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顏心猛打方向盤，車子一個急轉駛入沿海公路。
夜色如墨，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隱約可聞。
“第三天早上，我在花園裡發現了雷霆的屍體。”
霍禹城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它的脖子被擰斷了，但身上沒有一點掙扎的痕跡——它是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親手殺死的。”
方世景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停滯了一瞬，眼神盯著鍾顏心看。
可惜鍾顏心的眼底一片平靜。
“顧洛深當時就站在屍體旁邊，手裡拿著給狗梳毛的刷子。”
霍禹城繼續道，“他看著我，笑著說'雷霆不乖，我教它最後一課'。”
車速飆升至一百六十碼，引擎的轟鳴蓋過了心跳聲。
鍾顏心突然笑了，笑聲短促而鋒利：“霍禹城，你是在暗示我會成為下一條雷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Esme，你知道顧洛深為什麼允許你接近他嗎？”霍禹城的聲音忽然變得嚴肅而低沉，“因為他覺得你是他的同類。但如果你背叛他...”
鍾顏心猛地踩下剎車，輪胎在柏油路上擦出刺耳的聲響。
車子在懸崖邊堪堪停住，車前燈照亮了前方翻滾的黑色海浪。
“說重點。”她冷冷道。
“他知道了。”霍禹城一字一頓，“知道我們在做的事，知道你接近他的目的。十四歲時我接近了雷霆，被驅逐國內。
現在我可沒把握再次全身而退。”
鍾顏心鬆開安全帶，推門下車。
鹹腥的海風撲面而來，吹散了她鬢角的碎髮。
“三天。”她對著電話說，聲音幾乎被海浪聲吞沒，“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保全自己與雯雯。”
“哪怕出賣你？”
“是。”鍾顏心轉身靠在車門上，唇角勾起一個沒有溫度的弧度，“顧洛深殺了雷霆是因為它覺得雷霆在他身上得不到的，別人給了他。
但若是一無所有，只有他的雷霆。
你猜，他還會捨得嗎？”
電話那頭傳來霍禹城沉重的呼吸聲，電流雜音中夾雜著他指節敲擊桌面的聲響。
“你的想法可行嗎？”他聲音壓得極低，“顧洛深可不是那種會被感情左右的人。”
鍾顏心仰頭望向漆黑的天幕，“他當然不是。但佔有慾和掌控欲是另一回事。”
方世景站在三步之外，海風掀起他外衣的下襬。
他始終盯著鍾顏心的側臉，試圖從她細微的表情變化中讀出什麼。
但那張精緻的面孔如同戴了面具，連睫毛的顫動都精確得像經過計算。
海浪突然變得洶湧，一波接一波地撞擊著懸崖下的礁石。
霍禹城的聲音在電流的干擾下顯得支離破碎：“...顧洛深對你不一樣，Esme。我從沒見過他對任何人像對你這樣...”
鍾顏心打斷他，“情感是最大的弱點。是他的，也是我的。”她停頓了一下，“霍二爺，只是交易關係的我們沒必要這麼掏心窩子。”
“Esme，你確定要這樣？”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如何才能讓顧洛深安心。”
方世景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看見鍾顏心垂在身側的左手正不受控制地顫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礁石上，很快被海風蒸乾。
電話裡沉默良久，霍禹城終於開口，“三天內，我會送Winn離開。”
鍾顏心閉上眼睛。
遠處燈塔的光束掃過她的臉，在顴骨處投下一道轉瞬即逝的亮痕。
“謝謝。”她說得極輕，隨即結束通話電話。
方世景終於忍不住上前：“你瘋了，你讓霍禹城主動背叛你。”
“他不背叛我，他就活不了。你以為他這個夜鴉會長坐得很舒服嗎？在國內，他不過是霍家的一個棄子。”
鍾顏心轉身拉開車門，血腥味在密閉車廂裡突然變得明顯。
她抽出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手掌，“你知道霍禹城為什麼成為棄子嗎？”
方世景搖頭。
海風突然變得猛烈，吹得他不得不提高聲音：“誰他媽能知道那群瘋子家族的事！”
鍾顏心發動引擎，儀表盤的藍光映在她毫無血色的唇上：“是雷霆的項圈。”
她踩下油門，聲音混在引擎轟鳴裡，“那個項圈引出了霍禹城非霍家太太親生，從此霍禹城被霍家邊緣化，他也一直在找他的親生母親。”
狂風翻卷起染血的紙巾如同垂死的白蝶。
方世景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那霍禹城……”他斟酌著詞句，“是霍家還需要這個傀儡？”
“錯了。”鍾顏心輕笑，“是因為顧洛深在懷念那條狗。”
方世景僵住了。
“顧洛深最恨的兩件事，背叛與施捨。”她轉頭看向方世景，“霍禹城現在兩樣都佔了。”
方世景瞳孔驟縮，“你……打算，送他去死？”
輪胎接觸碎石的瞬間，“嘎吱”一聲，沉悶而有力。
“置之死地而後生。”鍾顏心語氣輕快的像在討論天氣，“他不死，怎麼光明正大地從霍家脫身。”
她看著方世景逐漸慘白的臉，語氣放柔道：“別擔心，我沒打算讓你也死一死。”
方世景的呼吸急促起來，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安全帶邊緣：\"所以......霍禹城知道你的計劃嗎？\"
鍾顏心沒有立刻回答。
她的目光落在後視鏡上——那輛黑色轎車依然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如同蟄伏的野獸。
“他猜得到一部分。”她終於開口，指尖輕輕敲擊方向盤，“但他不知道的是......”
輪胎碾過坑窪，車身猛地一顛。
方世景聽見鍾顏心低低的笑聲混在引擎聲裡：“顧洛深懷念的從來不是那條狗，而是懷念殺它的快感。那是情緒！”
遠處海平線上，烏雲正在積聚。
鍾顏心突然猛打方向盤，越野車一個急轉衝上岔道。
方世景死死抓住扶手，在後視鏡裡看到那輛黑色轎車猝不及防地被甩開。
“坐穩了。”
鍾顏心踩死油門，儀表盤指標瘋狂右擺。
她看著後視鏡裡重新追上來的車燈，嘴角勾起殘忍的弧度：“讓我看看這條大魚又是誰？”
暴雨傾盆而下的瞬間，越野車如同離弦之箭衝向跨海大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