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驟然安靜下去的氛圍,如同一記悶棍,打在謝商的身上。
謝商卻只是越發用力的抱緊了時苒,似乎這一輩子,都不肯放開,他低喃著,一遍一遍的喊著她的名字,說著關於愛的承諾。時苒卻只是安靜的聽著,情緒上看不出任何的波動。
“苒苒……”謝商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他哽咽著,啞聲道:“我是愛你的。”
時苒想,愛這個字可真是奢侈啊,奢侈到從謝商的口中說出來,竟然像是褻瀆。
她的眼神無焦距,看著頭頂的吊燈,輕聲道:“我覺得好惡心。”
謝商的身體震顫一瞬,他從時苒的身上起來,眼眶顫抖泛紅,“你需要一些時間平復情緒,你好好休息,明天,婚禮會如期舉行。”
他們分明都知道面前是深淵,再多走一步就會萬劫不復,可謝商還是那般決絕的,沒有任何遲疑的往前邁去。
深淵又怎麼樣?就算是死,他也要和時苒死在一起。
這世間之事,徹骨冰涼並不罕見,謝商已經嚐遍了辛酸苦楚,他所得到的所有的溫暖,都來自於時苒,如果……如果沒有時苒,那麼他的餘生,似乎也沒有半點歡愉了。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謝商不想放手,無論是什麼代價……
時苒和謝商爭執之後,便徑直去睡了。
她實在是太困了,以至於剛剛躺到床上,便陷入了夢境。
時苒很久沒有做關於父親的夢了,但是今天,她夢見了她的父親時墨。
時墨站在一片虛無的空鏡中,笑容慈愛的看著自己,他憐惜的說:“苒苒,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爸爸在天上看見會心疼的。”
時苒在夢裡沒有忍住,眼淚簌簌掉落。
她說:“爸爸對不起,我太沒用了,我沒有辦法給你犯案,那些人造謠你,抹黑你,我明明知道你是無辜的,可是我身為你的女兒,什麼都做不了。”
她在夢中滿是愧疚,甚至不敢去看時墨的眼睛。
但是時墨走向她,他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髮,輕聲道:“苒苒,沒關係的,怎麼樣都沒關係,爸爸不想你給爸爸翻案,爸爸只希望,爸爸唯一的女兒可以幸福。”
時苒搖頭,她小聲的一遍遍的說著“對不起”。
而時墨只是包容又慈愛的看著她,“不用說對不起,是爸爸的錯,爸爸那時想得不夠周全,爸爸不該把你留在謝商身邊的,苒苒,你不要怪爸爸,那已經是爸爸那時能為你想到的最好的後路了。”
時苒怎麼會怪,她只是在夢中哭溼了枕頭,不自知的哽咽出聲。
她並不知道,謝尋就坐在她的身側,男人臉色愧疚,他皺著眉,滿是不安的看著她,試圖想要伸手扶平她眉眼間的褶皺。
只是手懸在半空,到了最後,還是沒有觸碰的勇氣。
謝商比任何人都知道,時苒的眼淚是為什麼。
可他又要怎麼放手?他放手了,他和時苒這一生最後的機會都將在指縫中溜走。
他沒有辦法。
“苒苒,無論婚禮上,你想要怎麼報復我,我都願意受著,婚禮過後,一切就都結束了,我們之間會有新的開始,我會讓你擁有幸福。”謝商虔誠的彎下腰,看著時苒近在咫尺的面容,眼淚落下,砸在時苒的面容上。
他慌忙的伸手去擦,眼中的心慌真切……
時苒和謝商的婚禮,在謝家的祖宅舉行,謝商沒有邀請太多人,只是邀請了謝家內部頗有名望的長輩們。
幾乎和當天在接風宴上給謝尋接風的,是同一批人。
也許是因為新郎官身上特有的喜氣,謝商豔色明朗,妖孽的面容滿是笑意,他穿著精心剪裁的白色西裝,和謝家那些長輩從容寒暄。
眾人也好似都不記得那天在接風宴上的尷尬情形,心照不宣的和謝商推杯換盞,說著祝賀之詞。
“恭喜謝商啊,這次終於如願以償,把時苒娶回家了。”謝川笑著道。
謝凌看了眼古色古香的門口處,登對的婚紗照,也笑著,眼角細紋堆起,“這一次,可就要踏踏實實的過日子了,時苒那孩子是個好孩子,就是這些年和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實在是沒什麼交集,以後結婚了,該有的往來還是要有的。”
謝商微笑,語調清淺,“苒苒不擅長這些事,諸位長輩有什麼要說的,和我說是一樣的。”
謝川和謝凌對視一眼,兩人交換了目光,不約而同的笑著看向謝商,“你這孩子,怎麼跟護眼珠子似的?苒苒是你的媳婦,也就是自己人了,以後何必這麼見外。”
謝川也附和,“之前就算有什麼不愉快的,也都一筆勾銷了,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
家人。
這個詞對謝商而言,頗為可笑。
這些名義上和他血脈相連的親人,實際上還不如時墨當年對他誠心。
想到時墨,謝商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手中的酒杯。
他笑容冷淡,聲音也如同被凍住的冰稜,“苒苒父母雙亡,在謝家除了我,沒有什麼倚仗,她和諸位長輩往來,我實在是很不放心。”
謝川和謝凌的笑容僵住。
謝商笑笑,舉步離開,下一刻,臉上的笑意收斂。
他往前走,打算去看看時苒。
偏偏阮安寧突然出現在了謝商面前。
“謝商……這麼著急,是要去見誰?時苒嗎?”
女人今天穿了一件深紅色的掐腰長裙,她拿著紅酒杯,顯然是已經喝的薄醉了,步伐不穩的站在謝商面前,眉眼如絲,輕笑著,“怎麼?明明馬上就要見到了,還要專程跑去看看她嗎?你就這麼捨不得她?”
謝商笑意寡淡,他垂眸看著阮安寧,聲音漠然,“讓開。”
“為你和時苒的新婚之喜讓路嗎?”
阮安寧輕聲笑著,她看著面前西裝革履的謝家眾人,目光一一掃過,最後落在了謝商年輕英挺的臉上。
阮安寧輕笑,“這麼多人,怎麼我的目光還是不受控制地被你吸引,謝商,你就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