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凌源小小的拳頭攥緊，手背繃直，青筋都浮現在了面板上。

他把食盒交給了身後服侍的人，自己入青鸞殿拜見。

沈歆玥得知他過來了，還有些意外。

“他今日下學沒去正陽宮？”

她的語氣有些不屑，帶著嘲諷，彷彿說的不是自己親生孩子一般。

何嬤嬤隨她，語氣只會更輕視，“倒是去了，但皇后娘娘忙著給貴妃娘娘您幹活兒，沒空見他。小公子天生聰慧，想是知道了娘娘如今身份貴重，後悔此前對您不夠敬愛，這才後悔想來拜見娘娘！娘娘，可要奴婢將他趕出去，給個教訓？”

沈歆玥覺得本應該這樣做的。

崔家父子，清高典雅，讓她十分生厭，哪怕崔凌源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她也討厭他像他父親那樣子。

可轉念一想，她即將被冊為貴妃，若是此刻教訓了崔凌源，難免授人以柄。

回頭讓宮中那些愚蠢的嬪妃拿捏住話柄，說她當上貴妃便翻臉不認人，苛待親子，有礙她的名聲。

她也不想動輒因為這些小事，就去煩擾謝雲璋。

能避免些麻煩，就儘量避免一些。

她輕撫著新鮮玫瑰汁染紅的指甲，驕矜揮手，“宣他進來吧。”

何嬤嬤屈膝，“是，貴妃娘娘。”

她出門去見了崔凌源，將他領進了青鸞殿。

青鸞殿的規格和陳設，多少是有些違制的，崔凌源上次來便觀察到了，可他這次來，只見青鸞殿更加的富麗堂皇，硃紅廊柱上新做的雕刻，是九尾鳳翎。

這是皇后才能用的圖案。

他的母親，還當真是野心勃勃。

他將厭惡暗藏心底，到了沈歆玥面前，跪在她殿中所鋪，寸土寸金的絨毯上，輕聲問好：“凌源拜見母親，母親萬安。”

沈歆玥淡淡的嗯了一聲，輕慢的顯而易見。

崔凌源並不意外她這態度，她冷淡，他只當做沒感覺到，儘可能平靜的恭賀她即將被冊封為貴妃之喜。

沈歆玥倒是意外，“我以為你眼裡只有沈凝，沒有本宮這個母親了呢。”

崔凌源眼中劃過一抹暗色。

好放肆的言語，直呼皇后娘娘名諱，未行冊封禮，便大膽的自稱‘本宮’。

真是字字都令他覺得噁心。

可他面上依舊沒表現出分毫不悅，他嗓音平靜道：“皇后娘娘母儀天下，身為臣子必要敬重，可凌源始終明白，自己是母親十月懷胎，辛苦生下的，所以無論母親是否喜歡凌源，凌源都期望能在母親人生重要的時刻相伴。”

他語氣誠懇，眼神真摯，看的沈歆玥一時有些心軟，“你倒還有幾分良知，崔家也沒將你教的完全是非不分。”

崔凌源頷首，“是。”

沈歆玥最喜歡馴服人的感覺，崔凌源此前看她都趾高氣揚的，如今肯來對她服軟，又是她自己的兒子，她也不會太不近人情。

“罷了，本宮三日後冊封大典，便准許你來觀禮，也算是本宮給你一個機會，全你一份孝道。”

沈歆玥居高臨下，帶著施捨的意味對崔凌源說。

崔凌源雙臂微彎行禮，“凌源謝母親。”

“可凌源從未見過我朝貴妃的模樣，書中所言，必定是貴重無極的，母親冊封當日，凌源能否先來青鸞殿，看看將母親穿上貴妃服制的樣子，以便凌源時刻在心中銘記。”

崔凌源滿臉帶著渴望，看的人心軟又心疼。

沈歆玥本想答應他，可何嬤嬤搖了搖頭，“貴妃娘娘，這於禮不合，萬一當日二殿下要來陪您呢？”

崔凌源是沈歆玥親子不錯，可沈歆玥已入宮做貴妃了，還跟他有來往，豈不惹皇上不高興？

二殿下才是將來大有前途之人，貴妃娘娘斷不可因為一個親子，便失了二殿下的心。

崔凌源眼神黯淡，滿是脆弱受傷的樣子。

沈歆玥也有些為難，可她轉念一想，“今晚請二殿下過來用膳，這幾日本宮多陪著他，他寬宏大量，想必不會計較這些的。”

何嬤嬤還想勸她幾句。

她總覺得崔凌源這臭小子不懷好意。

他心思深，小小年紀便有一種讓人看不透的感覺。

跟崔扶硯崔大人太像了。

沈歆玥在崔府的時候，就從沒看透過崔大人，如今又生了這麼個小公子。

可沈歆玥沒將她的警告放在心上，一則她身在宮中，不覺得崔凌源一個小孩子，能給她折騰出什麼風浪來。

二則她以為，自己這個親生母親，在氣勢上便能完全壓制住崔凌源。

他今日都來向她磕頭示好了，她也不必太防備他。

等崔扶硯知道這個訊息，她想象崔扶硯為此對崔凌源生氣的模樣，更能泯她心中被崔扶硯冷待幾年的仇！

就這樣，她答應了崔凌源的要求，三日後讓他來青鸞殿送她去冊封禮。

崔凌源拜別她之後，才起身離開青鸞殿。

沈凝把自己關在正陽宮，日夜不停地為沈歆玥修復她的貴妃服制，巴掌大的一塊領口，上面有三片舒展開的翎尾圖案，金絲和孔雀羽線本就難以糅合，要透過界線的手法將它們完全糅在一起，既費眼睛也費手。

沈凝熬了兩天兩夜，才把這塊領口修復完成。

她的雙眼通紅，仔細檢查完圖案無恙之後，便視線模糊，無法視物了。

她讓戰英準備藥帕子來敷眼，又讓春熙帶著人，親自將這貴妃服送去青鸞殿，務必要小心，不能出分毫差錯。

春熙帶了十個宮女嬤嬤一同護送，在路上，她遇到了太后宮裡的褚嬤嬤。

褚嬤嬤似是知道她要去何處，問她討厭這件貴妃服。

春熙捧著錦盒，眼神震驚，“褚嬤嬤可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旨意？”

褚嬤嬤點頭，“是。”

“可太后娘娘她……”

要這貴妃服去做什麼？

雖然太后娘娘之命不可違抗，可春熙始終怕出了差錯，又怪罪到皇后娘娘頭上。

那她可就百死難贖了！

褚嬤嬤命人把錦盒從她手裡抱走了。

春熙一臉緊張，褚嬤嬤卻道：“你是皇后宮裡的老人了，也該知道太后娘娘雖然對後宮不多插手，可總歸是不會害了皇后娘娘的，安心回去侍奉娘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