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雖然已經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幼安還是嚇得身子一顫，緊抿唇瓣，肩膀一抽一抽的。
沈翊拄著柺杖輕嘆一聲，開口道：“隨我去書房。”
阿歡連忙上前攙扶，楚月璃輕撫幼安的背，跟在兩人身後。
書房內，沈翊示意阿歡備好紙筆顏料，抬眸望向楚月璃，骨節分明的手指點了點面前的黃花梨圈椅：“坐！”
他這是要作畫？
楚月璃眼底閃過驚訝，順從的坐在下，將幼安安置在膝頭。
小傢伙紅著眼眶，好奇心卻已佔了上風，正巴巴地望著案上雪白的宣紙。
沈翊拿起狼毫筆，沾上墨汁，手起筆落。
手腕轉動間，已勾勒出楚月璃和幼安的輪廓。
幼安眼睛睜大，身子不自覺向書案挪動，楚月璃連忙攬著他的腰以防他摔下。
沒多久，沈翊擱下畫筆，一幅栩栩如生的畫作已然完成。
畫中兩人身畔彩蝶環繞，最令人稱奇的是每隻彩蝶翅上花紋竟都分毫不差。
楚月璃瞳孔微張，她知道沈翊書畫造詣頗深，沒想到，只是院中匆匆一瞥，竟能絲毫不差地畫了出來。
“呀！”幼安從楚月璃腿上跳下，跑到書案前，踮起腳尖，整個人都快趴到畫上。
沈翊伸手一撈，將小傢伙抱到自己腿上。
無錯書吧幼安看得入神，伸出小手就想去摸畫上的蝴蝶，卻被沈翊抓住。
溫熱的大手輕輕捏了捏他的手掌，低聲道：“還未乾！”
這次幼安心裡的畏懼消了幾分，盯著畫上的蝴蝶一眨不眨，道：“藍藍、紅紅......都在上面，還有幼安和母親，父親畫的好好！”
沈翊嘴角微微上揚：“畫作可長久儲存，那些蝴蝶，就放它們自由吧！”
幼安對沈翊的恐懼少了幾分，揚起小臉，第一次大膽的直視父親。
兩人視線相撞，沈翊喉結微動，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父子二人就這樣靜靜對視。
“幼安一直很仰慕夫君的書畫呢，總是說等夫君醒來想要你指導一二呢！”楚月璃笑著開口，打破寂靜。
阿歡立刻反應過來，將幼安平日習的字帖取來，遞給沈翊：“世子您瞧，小少爺很是用功呢！”
沈翊低頭細看紙上略顯稚拙的筆跡，眉頭皺起，確實比那日在花園時進步了不少，不過還是......
感受到衣角被悄悄攥緊，他抬眼對上幼安忐忑的目光。
沈翊終是開口：“很好！”
雖短短兩字，但得到他的誇讚，幼安眼中霎時綻出星光，笑得彎成了月牙。
“我還要學畫畫，像父親一樣，畫好多好多蝴蝶送給母親！”
沈翊頷首，眼神柔和了些，抬手摸了摸幼安鬆軟的發頂。
楚月璃懸著的心終是落下，見父子二人難得親近，嘴角翹起。
沈翊斂了笑意，正色道：“先習字再學畫，既然下定決心，就要付諸行動，書法之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一旁的阿歡捂嘴偷笑，世子就是太過認真了！
幼安重重地點了點頭，攥著小拳頭鬥志昂揚：“我會努力的！”
見他如此，沈翊也來了興致。
他將幼安放到一旁的座椅上，為他鋪開生宣，選了適合孩童的紫毫，握住幼安的小手，一筆一劃的教他。
楚月璃倚在書案旁，看著執筆的兩人，心中生出暖意，這一世，幼安終於感受到了父親的關愛！
幼安學得極快，不一會兒已能獨立運筆。
沈翊目光掃過逐漸端正的字跡，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聲音卻依舊嚴肅道：“繼續！”
“嗯！”幼安腰桿筆直，頭也不抬一下，認真的寫著。
楚月璃含笑立在幼安身側，忽覺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抬眸正對上沈翊深邃的眼。
沈翊敲了敲書案，朝對面空座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下。
楚月璃疑惑的落座，一張雪白的宣紙推至面前，沈翊指尖在紙上輕點：“寫！”
“我？”楚月璃指了指自己。
她又不是小孩子！
看出了她的心思，沈翊蹙起眉頭。
楚月璃暗暗咬唇，雖不情願，但還是拿起毛筆。
沈翊又推來一冊書冊。
她翻開書冊，這竟是本詩集，書冊上字跡松柏傲骨蒼勁有力，正是沈翊的手筆，這些詩作倒是篇篇絕佳，讓她不禁多看了兩眼。
“臨帖！”沈翊的聲音從頭頂落下，語氣像極了書院的先生。
楚月璃也不敢多問，提筆臨摹起來，才寫了三行，就聽頭頂傳來沈翊嚴厲的聲音，“逆鋒起筆要這樣......”說著，他俯身靠近，大手覆上楚月璃的手背，輕握用力，帶著她下筆。
溫熱的氣息輕拂在頭頂，呼吸間盡是他身上松竹薰香的味道，楚月璃的心跳加快，臉上泛起紅潤。
“腕要懸，力要沉。”他的聲音就在耳畔，震得她心尖發顫。
沈翊絲毫沒注意到她的不對，糾正後便鬆開她，看向一旁的幼安，對這小傢伙的態度倒算柔和。
楚月璃正平復著心緒，就聽沈翊冷聲道：“你還不如幼安呢！”
楚月璃筆尖一頓，字跡瞬間變了形。
方才的悸動瞬間煙消雲散，她暗暗咬牙，這哪是習字？分明是變著法兒地折騰她！
阿歡站在一旁，看著這溫馨的一幕，心裡別提多高興了，聽雨院死氣沉沉了三年，總算有了家的感覺。
暮色漸沉，屋裡已燃起燭火，幼安擱下筆，揉著發酸的手腕，撒嬌道：“父親，我的手好酸呀！”
沈翊拿起墨跡未乾的宣紙看了看，點頭道：“腕力還是不穩，但有進步，明日再繼續！”
得到他的認可，幼安眼中滿是堅定，攥著小拳頭重重點頭：“嗯！明日我一定比今天寫得更好！”
沈翊嘴角上揚：“去歇著吧”，他遞給阿歡一個眼神。
阿歡領意，揉了揉幼安的手腕，將他從椅子上抱下。
幼安規規矩矩向沈翊行了一禮，眼巴巴望向楚月璃。
楚月璃剛想放下筆，就聽沈翊開口道：“你繼續！”
楚月璃只得衝幼安眨了眨眼：“幼安先回去吧！”
幼安乖巧應是，阿歡牽著他走了出去。
楚月璃提筆繼續，眼睛卻偷偷瞄向沈翊。
沈翊拿了本書正看著，並未理會她。
一陣風從窗外吹過，燭煙迷了她的眼，楚月璃抬手揉了揉。
察覺到她的動作，沈翊抬眸看去，只見她的眼圈泛紅，濃密的睫毛微顫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
沈翊蹙眉，不就讓她寫了幾個字嗎？怎麼又哭了？
他心中煩悶，抽過她面前的紙，依舊是秀氣有餘，終究缺了筋骨，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你回去吧！”沈翊冷聲道。
終於結束了！
楚月璃轉了轉手腕，起身走到沈翊身邊，聲音嬌軟：“夫君，我扶你回房吧？”
沈翊剛想開口拒絕，便對上了她泛紅的雙眼。
他喉嚨滾了滾，終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