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陽光透過窗欞灑進來,一大早的,雀兒就在枝頭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許知意一行難得睡了個好覺,身上的衣裳也沒了在古墓時潮溼腐朽的味道。
蠟燭亮了一夜,此時已化成一堆燭淚。
客棧臨街,行人吵吵嚷嚷,不遠處的戰火似乎沒有給他們帶來太大的困擾。
簡單洗漱後,許知意跟往常一樣換上了男子長衫,三千青絲高高束於頭頂,再無其他多餘裝飾。
浮生和銀珠做小廝打扮,耳洞也用脂粉仔細遮了。
樓下大堂,松藍幾人已經在桌邊坐下了。
擔心被人瞧出端倪,五王子和壯漢綁著的手腳已經鬆開,不過陳府醫給他們餵了好幾天的軟筋散,也不擔心他們會鬧出什麼么蛾子。
看著少年笑眯眯的模樣,浮生忍不住撇嘴。
“公子,奴才怎麼覺得五王子一點也沒想逃跑的意思呢?”
銀珠看一眼,點頭。
“奴才也這麼覺得,公子您說,這小孩子該不會真的喜歡上您了吧?”
許知意淡淡掃她們一眼。
“一個孩子的話能有幾分真?不過是一時興起,你們還當真了,再不下去,早飯都要涼了。”
柴廚子笑呵呵從客棧後廚出來,手裡還端著只大大的盆,炸醬的香氣瞬間在大廳內瀰漫開。
松藍眼睛一下就亮了,“柴老哥準備了炸醬麵?”
柴廚子點頭,後面還跟著幾個客棧的小夥計,默默嚥著口水。
掌櫃捧著金錁子,笑得見牙不見眼。
別說只是用一下後廚了,這些錢把這間客棧買下來都夠了。
許知意坐下,舒舒服服喝了盞熱茶。
茶不算好茶,但入口微甜,比之前的茶葉沫子強太多了。
裝炸醬的盆是最常見的那種白瓷盆,濃稠的醬料中有切碎的肉丁、蝦仁,新鮮的豆芽掐頭去尾,青蘿蔔和紅蘿蔔大小均勻。
煮好的麵條盛在大大的桶裡。
柴廚子先給許知意盛了一小碟,淋上醬汁,再灑些切碎的蔥花,並一小把青瓜絲。
吃了好幾天的烤麻雀和山雞,早就饞這一口了。
一時間,大堂內只有哧溜吃麵的聲音。
五王子吃了一碗,又吃了一碗......直到肚子鼓出來,長長打了個飽嗝,心滿意足的笑彎了眼。
這也太好吃了!要是能一直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他願意一直當姐姐的俘虜,絕對不逃跑的那種!
就是不知道這位姐姐願不願意呢?
這麼想著,他下意識看向許知意的方向。
陽光斜斜照進來,一襲天青色長衫襯得她的臉愈加白皙,冷清的眉眼渡上了一層金光,如同畫卷裡仙女。
五王子的心又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面頰發燙,怕被她窺見心事,趕緊垂眸盯著桌上的空碗。
一個、兩個、三個......足足五個空碗!
五王子有些詫異自己的飯量。
他從小錦衣玉食,御膳房的廚子也是個頂個的手藝絕佳,他與母妃每回用膳卻都是小心翼翼。
那種提心吊膽的感覺真的不怎麼好。
因為不知道哪一道菜就會被有心人下毒,旁邊宮殿的洛嬪就是這樣死的,口鼻流出黑血,腹中還懷著四個月的孩子。
至於真相,根本無人關心,不過是父王一句話的事,最後還不是不了了之。
徒留洛嬪的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
五王子眼神沉了沉。
離開西番國也有好幾個月了,他卻一次也沒收到母妃的家書,不知她如今可安好?
咬咬牙,抬頭正撞上許知意淡然卻似窺探一切的眸子,緊張的手心裡冒出一層薄汗。
“他們以為我睡著了,其實我看到了......我想我大概知道你們想找的人現在在哪。”
壯漢正埋頭猛吃,聞言驚懼地抬起頭,有幾根麵條從嘴裡滑了出來。
“主子只是猜測的事,不可以亂說啊!”
五王子卻鎮定下來,淡淡掃一眼壯漢。
“吃飯也堵不住你的嘴?什麼時候主子說話,輪到下人隨意插嘴了?”
他語氣帶著少年的老成,短短几日想明白了許多。
猜測一旦變成肯定,不甘就開始在體內蠢蠢欲動。
或許,他也有資格爭一爭那個位置?
只有坐上那個位置,他與母妃才能真的安全,才不必處處遭人白眼,亦不必擔驚受怕。
在皇宮的每一天,他都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後宮嬪妃眾多,皇子和公主也不少,為了能給自己的孩子爭一個未來,腌臢的手段層出不窮。
要不是他和母妃警醒,只怕現在墳頭草都有一人高了。
許知意神色從容,內心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不動聲色端起茶啜一口,眼角餘光掃到一臉好奇的掌櫃,還有乍著耳朵聽八卦的夥計。
暗衛默默擋住了掌櫃等人的視線。
“有事不如回房說,這裡人多眼雜,松藍你陪柴廚子去買些路上要用的東西!”
有六名暗衛在,倒不必太擔心許知意的安全問題。
銀珠想了想,“公子,奴才也跟他們一起出去轉轉,有些東西他們未必能買得那麼齊全。”
許知意略一沉吟,“好,注意安全。”
她們雖是女扮男裝,但到底還是姑娘家,貼身的衣物總不好讓兩個大老爺們去挑選。
算算時間,也該到了月信的日子。
外祖父出手,她來月信時再不會痛不欲生,只是略有不適,倒也能忍受。
房間很安靜,淡綠的紗幔,團破圖風,床榻上收拾得整齊乾淨,牆角處的香爐裡煙氣嫋嫋。
“坐吧。”許知意率先坐在臨窗的四足小榻上,替自己斟了杯茶。
五王子第一次與她獨處,有些侷促,只覺得心跳聲有點刺耳。
許知意似乎一點也沒察覺到他的不安,將一盞冒著熱氣的茶盞往他面前推了推。
“現在說說吧,為什麼有那樣的猜測?”
五王子端起茶喝一口,“我當時睡得迷迷糊糊,只依稀聽見他們說皇宮,再結合他們對待那人恭敬的態度,我覺得他應該被悄悄送去了西番。”
許知意並沒催促,只是小口小口啜著茶。
“姐姐你信我!我真的沒有騙你,我有八分把握,你們要找的人現在就在皇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