連個破棚子都沒有。”
“而那些‘採購款’.”
米勒的筆尖順著紅線移動,最終指向地圖邊緣的一個小字:
“全都流向了心臟氏族在西北角的秘密賬戶。”
羅恩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張流向圖。
圖上密密麻麻的紅線如同蛛網般交織,每一條都代表著一筆被挪用的資金。
有的偽裝成“工程維護費”,有的包裝成“人員培訓支出”,還有的乾脆就是“緊急儲備金”。
名目繁多,手法各異,唯一相同的,是最終的流向——全都指向心臟氏族。
“三十二個百分點。”
米勒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
“尤菲米婭這三十年積累的財富,有整整三分之一,被這個女人一點一點蠶食掉了。”
“而她自己”
他嘆了口氣:
“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那忠誠的‘財務總監’到底貪了多少。”
羅恩將流向圖收起,目光落在第三個檔案袋上。
那個袋子比前兩個都要厚,蠟封的顏色也更深,如同凝固的血液。
“阿廖沙的證據,應該是最有分量的那個。”
希拉斯補充道:
“叛亂預謀,這個罪名無論在哪個勢力都是死罪。”
羅恩開啟檔案袋,從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水晶球。
那水晶球表面遍佈符文,內部封存著一團扭曲的光影。
那是記錄型鍊金造物,專門用來儲存聲音和畫面。
他將魔力注入水晶球。
“咔嚓。”
球體表面的符文開始發光,隨即投射出一幅半透明的影像:
是一個地下密室,圓形石桌邊坐著十幾個血族。
阿廖沙站在中央,正在慷慨激昂地演講:
“.諸位,我們等待的夠久了!”
影像中的阿廖沙揮舞著手臂,短髮在燭光下如同燃燒的火焰:
“尤菲米婭承諾給我們什麼?治療?解放?尊嚴?”
“可我們得到了什麼?!”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
“她用那些該死的化學汙染物,把我們變成了半吊子!
力量削弱,血脈退化,甚至連最基本的血族特性都開始喪失!”
“這就是她口中的‘治療’?!”
臺下傳來附和的聲音。
阿廖沙趁熱打鐵:
“而現在,她自己都控制不住體內的混沌之力,正在變成怪物!”
“一個連自己都救不了的人,憑什麼領導我們?!”
他的聲音變得更加煽動性:
“心臟氏族的大人們承諾,只要我們配合,就能獲得真正的‘新生’。”
“不是那種削弱自己、苟延殘喘的活法”
阿廖沙的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
“是真正的、完整的、強大的血族之軀!”
“所以,諸位”
他環視在場眾人:
“當‘那一刻’到來時,我希望大家都能站在正確的一邊。”
影像到這裡戛然而止。
水晶球重新陷入黑暗,那些符文也停止了發光。
實驗室中一片寂靜。
過了一會兒,米勒又啐了一口:
“這孫子,比我想的還能忽悠。”
“他當然能忽悠。”
羅恩將水晶球放回檔案袋:
“那些小氏族的族長們,每一個都在狂亂化的陰影下瑟瑟發抖。”
“他們渴望希望,渴望救贖,渴望一個‘確定的未來’。”
羅恩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
“而阿廖沙給了他們這個幻覺——心臟氏族的庇護,完整的血脈,強大的力量.”
“所有人都想要的東西,他都承諾了。”
“至於能否兌現?”
羅恩冷笑:
“等黃昏城易手,等這些人徹底成為心臟氏族的附庸.”
“到那時,誰還在乎當初的承諾?”
希拉斯抬起頭,鏡片反射著寒光:
“所以,我們要怎麼做?”
羅恩看向沙盤。
沙盤上,密密麻麻的光點代表著各個勢力的分佈。
米勒的情報節點在閃爍。
埃德溫在灰塔鎮的位置被標註出來。
希拉斯的實驗室,尤菲米婭的密室,還有那三個內鬼的藏身之處……
所有的棋子,都已就位。
“現在的話。”
羅恩低聲吩咐:
“你們都回到自己的崗位上,我要準備收網了。”
………………
等團隊中的人都去忙自己的事情,羅恩獨自來到休息室中默默思索著。
伊萬、塞拉芬娜、阿廖沙……三個內鬼已經按捺不住了。
尤菲米婭的“失控”演得太逼真,讓他們徹底放下了戒心。
現在,他們正在加緊籌備接管黃昏城的最後步驟。
而在更遠處,心臟氏族的“回收小組”應該也已經啟程。
在這個“回收小組”到來前,自己必須解決那個在占卜中看到“最壞結局”的侯爵。
他已經調查出了對方的具體來歷——“血之牙”埃裡克斯·瓦倫丁。
“導師。”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羅恩轉過身,看到赫曼帶著其他幾個學生走了上來。
銀髮青年的懷裡抱著一個精緻的金屬箱,表面刻滿了防護符文。
“按照您的要求,我們完成了武器的特殊處理。”
赫曼將箱子遞給羅恩。
箱子開啟,裡面整齊地擺放著十把造型各異的短刀。
每一把都由魔鋼打造,刀身上鏤空出細密的凹槽。
“這是儲毒型符文武器。”
赫曼詳細介紹:
“刀身內部有微型儲液腔,可以預先填充汙染物。”
“戰鬥時,只需要注入魔力啟用符文,汙染物就會自動滲透到刀刃表面。”
“每一次有效命中,都能將汙染物注入對方體內。
不過因為混沌力量的侵蝕作用,一旦注射您提取的那些最高階汙染物,刀就會變成一次性物品。”
羅恩拿起其中一把短刀,仔細端詳。
刀身的符文迴路設計得極其精巧,儲液腔與符文的連線也天衣無縫。
“做得很好。”
他由衷讚歎:
“從確立計劃到現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你們就完成了這麼複雜的工藝……”
“主要還是希拉斯前輩幫了大忙。”
莉絲在旁邊說道:
“他改良了符文迴路的傳導效率,讓汙染物能夠更快速地滲透到刀刃表面。”
“還有露西亞,她最佳化了儲液腔的密封結構,確保汙染物不會提前洩漏……”
聽著學生們你一言我一語地介紹,羅恩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這些年輕人,正在以自己的方式成長。
他們或許現在還很稚嫩,可假以時日,每一個都會成為獨當一面的強者。
“接下來的戰鬥,你們不要參與。”
羅恩突然開口。
學生們愣住了。
“導師,您是說……”
“那個侯爵太危險了。”
羅恩將短刀放回箱中:
“即使有汙染物武器,戰鬥的風險依然極高。”
“你們還太年輕,沒必要冒這個險。”
“可是……”
赫曼想要爭辯,卻被羅恩抬手製止:
“聽我說完。”
他的語氣變得鄭重:
“我需要你們做更重要的事。”
“在戰鬥開始後,黃昏城會陷入混亂。”
“那些被伊萬控制的情報人員、被塞拉芬娜收買的財務人員、被阿廖沙蠱惑的小氏族……全都會跳出來。”
“到時候,我需要你們協助希拉斯,接管整座城市的核心繫統。”
羅恩看向每一個學生:
“情報網路、財務系統、還有人心……這些才是真正的戰場。”
“打敗一個侯爵,充其量只是解決了一個障礙。”
“掌控一座城市,才是真正的勝利。”
他的聲音低沉卻充滿力量:
“而這個任務,只有你們能完成。”
“當我在前線戰鬥時,你們就是我的眼睛、我的雙手、我的聲音。”
“明白嗎?”
學生們對視一眼,最終都鄭重地點了點頭。
“明白了,導師。”
赫曼代表所有人回答:
“我們會做好準備。”
“很好。”
目送學生們離開,羅恩欣慰地笑了。
他轉身再次看向沙盤,目光穿透層層阻礙,彷彿能看到那些正在暗中湧動的密謀者們。
時間不多了,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羅恩緩緩吐出一口氣,腦海中開始梳理接下來的時間線。
他需要一個清晰的框架,一個能夠將所有碎片拼接起來的宏觀視角。
因為他很清楚,眼前的黃昏城之戰,只不過是漫長棋局中的一個小小落子。
真正的棋盤,遠比這裡要廣闊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