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雲壓城,五百鐵騎蹄聲踏踏如雷。
若是尋常官員,見到五百披堅執銳的帶甲甲士朝自家府邸而來,早已嚇得面色死灰。
但是坐於太師椅上的定遠侯八風不動,面若平湖。
不僅僅是他,連他身後站著的子嗣,女眷,乃至家僕都沒有任何慌張。
簡直是笑話!
他們的父親,他們的主人本就是執掌軍權的大周重將,統御過十數萬兵馬,屠城殺人不知殺過多少,會被區區五百鐵騎給嚇到?
還是連軍紀都不穩的配軍鐵騎?
“父親,那三皇子真是有意思,指望這種手段就能將你嚇到,是不是不知道我們為什麼叫定遠侯府?”
眾多年輕公子不由輕笑,難以理解。
“三皇子心性我知道,不會做出這種膽大妄為手段,怕是另有其人!”
嶽鎮海看向鐵騎軍陣前方,哪裡有兩位年輕公子,容顏皆是俊美,但氣度迥乎不同。
一人華貴陰鬱,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一人陌上如玉,氣息凝練,雙眼蘊藏一絲笑意,彷彿能夠洞察世情。
“不是三皇子,難道還是那個出使和親的二皇子周澤不成?”
定遠侯府的子嗣女眷心中一驚,其他重臣聞言紛紛向嶽鎮海看來,這個推測超出了他們的預期。
“三皇子周鈺徹查我們大半年,證據都不知掌握多少,但他只要想爭龍奪位,就不敢得罪我們這批人。”
“反倒是二皇子,自昨天被委派和親後,他就徹底無所顧忌了。
連陛下都敢質問,還打了三皇子耳光,又殺了禁軍高手,以他這種瘋狂,帶兵找上我們不稀奇!”
嶽鎮海體如虎熊,渾身散發著恐怖汪洋的氣血,但雙眸開闔間,卻有幾分難以言喻的運籌智光流傳。
“要是周澤的話,那他豈非太天真,五百鐵騎就想嚇到我們交還欠銀!”
其他坐在太師椅上重臣撫須長笑:
“我們可以教教他,死字該怎麼寫。
沒有陛下旨意,私自統兵進城,形同謀逆。
他是皇子,更是罪加一等,我們可以當場誅殺周澤!”
周澤雖是瘋子,但權謀幼稚。
嶽鎮海臉上也浮現幾分笑意,但是當週澤以及五百鐵騎站定,長街上依舊響起滾滾雷聲,他瞬間笑不出來了。
“怎麼回事?”
嶽鎮海猛然起身,雙眼綻放耀眼神光,看向周澤及五百鐵騎身後,只見長街後方,湧動著密密麻麻的人頭,延綿三四里遠。
這些人是長安城的百姓,足足有上萬人。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
嶽鎮海心中有種不妙的預感,此刻卻見周澤勒住韁繩,居高臨下俯視他:
“嶽鎮海,你知不知罪?”
“二皇子,你來定遠侯府問罪於我,可我不知我是犯了什麼罪!”
事態超出了預料,嶽鎮海放下輕視,面色凝重的詢問:
“我為大周死戰三十餘年,歷經大小上百場戰役,統兵過十數萬人,不說立下過赫赫戰功,可也是流過血,受過傷。
連陛下都要念我一聲勞苦功高,二皇子憑什麼責難於我?”
這老小子沒有驕狂自大,目中無人啊!
周澤意外的看了眼前方百丈外身如虎熊的中年男人,難怪會偷偷讓妻子和長平夫人親近,謹慎的做兩手準備。
“定遠侯功高勞苦是不假,但我想問一問,大周和陛下可又虧待過定遠侯嗎?”
嶽鎮海如同小山的體型格外顯眼,但脖頸那條蜈蚣似的傷疤同樣醒目,讓人很難不留意。
這就是當年哪位二品境界的刺客留下的致命傷。
若非嶽鎮海體魄強橫,又有大周無數靈藥寶藥治療,那時就已經命喪當場。
“從無虧待!”
嶽鎮海只能這樣回,同時也知道周澤下面會說什麼。
果然如他料想那樣,周澤鏗鏘質問:
“大周與陛下不曾虧待定遠侯,定遠侯為什麼要貪贓枉法,損國庫而中飽私囊!”
聲音落下,嶽鎮海張嘴想要辯解,周澤直接打斷:
“定遠侯以為我們是在汙衊你,沒有證據嗎?”
“承平七年春,你收受軍司馬王國平,左將軍徐守芳買官賄賂,共計十二萬白銀。
承平十二年冬,平原界戰役,你謊報戰馬需求數量,將多餘戰馬私自販賣,獲銀二十萬兩。
成平十五年夏,聖帝憐你勞苦功高,封拜你為定遠侯,爵位世襲罔替,你卻在那一年,倒賣軍糧摻沙充數,偽造他國劫糧現場,獲銀二十一萬
長寧三年夏,你虛報侯府修繕費用,勾結工部營造司,獲銀七萬兩.......”
一樁樁,一件件具體貪贓枉法案例說出來,嶽鎮海已然面如黑炭。
周澤身後的長安百姓,則是群情激奮,唾沫星子橫飛,恨不得嶽鎮海立刻死在現場。
“汙衊,全都是信口雌黃的汙衊!”
嶽鎮海當然不能認下這些貪汙罪責,那些賣官賄賂還好說,涉及到兵事上面的貪腐,深究起來都是判死大罪:
“二皇子,你說說的事件都是無根無據的傳聞,這種傳聞,滿朝上下那個朝臣身上沒有?”
“你想要證據是吧!”
周澤眼神凌厲的盯著嶽鎮海,嘴角浮現一道笑容:
“那我告訴你,陛下早知道你不會承認,所以特地讓我皇弟周鈺徹查你們貪汙事宜。
大半年間,我皇弟周鈺英明神武,心細如髮,早在暗中將你們的證據找到!”
我沒有,別亂說。
周鈺本不想交出徹查到的證據,但聽著身邊上萬長安百姓的對他交口的稱讚,期待的眼神,他胸膛不由暗暗的挺直。
沒辦法了,只能交出來了。
要不然第二天,整個長安城都會流傳他包庇公侯重臣,或者他是個廢物的傳聞。
女帝讓他徹查國庫空虛事宜大半年,連相關證據都沒找到,可不就是廢物嘛。
以後也別想爭龍奪位了。
“證據在此,定遠侯,我皇兄說的沒錯,你們貪公肥私證據我都已經悉數掌握。”
周鈺揮了揮手,戶部官員立刻將一箱子賬本抬出來:
“當年賄賂你的官員,還有與你謊報戰馬數量的同僚,收購軍糧的客商,修繕侯府的工部主簿,他們簽字畫押指認都在這裡!”
儘管明白中了周澤算計,不過周鈺反而很開心。
周澤當著萬民將他架高起來,他拿出證據雖會得罪定遠侯,但肯定會在長安萬民心中獲得巨大賢名。
而周澤,他要直面定遠侯狂暴的怒火。
他肯定沒法抵抗,說不定會被定遠侯以私自帶兵罪名殺死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