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電報打亂了談秋荷原本的計劃，但這對孩子來說，肯定是好事，她都想好了，今天晚上就去借錢，不管能借多少都行，如果實在是不夠了，她就去賣血！

談秋荷下午去了村長家，給京市那邊回了一封電報，打了介紹信揣在包裡，然後就去了王會計家。

“提前預支？”

談秋荷拿著電報，“王會計，你看看，能不能……幫幫我，這次去京市，我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錢，求你幫幫忙！”

王會計滿臉為難：“這個……我還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你這……”

他們村的確是還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但談秋荷這個情況確實又很特殊，他猶豫了許久，才跟談秋荷說：“這樣，我去幫你問問，還要跟村長他們商量商量！”

談秋荷現在能利用的，就是大家對她的同情，以及村長顧念李立國的身份，要不然，以她現在手裡不到七百塊的錢，上次電報上說，哪怕是有政府和國家幫忙，可能也需要好幾千，好幾千啊，她捏了捏眉間的軟肉，她顧不上臉面不臉面的，厚著臉皮挨家挨戶去借錢。

一開始借錢時，談秋荷還有些不好意思，可隨著去的人家多了起來，她也就逐漸放開了，肯借錢給她的，幾毛、幾塊錢也行，她都會認認真真在本子上記下來，要是不願意的，她也不會說什麼，畢竟這年頭，家家戶戶過得都不算太好。

等到了劉彩霞家時，她和上輩子嘲諷她的孩子們一樣，冷哼一聲：“要錢啊？嘖嘖，真是可憐呀，不過秋荷呀，這都是命，這說明了什麼，說明紅月那孩子就不該是你的女兒，你說對吧？”

談秋荷怔怔地望著劉彩霞的眼睛，她也是一個母親，這樣的話從她嘴裡說出來，說不寒心那是不可能的，她為什麼願意來劉彩霞家，那是因為他們家比村裡大多數人家都好。

劉彩霞生了好幾個兒子，幾個兒子都很勤快，壯勞力多了，每年吃吃喝喝，家裡還能節省下不少錢來，更何況，他們家每年都要賣掉兩頭大肥豬，這也是她舔著臉來借錢的原因。

“大嫂，你要是不願意借就算了，何必這麼說？立國膝下就這麼三個孩子，不管是誰，我都不會放棄，畢竟，那都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

劉彩霞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這倒是，不過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家紅娟要出嫁了，我可沒有多餘的錢借給你，你去老三家看看去吧！”

談秋荷走出劉彩霞家，上輩子的她，也是很有骨氣的人，可為了女兒，骨氣這東西，如果可以賣的話，她肯定會更有骨氣一些，這樣才能賣個高價，可惜了，骨氣不值錢！

全村都借遍了，談秋荷回到家，跟李紅兵一起整理借來的錢，李紅英拿了針線來：“媽，京都是不是很遠？我幫你把錢縫起來！”

談秋荷揉了揉她的腦袋：“媽對不起你跟哥哥了，等妹妹的病好了，以後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永遠好好的，行不行？”

李紅英紅了眼眶，李紅兵看著談秋荷的眼睛，張了張嘴，話到了嘴邊，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談秋荷最不放心不下的，就是李紅兵了，她嚴肅地看著李紅兵的眼睛：“紅兵，你要答應媽媽，我走了，如果在你開學前，我沒能及時趕回來，你要好好上學，上學的錢媽給你留出來，你要答應我，一定要好好上學，不可以做別的，答應我，好不好？”

李紅兵不說話，自己生的孩子，談秋荷很瞭解他，她板著臉：“用你爸爸來發誓，紅兵，你要好好上學，要是你敢去幹別的，你爸在地底下也不得安寧！”

李紅兵紅了眼眶：“媽，我不明白，他們也是念了幾年書，認識自己的名字就行了，為什麼我要學，現在家裡這麼困難，我不想學，我也可以下地幹活掙工分，我還可以下礦挖煤！”

李紅兵後面那三個字刺激到了談秋荷，她揚手就甩了李紅兵！

李紅英和李紅月姐妹倆愣住了，她們呆呆地看著談秋荷，不敢相信她們所看到的！

談秋荷打完了李紅兵，自己都不敢相信，她不是暴躁的母親，何況，她的幾個孩子從小就懂事乖巧，可此刻，上輩子的恐懼和慌張襲來，她的手顫抖個不停，她臉色煞白，“不行，不可以，你絕對不可以下礦挖煤，李紅兵，你不可以，聽到沒有？”

李紅兵咬著牙，倔強地看著談秋荷！

談秋荷慌了，她一把抓住李紅兵的手：“紅兵，紅兵，聽媽媽的話，好不好？他們不念書，那是因為他們知道，唸書對他們來說沒有出路，可你不一樣，你愛讀書，你讀書也好，兒子，讀書是你的出路，如果，媽媽說，如果妹妹的病只能夠控制，沒辦法治癒，你就是我跟你妹妹的希望……”

十五歲的少年，眼眶通紅，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卻犟著不肯掉落。

談秋荷也哭了，除了李立國去世這事，這麼多年了，不管多累、多苦，她從沒有哭過，可此刻，她哭到不能自已，幾個孩子瞬間都慌了，談秋荷緊緊抓著李紅兵的手，另一隻手將李紅英她們姐妹抱在懷裡：“好孩子，就當是媽媽求求你們，我真的不能沒有你們，你們就聽我的話，好不好？”

母子幾人抱頭痛哭，安慕和在院子外面就看到了，他仰著頭望著夜空，猶豫了許久。

借遍了全村，一共借到了兩百三十七塊八，加起來還沒有一千塊錢，談秋荷咬著牙，還有一家沒去借，她猶豫了片刻，便起身去了李家老宅。

哪知道談秋荷到了門前，不管她怎麼敲打呼喚，都沒人開門，最後，還是老宅隔壁的二伯母跟她說，一家人天還沒黑之前就出門了，包括她那小腳的婆婆。

此刻，談秋荷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借錢的事，搞得轟轟烈烈，崔氏、李長勝知道了，乾脆全家都躲出去了，這樣一來，旁人沒辦法戳他們脊樑骨，他們也不會拿一分錢出來了！

路邊不知道是什麼動物“嗖”一下就跑過去了，談秋荷也完全沒放在心上，她咬著牙，暗暗將這一切記在心裡，將來她真要是有出息了，一定會好好“報答”他們的！

剛進院子，安慕和就攔下了談秋荷，他從荷包裡拿出一個自己用紙折出來的信封，遞給談秋荷：“紅月也是我的學生，錢不多，我的一點心意，希望孩子能夠健健康康、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