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時澤黑色的瞳仁冷膩著路那頭之人,直到看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才收回目光。
他的目光又落在不遠處楚雲的身上,眼裡迸發出光芒,但聲音冷得像數九寒天的冰霜。
“長山,繼續盯著小桃,一日一報。”
“什麼!”長山難以置信,世子不生他的氣?
也不處罰他?
“世子,你不處罰我?”長山心裡十分沒底,以世子對小桃的重視程度,不可能不處罰自己的。
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他認罰,他不該擅自替世子做主。
墨時澤的目光已經移到楚雲所在面前的院子上,眼裡已經燃起了火苗。
楚雲不知自己已經被盯上了,見院門被春花敲開了,忙定睛去看,只見一丫鬟探出腦袋。
“你們找誰?”
春花激動的走上前,按照姑娘交她的,先給開門的丫鬟塞了一錢銀子,用銀錢開道,之後才神情悲慼的說:
“姐姐,我叫春花,我是來尋我二姐的,我二姐叫二丫,能不能叫她出來一下?我爹去世了。”
“你爹去世了!”丫鬟扭著手裡的銀子,見來人都快哭出來了,面露同情,“二丫?我們這裡沒有叫二丫的丫鬟。”
春花急了,怎麼沒有叫二丫的人呢?
楚雲走上前,替春花解釋,“許是主子賜了新名字,也不知新名字是什麼?二丫家就在山腳下,能不能根據這一點找人?”
丫鬟一聽這話,眼睛亮了,“姑娘,我們這裡還真有一個家在山腳下的,她叫茵茵。”
“那就是茵茵了,她二姐應該就是茵茵,勞煩你叫茵茵出來一下,她爹去世了。”
“好的,你們稍等。”丫鬟進去喊人。
這一去,竟然遲遲不見丫鬟迴轉,也不見茵茵出來。
春花愈發急了,“姑娘,是不是弄錯了?”
楚雲搖頭,肯定不會有錯,“春花,別急,再等等,許是你二姐被什麼事情耽擱了。”
這話剛落,丫鬟著急忙慌的又回來了。
“快,你們快進來吧?茵茵聽說爹去世,暈倒了。”
“二姐暈倒了!”
春花抬腳就往裡面衝,楚雲拍拍身上的塵土,跟了進去。
踏入院子,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明豔奪目的紅牆,搭配著錯落有致的綠瓦,在日光的輕撫下熠熠生輝。
院子裡,太湖石錯落成趣,奇形怪狀間透著天然的靈動。
幾株百年古樹鬱鬱蔥蔥,繁茂的枝葉遮天蔽日,灑下一地細碎的光影。
亭臺樓閣雕樑畫棟,別有洞天。
任誰看了,都能斷定裡面住著的必然是身份尊崇、德高望重的老太太。
楚雲跟著春花走進大堂,就見一丫鬟面如死灰,癱坐在椅子上。
看到她的長相,楚雲就知此人就是春花的二姐茵茵沒錯了。
茵茵與春花長得很像,但她的骨架子比春花小巧玲瓏,個子還比春花高出不少,是個小美人。
“二姐,你怎麼了?”春花急得撲到了茵茵身上,大聲哭嚎起來。
“二姐你可不能出事呀,爹死了,你可不能也死了呀。”
楚雲見茵茵雙目緊閉,走過去掐住她的中,不多時,茵茵這才悠悠轉醒。
茵茵很是虛弱,面色還很蒼白,她看到春花,閃動著淚花的眼睛亮了亮,“春花,爹真的去世了?什麼時候的事情?”
“二姐,你醒了,爹前天晚上病逝的,昨兒晚上下的葬。”
茵茵無力眨了眨眼,兩行清淚從她眼角滑落。
春花見二姐在哭,她更是傷心,自從爹去世,她都沒有哭過,不是她不傷心,而是她知道要堅強,爹的後事就指望她了。
此刻瞧見二姐茵茵落淚,春花一直強撐著的堅強瞬間崩塌。
她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悲痛,喉嚨像是被堵住,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
緊接著,她撲到茵茵懷裡,雙手緊緊抱住她,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抓住逝去的溫暖。
茵茵也反手抱住春花,兩人抱在一起痛哭出聲,哀痛的哭聲在寂靜的大堂裡迴盪。
“二姐,以後咱們可怎麼辦啊?”春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忍不住把她娘和弟弟是怎麼死的,以及大姐是被大伯孃賣去青樓的事情說了。
也說了大伯孃掉茅坑裡淹死這事,說她是遭了報應。
茵茵聽到這些事,抑制不住內心的悲痛,眼淚大滴大滴落下,恨大伯孃的同時,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想把大姐贖出來。
她抱著春花眼睛都哭腫了,“三妹,我們一定要把大姐贖出來。”
“好的,二姐,我聽你的。”
楚雲看著她們兩個人在大堂裡盡情的哭,總覺得事有蹊蹺。
大堂的擺件皆是上乘的黃花梨和紫檀木所制,桌上的瓷器茶具溫潤潔白薄如蟬翼,一看就是主人使用的。
窗欞上的雕花更是細膩精美,一點不比世家大族的正堂遜色。
尚書府的正堂差不多就是這樣。
然而,這樣尊貴典雅,彰顯著主人身份地位的地方,又怎會容得茵茵這樣一個丫鬟,帶著她找來的妹妹在此處肆意痛哭,宣洩哀傷?
這等失禮之舉,與這大堂的莊重氛圍格格不入,一旦被主人察覺,後果怕是不堪設想。
她們見面的地方應該是後院的某個不起眼的角落。
楚雲四處檢視,剛才領她們的丫鬟都不見了,大堂上只有她們三人,她愈發覺得奇怪。
等她們兩人哭累了,楚雲提出離開。
“姑娘,先別走。”茵茵喊住了她。
楚雲想聽一聽她怎麼說。
茵茵拿帕子拭去淚水,說:“姑娘,多謝你對我三妹妹的照顧,實不相瞞,我家主子不在,早幾天就回城了,說是過段日子才回來,我家主子心善,常年吃在唸佛,我得了我家主子的看重,守著這座宅院,留你們住上一日兩日還是可以的。”
楚雲聽她這麼說,倒是信了三分,但還是有些猶豫。
她不是不知道,有些大戶人家的老夫人還真像茵茵說的這樣,心慈人善,樂善好施。
尤其是在歸雲寺祈福的,就更是如此。
茵茵見她猶豫,又說:“我與三妹妹幾年未見,想要多親近親近,還想等著主子回來,看看主子答不答應讓我贖身?”
這話,又讓楚雲信了三分。
可是她還是謹慎的晃了晃自己的包裹,沒聽見裡頭的瓜給她不好的警示,她心中的疑慮盡除。
就這樣,楚雲在這座院子裡住下。
茵茵把她帶到一進院子的倒座房,把她安置在她們兩姐妹的隔壁。
兩姐妹好不容易見面,有說不完的話,自然是要住一間房。
楚雲在這裡住了一晚,還真沒看到主家出現,就是丫鬟也沒看到幾個,住著倒是挺清淨的。
關鍵是不需要花錢呀,而且還很安全。
楚雲心裡算是完全踏實了。
第二天,兩姐妹說想回村去祭拜她爹,楚雲沒跟著去,她想出去走走,茵茵也沒攔著她,竟是出入自由。
楚雲這一下就更加安心了,收拾收拾出門,想著該怎麼實施下一步的計劃。
她心裡已經有一個復仇的雛形,苦於沒人手,銀錢上的短缺也是攔路虎,讓她舉步維艱。
上一世,在她死前一個月,方得知舅舅季策的寶通錢莊其實是母親季清月的嫁妝。
哎,她又忘了,季策已經不是她的舅舅,季清月也不再是她的母親。
季清月尚書夫人的身份不方便出面經營錢莊。
原因是尚書府注重門風清譽,加上楚尚書在朝堂位高權重,商業經營常被視為逐利之舉,與楚家家族的清流形象不符。
所以,季氏便把錢莊交給她大哥季策打理。
季策這人貪婪無底線見錢眼開,連他妹妹的錢都騙。
他找人拿著虛構的田產鋪子作抵押從寶通錢莊騙取五萬兩銀子這事爆發,惹怒了季清月,楚雲才知道錢莊是季清月的。
不僅如此,季策還私自挪用寶通錢莊的銀錢作為本金給季家開設不止一間鋪子,在裝現銀的箱底墊石子來應付季清月的檢查,差點導致錢莊資金鍊斷裂。
好在季策做得極為隱蔽,沒有宣揚開來,季清月意識到問題後及時拿出所有體己銀子才讓錢莊堪堪渡過難關。
楚雲一邊漫無目的走一邊想怎麼把這個訊息散播出去,給季清月和季策沉重一擊。
她就是死,也要拉上尚書府給她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