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完後久久也沒等到沈霧的回答,裴謹言默默看了她幾眼,又說:“往年母親的生辰都是在王府操辦,若是今年突然斷了,只怕外頭傳言會不好聽。我知道你不願意,為了你的名聲,今年我給母親辦就是。”
“辦也可以。”沈霧捏著茶盞,慢條斯理道:“算你租王府辦生辰,按日結銀子,但凡要用到我王府的下人,都要出聘金。”
“你——”裴謹言一口氣沒喘上來,最後還是咬著牙認了,“你要多少?”
“一天一百兩,用一個人下人十兩。”
就算從今天算到生辰那天,也得一千多兩銀子,裴謹言掏空這些年積攢的積蓄也就這麼多了,沈霧是真夠狠。
到了這個地步裴謹言也不要臉皮了,“給你租金可以,禮金全都給我娘。”
往年的禮金也要收大幾百兩,算上那些實物,多少也能湊到一千多兩銀子,這樣也算是不虧。
沈霧冷笑,“禮金三七,你三我七。”
“你不要太過分了!”裴謹言拍案而起,“六四,我六你四。”
沈霧:“我六你四,不願意這生意就不用談了。”她起身作勢要進裡間,被裴謹言一把抓住。
“六四就六四!”
沈霧根本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狼!
裴謹言口中發苦,體會過沈霧的好,再被這樣對待,簡直讓她抓心撓肝的難受。
沈霧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待她,她以前不是很喜歡她的嗎?
沈霧叫流心拿來筆墨紙硯,“立個字據按上手印,交完今天的銀子你就可以走了。”
裴謹言提筆開始寫,聲音沉悶的問道:“那天你會來嗎?”
“當然。”沈霧的眼神似乎帶著些什麼,裴謹言沒有領會,她寫完字據按上手印,流心便把紙收了起來。
“駙馬爺,您可以走了。”
裴謹言看向沈霧,沈霧垂眸喝著茶,看也沒看她一眼。
裴謹言深吸一口氣朝外走去,經過沈霧身邊時又停了下來,她盯著沈霧問出了心裡的不甘:
“公主,你真的喜歡過我嗎?”
她怎麼也不信,若是真的喜歡她,怎麼忍心對她這般無情,果然她以前的愛慕都是裝出來的,就因為得不到回饋所以就開始折磨她洩憤,這也能叫愛嗎?沈霧還敢拿這樣的虛偽的‘愛’來反說她無情。
沈霧還沒說話,流心忍不住說道:“駙馬爺,您先低頭看看您穿的綾羅綢緞,住的殿宇,還有您的官職再來想想,公主對你有多好,您怎麼有臉問公主這個問題?說起這個我倒想問問駙馬爺,這麼多年你給我們公主過什麼像樣的東西嗎?公主生辰您給過什麼嗎?”
“喜歡是用錢銀堆砌的嗎?”裴謹言理直氣壯的問。
沈霧眯著眸朝她看了過來,裴謹言生怕她回一句讓她把之前的錢銀都還回去,趕緊加了句:
“錢財於公主而言算得了什麼,你唾手可得之物即便給我再多,也證明不了什麼。我比不得公主出手闊綽,但這些年除了不曾和你同房,我對公主不算差了吧,難道對公主而言,肌膚之親比魂與魂之間的共鳴更要緊?你就如此豔俗?”
沈霧大開眼界,拊掌叫好:“本宮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流心:“駙馬真沒有世俗慾望,不如干脆去勢去做太監好了。我們公主要能力有能力要絕色有絕色,大把的才子願意跟公主靈魂共鳴肌膚相親,公主何必跟你個銀樣鑞槍頭耗著!前兒公主也說了,你不想做這個駙馬公主可以放你自由,是你自己賴著不走,說到底還是惦記駙馬的榮華,裝什麼無慾無求!”
“你——”
裴謹言憋紅了臉,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粗俗不堪,一個女兒家張口閉口肌膚相親,不守女德。”
“女德?”流心臉上的輕蔑不加任何遮掩。
這詞從裴謹言嘴裡說出來可真是諷刺啊,裝男人裝了太多年,都把自己預設成男人了吧。
流心撇嘴說:“也不知道是誰不守女德哦。”
裴謹言心虛,聽了這話再也不敢繼續往下說。
沈霧打斷了二人的爭執:“說夠了就滾吧,本宮還是那句話,你有不滿可以不做這個駙馬,看在本宮沒拿到你切實的把柄,不會把你怎樣。等哪日本宮抓到你做過什麼對不起本宮的事……”
沈霧手裡的茶盞發出咯吱一聲,裴謹言定睛一看,碗身上出現了幾道裂紋。
沈霧笑眯眯看著她:“本宮可就不會輕易放過你了。”
裴謹言的心抖了抖,面上神色不改,“我問心無愧,即便我不碰你也是因為你自己先行為不檢,你我四年夫妻,我也把顯兒當成了親兒子,所以我不會和你和離。”
流心:“駙馬真是軟飯硬吃第一人。”
裴謹言看流心的眼神藏了一分陰翳,她沒再跟流心爭執,轉身離開了寢殿。
誰知剛出門就瞧見容復站在廊下的紅柱旁,也不知到了多久,因他為自己解決了麻煩,裴謹言見到他臉色緩和不少。
“容督主,多日不見,您這是……?”
容復負手而立,語氣淡然:“給公主送些冰,還請裴大人移步。”
裴謹言皺眉,“容大人可是兩廠督主,這種事怎麼能叫容大人親力親為,公主實在不像話。”
裴謹言厲聲道,她表情一緩,“容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容復沉默了一息,餘光望了一眼內殿的支摘窗,轉身朝迴廊盡頭走去。
裴謹言快步跟上,容復站定後轉過身道:“裴大人有何事。”
也不知是不是裴謹言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容復對她暗藏著敵意,有種愛答不理的感覺。
一定是錯覺吧,這人雖然待人接物冷淡些,可是燕京出了名的貴公子,哪怕是乞丐在他跟前都是一視同仁。
裴謹言輕咳,壓下內心的猜疑說道:“前幾日的事,多謝大人出手相助。”
“什麼事,我已經忘了。”
裴謹言笑不見眼,“是啊,我也記不清了,只是大人相助之情,我當銘記。”
容復唇角掠過一絲極淺的諷笑,轉瞬又消失不見。
裴謹言眼波微轉,唇角噙著笑意:“再過十日便是家母生辰,屆時請大人務必到場一聚。”
容復淡淡頷首,語氣疏淡:“裴大人若是說完了,在下便先告辭了”
寢殿內,流心目光緊盯著迴廊盡頭的二人,輕聲道:“裴謹言和容覆在說什麼,這笑的也太討好了。”
沈霧正撥弄著案上的香爐,聞言側首瞥了一眼,便又垂眸壓香灰,漫不經心道:“隨她去。”
流心:“上回城隍廟走水的事,奴婢便覺得蹊蹺,誰能那麼快知道公主在找人,又能和公主趕在一日知道許大海三人的去向。公主不管容復每日向皇帝彙報您的行程,卻讓他洩露了這麼大一樁事出去,公主以後可不能不防他了!”
流心咬著下唇,眸色焦慮:“許大海他們死了,小世子的訊息斷了線索,眼下只能在中州細細搜尋。不知道許大海他們把小世子藏在哪裡了。”
沈霧抬眸看她:“急什麼,船到橋頭自然直。你瞧你,上火上得嘴角都起燎泡了,本宮妝奩裡有藥,拿回去塗。”
“奴婢不打緊……”流心嘆息,“只是眼瞅著要摸到小世子的衣角了,又斷了線索,奴婢實在不甘心!”
“慌什麼。”沈霧將香爐往案角輕輕一推,凝著那嫋嫋騰起的青煙,隱晦了眼神,“時候到了,自然能找著。”
殿外忽然傳來腳步聲,容復立在珠簾外,聲線清冷:“公主,新的冰鑑到了。”
“送進來。”沈霧看了眼流心,“你先出去。”
流心福了福身退下,與容復擦肩而過時,眼尾狠狠剜了他一眼。
“許大海夫妻沒有吃下毒藥,反而是許繼祖吃了,險些喪命,不過最後似乎沒有死,三人已經逃走了。”
沈霧在知曉許大海夫妻是帶走她孩子的人後,立即就讓人去當地衙門查過了,三年前許大海夫妻只在衙門給一個孩子登過冊,那孩子叫許繼祖,而據影衛在當地打聽的訊息,許大海的妻子葛花因在青樓待過,無法受孕,許繼祖是突然被二人抱去上冊的,難不成,許繼祖就是她兒子?
沈霧:“馬上找到他們的落腳點,不能再讓裴謹言捷足先登。”
“公主放心,屬下已經將裴謹言找的殺手控制,不會再有人追殺他們三人,府裡上下也已打點好,只要他們出現在王府附近,必會被帶來見您。”
沈霧點了點頭,示意霽風退下。
另一邊,容復進宮找到皇帝,稟告了沈霧最近行跡反常的緣由。
“長公主在找什麼人。”
沈括:“是什麼人?”
“暫時還不知,不過應該與駙馬有關。”
沈括最近心裡隱隱不安,聯想到裴謹言數日沒上朝,他當即吩咐陳旺秘密把裴謹言召進宮來。
裴謹言最近很是焦頭爛額,見了沈括便不耐煩的問:“你找我做什麼?”
“這兩天你一直沒上朝都幹什麼去了?”
“我做什麼與皇上無關吧,皇上只管陪著皇后就是了,還管我做什麼。”
沈括一噎,他揉了揉眉心,“謹言,你別跟朕置氣了,現在有件事很棘手。方才容復來見朕,說長公主最近在找什麼人,應該與你有關,你可有什麼頭緒?”
“什麼!”裴謹言心裡一咯噔,“沈霧在找人,找誰!”
“朕怎麼知道。”沈括眯了眯眸,“看來她找的人真的和你有關,是誰?裴謹言,你都瞞了朕什麼!”
裴謹言連連後退,跌坐在八仙桌旁,她猶豫了幾息,深吸了一口氣說:“阿括,你要幫幫我。沈霧的兒子眼下就在燕京,若是不能趕在她之前把孩子抓到,顯兒就危險了!”
沈括猛地站起身,“沈霧的兒子?沈霧的兒子!你再說一遍!”
裴謹言顫抖著合上眼睛,自知理虧,她垂著頭一聲不敢吭。
沈括在房內來回踱步,額角青筋隨著急促的步伐突突跳動,像熱鍋上焦躁打轉的螞蟻,眉眼間翻湧的陰鷙幾乎凝成實質。
裴謹言屏息等待了片刻,沈括咬著牙說:“讓容復去殺了他們。”
“以容復的武功做這點事輕而易舉,只是他頭腦精明,只怕讓他去了,有些事就瞞不住他了。”
沈括和裴謹言的事知道的人只有他們雙方的母親,不到萬不得已,沈括不想再有人知道,即便容復是他的心腹。
裴謹言眼裡閃過一道陰毒的光,“左右你也沒打算一輩子留著他,等他想明白的那一日,正好借沈霧的手除掉他。”
“如果沈霧知道,是他殺了她兒子,沈霧不會放過他,到時自然會幫我們料理容復。他們鷸蚌相爭兩敗俱傷,皇上便可漁翁得利。”
沈括長吐一口氣,裴謹言說的話不無道理。
“他們三人現在何處?”
“我也不知道,我買兇殺人失手了,他們逃了,只知道還沒有離京。”
“你回去吧,這件事交給朕。”
容覆在偏殿喝到第三杯茶時,沈括終於召見了他。
“容復,朕這次交代你的事尤其重要。朕要你幫朕……去殺三個人。”
沈括手撐在御案上,語氣凝重道:“務必你親自前去,除了你,朕放心不下旁人。”
容復不冷不淡的說道:“皇上要殺的就是長公主正在尋的人。”
“不錯,那三人決不能留。”沈括頓了頓,“朕不能把原因告訴你,但是容復,這是你向朕表達忠心的一次機會。如果你辦得好,朕會加賞你母親一品誥命夫人,許你父親配享太廟的尊榮,至於你哥哥,朕也要給他加官進爵。”
容復寵辱不驚,只是拱手作揖,道了句:“謝陛下。”
沈括催促道:“事情辦的越快越好。朕相信你會趕在長公主之前,找到許大海他們三個。”
容復頷首退出乾清宮,他踩著長街青磚垂眸緩行,垂在袖中的指尖下意識摩挲著,這是他思考時的慣有動作,容復現在滿腹疑惑,到底是什麼人會同時引來沈霧和沈括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