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璋凝視著沈凝的時間略長，大約是這七年來，看她看的最認真的一次。
他沒有回應沈歆玥說到，沈凝是否冒犯的話。
他內心覺得詫異的是沈凝這句九日後。
自從這書送到他面前，他根據平生所學推算，初步預估這最後一張圖所能看到的天象，也是在九日後。
沈凝不認識那位著書的女子，她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呢？
隨口一說？
謝雲璋立刻將這個想法否決了。
沈凝從來都穩重。
謝雲璋的目光還停留在沈凝身上，沈凝也察覺到了。
這次不是錯覺。
他確實在看她。
但沈凝也能想到緣由，無關情愛，無關身份，只是謝雲璋自己愛好天象，她又恰好說出了這件事，讓他對她以往的印象有些改觀。
這改觀對沈凝來說是好事。
等謝雲璋知道真相之後，她再請求廢后，謝雲璋起碼會衡量，她究竟是做皇后更有價值，還是離宮之後更有價值。
沈歆玥坐在謝雲璋身邊。
她心中有怒火燃起，謝雲璋何曾這般對著沈凝？
這三年他眼中沒有旁人，只有她。
還是說，在沈凝離宮之前，謝雲璋跟她便是這樣情意纏綿的？
不會啊！
她聽到的訊息，是他們帝后和睦，卻相敬如冰，並無情意。
沈歆玥讓自己冷靜下來，明媚嬌俏的坐在他身邊，待謝雲璋收回目光，似乎感覺到自己冷待了她，又重新握住了她的手。
“皇后言之有理，九日後，倒可一觀。”
沈歆玥嬌媚含笑，“是臣女淺薄了，竟不知皇后娘娘的本事，不過皇上，您可以再教教臣女嗎？這天象實在奧義非凡，臣女很感興趣。”
她求知若渴，問的又是謝雲璋的愛好，謝雲璋自然會教她。
謝雲璋開啟了《天象星佔》，從第一頁開始為她講解，他磁性柔和的嗓音，如溫泉流淌入耳。
沈凝覺得耳朵似是在享受一場盛宴。
可這場盛宴不是屬於她的，她也絕不會貪戀，搶奪。
她行完禮之後告退，緩慢的走出勤政殿，邁出大殿的門檻，耳朵裡才變得安靜。
過往宮女太監都沒有腳步聲來攪擾。
只是這一路回宮，她心中難免悽苦，她對謝雲璋仰慕七年，帝后七年，頭一次聽到他這般悅耳的聲音，竟是聽他對沈歆玥說話。
他也許會在無人的時候，把沈歆玥抱在腿上，貼著她的耳廓低語。
也許她轉身離開的那一瞬間，勤政殿就變成了他和沈歆玥的家。
她走在這疾風獵獵的宮道里，享受冰冷刺身的寒涼，除了孤獨，便是寂寥。
沈凝不由想到，這九日還是快些過去吧。
她想早點離開了。
老天爺還是眷顧了沈凝一些，九日時光不短不長，她一邊看玄慈大師寄來的書信，一邊研究天文，倒也過的很快。
白日裡的風帶著一股燥意，沈凝站在望北樓上觀天象，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今夜有她預言的星象，可似乎還有一些意外會出現。
“是什麼呢？”她痴痴的看著遠方發怔。
“皇后。”
男人的嗓音低醇有力，冷然如玉。
沈凝微詫異，她轉過身向謝雲璋見禮，“皇上。”
“今日如何想到來望北樓。”
謝雲璋面容平靜，不辨喜怒，沈凝原本可以告訴他，自己是觀察出天象有異。
可謝雲璋身後跟著儀仗，那被眾人簇擁著執傘而來的，是明媚嬌妍的沈歆玥。
有她在，她跟謝雲璋說什麼都會被誤解出另外的意思。
沈凝將話嚥了回去，淡淡道：“臣妾只是閒逛至此，不叨擾皇上的雅興了。”
她說完便行禮告退。
謝雲璋允了她，他的目光跟隨她離開，直到沈歆玥走了上來，嬌柔的溫聲喚：“皇上。”
他接過沈歆玥的手，與她一同站在瞭望北樓上。
他教了沈歆玥一些天象的知識，沈歆玥急著白日也想來看看，但到了夜裡，望北樓風涼，她便有些承受不住了。
謝雲璋打算先將她送回去了再過來。
出了望北樓，沈凝又碰到了謝雲璋和沈歆玥。
二人姿態親暱，挽手行於宮道之中，既恩愛和睦，又幸福甜蜜。
沈凝遙想過去，勾唇自嘲一笑，便匆匆上了望北樓。
今夜星象與她預料的一樣，她執筆記錄了起來，很是專注，可她驟然察覺有些不對勁，抬頭之時，驟然睜大了眼睛。
“啪嗒。”
她手中的筆掉落。
戰英見她如此驚訝，連忙蹲下替她撿起紙筆，關切道：“娘娘，發生什麼事了？”
皇后娘娘穩重，可鮮少有這般模樣。
沈凝望著深邃無垠的夜空，嘴唇一張一合，千言萬語匯聚在唇邊，她卻發不出聲音來。
“坤宮移位，彗星下臺。”
沈凝默默呢喃著這句話，沉浸於失神之中。
戰英緊張的攥著紙筆，她雖不如皇后娘娘博學，可這些年跟在她身邊，多多少少也懂一些她所習天象，她知道乾為天，坤為地，坤又有柔、順，母親之意。
坤宮移位，難道是指沈凝她……
戰英立刻跪在了沈凝身邊，“皇后娘娘，看來天象也有所預示了。”
沈凝心頭一時五味雜陳，不知做什麼解釋好。
一切皆有預示，廢后之事，不止是她一人之事了。
望北樓上，謝雲璋再次返回。
他並不驚訝再次看到沈凝，只是見她神色凝重，他便看了看天象。
如《天象星佔》中所寫，果然是這般特殊的星象。
崔扶硯尋的那個奇女子，當真是厲害的。
但沈凝的能力，似乎也超越尋常。
“皇后如何判斷出今日星象？你這是在親手繪製？”
謝雲璋頭一次將他的好奇表露了出來。
他注意到了戰英手裡的畫稿，這裡並無旁人，這畫稿只能是沈凝畫的。
沈凝覺得也沒有再瞞他的必要，“回皇上，確實如此，臣妾所繪，請皇上指教。”
她將畫稿呈上，謝雲璋一眼就能看出來，《天象星佔》就是她寫的。
這也正是這本書所欠缺的，最後一幅星象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