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喜歡食酸甜的,這一年多里,常買些糖葫蘆吃。
如今帶謝錦奕出來,她也正好買些給他。
可她想要掏錢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回宮後就沒了帶錢的習慣,今日出宮,也是謝雲璋決定的。
她給奕兒買不了糖葫蘆。
謝錦奕倒是帶錢了,他跟崔凌源偶爾有機會出宮,都是要帶著清歡買許多東西的,所以常服裡都縫了荷包。
可他還沒拿出來,謝雲璋便已經把錢付了。
他把攤子上的糖葫蘆,每一樣都買了一份,捧著兩大包糖葫蘆,帶著他們去了酒樓上看煙花和把戲。
京中最大的鴻運樓,頂層雅間也是極難預定的。
謝錦奕之前跟崔凌源出來,就想帶清歡過來玩,但他們不能暴露身份,所以好幾次都沒訂到。
這次倒是沾了他父皇的光了。
謝錦奕走到窗邊,居高臨下,仰望可見夜幕煙花,璀璨絢爛,繽紛多彩。
俯視可見水樓戲臺,融融和樂。
夜裡的京城,也是一派繁榮昌盛的景象,因為夜的神秘輝煌,更添了幾分迷離和魅惑。
沈凝從未這般身心放鬆的欣賞過南瞾的國都夜景,今日謝雲璋帶他們母子出行,倒是給了她這個機會。
她拿出一串糖葫蘆,坐在窗邊軟榻上,慢慢賞景,謝雲璋給她端了杯清茶解膩。
謝錦奕端正坐在一邊,笑看著父母和樂,輕聲道:“書中所言,舉案齊眉,可就像是父親母親今日這般?”
謝雲璋緩緩坐下,淡淡道:“應是如此。”
沈凝清淺一笑,“那請夫君再為我端些點心來吧。”
這一聲夫君順口而出,連她自己都有些驚訝了。
她下意識致歉,“臣妾僭越……”
“好。”
謝雲璋笑著答應,他喚掌櫃的來,把酒樓裡所有的點心都買了一份,挨個端到沈凝面前,問她喜歡吃哪一樣。
沈凝胃口沒有那麼大,卻想每種都嘗一些。
她吃了一半,或者只咬下一口的點心,最後都被謝雲璋吃了。
謝錦奕偶爾也能分得一些,他吃完感嘆,“宮中御膳房雖精美,可不知為何,總不如今日這宮外的點心吃著香甜。”
許是因為心境不同,所以食物入口的感覺也不一樣?
沈凝和謝雲璋坐在一旁,看他有些孩子氣的樣子,裝模作樣的感嘆,不禁好笑。
沈凝覺得,“奕兒跟凌源在一起久了,也會深沉了,可總深沉不了太久。”
他骨子裡還是更多的像謝雲璋,兇狠霸道,是慵懶的虎,偶爾磨磨爪子,都是能嚇死人的程度。
“是朕之子,自然會像朕。”
謝雲璋攬著沈凝的腰,“反正你這輩子也生不出崔凌源那樣的孩子來。”
她的夫君是他,奕兒自然像他,不可能像崔扶硯。
沈凝依靠在他懷中,清潤的眼眸眨了眨,紅唇撥出的氣息,像羽毛一樣撩撥在謝雲璋頸間,“夫君這是在……吃醋嗎?”
謝雲璋定然是不會承認的。
但嬌妻在懷,他如今只是個疼夫人寵孩子的男人,他低頭咬住沈凝的手指,不輕不重的,“嗯。”
沈凝低頭輕笑,窗外菸花的光影落在她的臉上,襯她膚白似玉,唇嬌如蕊,眸光流轉時一抹豔光藏於眼底,分外迷人。
謝雲璋低頭,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
沈凝顧及謝錦奕還在,用力將他給推了起來。
謝雲璋引著她朝謝錦奕那邊看,發現他站在窗邊,看樓下的水戲看的正入神。
沈凝還是沒忍住害羞,她軟軟依偎在謝雲璋懷中,沒那麼多拘束,也能真正享受到些情趣。
夜裡宮門下鑰,謝雲璋似乎是特意將時辰給錯過了,隨後便吩咐人,定了酒樓的房間歇下。
謝錦奕被牽進酒樓的時候,沒忍住摸了摸鼻尖,“父皇,這般不守規矩,真的不會被朝臣參奏嗎?”
“會。”
“那還不回宮。”
“朝臣參奏,朕便說是太子不守規矩,罰了你再好好教導即可。”
謝錦奕瞪大了眼睛,嘴巴張了又張,卻沒敢說出什麼生氣的話。
他沒想到,太子還要替皇帝背鍋呢。
謝錦奕悶悶的去洗漱,要到隔間裡的小床上去休息。
謝雲璋和沈凝簡單的洗漱之後,把謝錦奕抓了過來,一同睡在大床上。
這酒樓的房間,格外寬敞,床也大的不可思議,足夠謝錦奕一個人從左邊滾到右邊,上邊滾到下邊,翻兩圈都滾不下去。
他鬧騰完了,力竭的橫在大床中間,“父皇,今日玩的可真開心,就算明日要被師父罰,兒臣也心甘情願了。”
左不過是抄書,射箭,再多背些書,罰也是對他有益的事。
可今日能跟父母一同出遊,還能宿在宮外,這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美事。
謝雲璋半臥在床頭,手裡捏著一支木簪子,是他今日順手給沈凝買的。
他把謝錦奕踢到一邊,坐起身挪到了沈凝身後。
她身姿曼妙如少女,曲線畢露的後背,如夢似幻的美。
他想替她簪發。
沈凝坐在床邊未動,她看到謝雲璋這雙掌控天下的手,笨拙的拿著簪子攪來攪去,卻只將她的頭髮弄的亂糟糟,她不由失笑。
“看來皇上也是有些短處的,這替女子綰髮,到今日都未曾嫻熟。”
“那便請皇后指教。”
謝雲璋語調慵懶,閒適之中都透著一股高傲的氣息,沈凝不由心思勾動,似是愈發沉溺其中。
男人的驕傲,也有讓女人心動的一刻。
她託著謝雲璋的手,靈巧的移動,便在自己頭上挽了個簡單的髻,然後教謝雲璋要從何處把簪子插進去,才能綰住頭髮。
謝雲璋照做了,看到沈凝固定住的長髮,他頗為滿意的欣賞了一番。
“很美。”
他對著沈凝目光柔和的稱讚。
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安安靜靜的坐下來,欣賞沈凝的美。
她的肌膚雪白,猶如雨後春筍般嬌嫩,小巧的鵝蛋臉上,五官俏嫩分明,眸光瑩潤瀲灩,西湖如此盛景,也只抵她眼中一半神采。
千嬌百媚,萬種風情。
身為帝王,謝雲璋擁有很多種幸運,但眼下此景,他只覺得,擁有沈凝,是他人生中最強烈的一種幸運。
沈凝俯首靠入他懷中,嬌軀依賴,撒嬌起來像羞怯的小貓。
謝雲璋攬她入懷,躺在柔軟的雲絲錦被間,輕撫她的腰身,哄她入睡。
沈凝滿足的發出一聲輕哼。
這一刻,是他們彼此心照不宣的情意流露。
世間紛雜的一切,都在外。
謝錦奕已經累的呼呼大睡了。
他年紀雖小,卻也明白今日意義非凡,只可惜這樣的日子絕不會長久,所以他睡著之前,眼睛還掀開一條縫,偷偷看了一眼父母。
她們怪黏膩的。
謝錦奕以前從沒看過,夫妻相處,可以處成他父皇母后這樣。
若是長此以往,倒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起碼在他年幼時便知曉,帝后也可以跟民間夫妻一樣,恩愛和睦,甜蜜幸福。
可這幸福維持的時間,短暫的讓他不可思議。
回宮的第二天,他便被父皇告知,要下廢后的旨意。
他震驚的跪在勤政殿求父皇,“不要廢掉母后!母后母儀天下,是這世上最好的母親,最好的皇后了!父皇,求您不要廢掉母后!”
他用力的磕頭,額頭撞在地面上,砰砰作響,磕的他後腦都有些發暈了。
謝雲璋已經擬好了廢后詔書,不需由中書省代筆,是他親手寫的,每一個字,都沉穩有力。
他還沒用上玉璽,給謝錦奕看之前,他眸光幽深道:“這是你母后所求。”
“母后?”
謝錦奕扶了扶額頭,他讓腦子冷靜了一會兒,隨後便斬釘截鐵,“母后不會的!母后敬愛父皇,絕不會想廢后離宮,離開兒臣和父皇的。”
謝雲璋看著他那張不可置信的臉,便像是看到了這八年來的自己。
他也不相信沈凝想離宮,捨得離開他和謝錦奕。
可事實擺在眼前,她借沈夫人刺殺一事,詐死後隱藏於夷陵,他強行把人帶回宮之後,她拿出女兒的屍首逼迫他。
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堅定的告訴他,她們的夫妻恩義已斷,她不再愛他,不再想留在他身邊,做他的皇后了。
“沈凝做過沈家女,皇家婦,如今生死已過,她只想做回,屬於自己的沈凝。”
這是他們回宮之後,沈凝神色平靜對他說的話。
沉默時刺進身體裡的刀,最痛,最為致命。
謝雲璋縱然英明於天下,也不得不明白,他困不住沈凝了。
再困她,也不過是兩廂怨懟,於國於民,都不利。
該放手的時候,他不可以再自我欺騙的留下她。
“這是你母后的意願,她待會兒會過來,你若有話同她說,便去偏殿候著吧。”
謝雲璋揮了揮手,他說這話的時候,氣力不足,疲憊和無奈,在他身上顯而易見。
謝錦奕心頭洶湧激動,他攥緊了拳頭,退到偏殿。
沈凝著鳳袍入殿,她頭頂的九鳳冠在陽光下散發著無比耀眼的光芒,端莊舒雅,威儀昭昭。
“臣妾參見皇上,吾皇萬歲。”
她周全的向謝雲璋行禮,一舉一動都帶著矜貴高雅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