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房的閘門緩緩開啟時，萬星聞到了潮溼的泥土味。

花房的玻璃頂棚，人造陽光從縫隙裡漏進來，照在一叢叢扭曲的植物上。

葉片發黃打卷，角落裡堆著幾臺生鏽的灑水器。

女王蜂靠在門框上，手裡轉著一把金屬鑷子：“這兒原本是藍星植物基因庫，現在只剩這些。”

萬星抱著資料板跟在後面，制服領口蹭了點機油。她低頭看路，鞋跟卡進地磚縫隙裡，差點絆倒。

“小心點，”女王蜂沒回頭，聲音懶洋洋的，“上週有個實習生被食人藤拖進肥料池。”

花房中央有張鐵皮桌子，上面攤著發黴的舊書。

“坐，”女王蜂從桌底拖出兩把摺疊椅。

她掏出一個保溫杯，倒出深褐色液體，“喝不喝？純正藍星咖啡豆，從後勤部倉庫偷的。”

萬星搖頭，手指摳著資料板邊緣。

咖啡味混著腐殖質的腥氣往鼻子裡鑽，她喉嚨發緊。

“怕我下毒？”女王蜂仰頭灌了一口，喉頭滾動，“真要弄死你，昨天在樣本庫就動手了。”

一隻機械蜜蜂撞上玻璃，發出“咚”的一聲。萬星肩膀抖了抖，資料板差點滑下去。

女王蜂嗤笑出聲，她撥開垂到眼前的藤蔓，露出後面鏽蝕的金屬櫃。

“知道這裡面是什麼？”她突然轉身，鑷子尖戳在萬星胸口，“冷凍胚胎，議會說是人類火種。”

鑷子順著制服紐扣往下滑，“但我解剖過三個，你猜怎麼著？胃裡長著機械卵巢。”

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

萬星往後縮，椅腿在地上刮出刺耳聲響。藤蔓擦過她的後頸，冰涼黏膩。

“歸檔員許可權看不到這個？”女王蜂從白大褂口袋摸出晶片，插進資料板。

“每週末後勤部都往焚化爐運屍體，說是實驗事故——實際上在銷燬失敗品。”

萬星盯著圖譜裡蠕動的陰影。

“（某個時間點），B17區警報響的時候，你在哪？”女王蜂突然湊近，咖啡味噴在她臉上。

“宿、宿舍。”

“撒謊。”鑷子“咔”地夾住她一縷頭髮，“你明明和我在一起。”

藤蔓沙沙作響。

萬星感覺後頸發癢，有東西在領口裡蠕動。

“0316，我怎麼可能認不出你，”女王蜂的手掌心裂開，尖銳的齒在血肉中縱橫交錯。

“……”萬星低頭掩飾自己的表情，女王蜂的繁育氣息刺激她的味蕾。

“幫我個忙。”女王蜂用鑷子敲敲櫃門，“今晚十點，把焚化爐的運輸車攔下來。”

“為什麼找我？”

女王蜂扯開領口，鎖骨下的面板嵌著資料介面，“問題不要這麼多。”

藤蔓纏上萬星的腳踝，她低頭看見葉片背面密密麻麻的卵囊。

“報酬？”她直視女王蜂猶如琥珀蜜糖的雙瞳。

女王蜂扔過來一個金屬盒，裡面躺著枚指甲蓋大的晶片。

“昨天的焚化名單，而且我不認為真正的0316能在與我進行繁育行為後存活。”

星際女銅，回憶自己這幾天的經歷，萬星感覺自己的知識模組正在過載。

資料板“啪”地掉在地上，萬星摸上自己右手，菌絲在皮下微微發燙。

“現在肯說實話了？”女王蜂蹺起腿，靴跟碾碎藤蔓。

機械蜜蜂撞進咖啡杯，翅膀撲騰濺出褐色液體。

萬星盯著桌面蔓延的水漬，聽見自己心跳聲的嗡鳴。

“運輸車經過C區走廊時會停三分鐘。”女王蜂用鑷子在桌面上畫路線圖，“你只需要……”

通風口突然炸開金屬撕裂聲。

兩人同時抬頭，只見排風扇頁卡著半截機械臂，電線垂下來冒著火花。

“又是那幫瘋子，”女王蜂抓起鑷子扎進藤蔓，墨綠色汁液噴在萬星袖口，“今晚十點，別遲到。”

她踢開椅子往外走，白大褂下襬掃落幾片枯葉。

萬星蹲下去撿資料板，發現背面黏著顆透明卵囊。

萬星將多餘的贅生物撕扯下來。

……

萬星蹲在C區走廊通風管裡。

下方傳來車輪碾過地磚的聲響，六個改造人推著運輸車經過，車斗蒙著防輻射布。

她數到第三聲，按女王蜂教的按下按鈕。

天花板應急噴頭突然啟動，強酸雨澆在改造人身上。

防輻射布被腐蝕出破洞，露出下面堆疊的胚胎容器。

萬星順著管道滑下去，菌絲裹住手掌去拽最近的容器。

液體從裂縫滲出，泡在裡面的胎兒突然睜眼，虹膜裡閃過資料流。

“她不在車裡，”她在通訊器裡壓著嗓子喊。

女王蜂的咒罵聲混著電流傳來：“去焚化爐！他們分了兩批——”

警報突然炸響。

萬星轉身撞上舉槍的警衛，子彈擦過耳際打進胚胎容器。

胎兒尖叫著爆開，機械骨骼碎片嵌進牆壁。

她在濃煙中翻滾，菌絲纏住警衛腳踝把人甩進酸液池。

運輸車撞上承重柱翻倒，十幾個容器滾出來，防輻射佈下伸出帶吸盤的觸鬚。

“左邊通道！”女王蜂的吼聲震得耳膜生疼。

萬星踹開撲來的機械蜘蛛，菌絲在掌心凝成鉤爪。

焚化爐的閘門近在咫尺，紅光從門縫裡滲出來，熱浪烤焦了她鬢角的頭髮。

門內傳來液壓機運作的悶響。

她貼著牆挪到觀察窗邊，看到傳送帶上排列的胚胎容器。

第三個容器標籤被血汙糊住，但隱約能看到編號。

“要快，”女王蜂那邊傳來金屬撞擊聲，“警衛隊往你那兒去了。”

萬星扯下通風管蓋板鑽進去，菌絲在高溫管道里滋滋作響。

當她從焚化爐內壁的檢修口爬出來時，工裝褲膝蓋處已經燒出兩個洞。

機械鉗正夾起容器，她撲過去抱住容器，後背撞上操作檯。

高溫警報尖嘯中，菌絲順著機械臂縫隙往裡鑽，強行改寫程式程式碼。

“鬆口！”女王蜂不知從哪冒出來，離子刀砍斷機械鉗液壓管。

液態金屬噴濺在防護面罩上，她拽著萬星往排渣口拖，“走這邊！”

“（藍星髒話）這個罐子裡是你爹媽？”萬星再也裝不下去了，開口就是問候女王蜂的祖先。

焚化爐後牆藏著條維修通道。

兩人在管道里爬了十分鐘，出來時站在花房背後的廢料場。

女王蜂掀開某個生鏽的集裝箱，裡面堆滿貼著“已銷燬”標籤的胚胎罐。

“你的了，”萬星踹了腳千辛萬苦搶來的容器，靠在箱壁上喘氣。

防護面罩裂了道縫，左臉被燙出水泡。

女王蜂撬開容器蓋，胎兒安靜地浮在營養液裡，右手蜷在胸口。

“他們騙了我，”女王蜂扯掉報廢的面罩，“我的妹妹……”

集裝箱外傳來機械足敲擊地面的聲響。

兩人同時噤聲，女王蜂把離子刀塞進萬星手裡，自己摸出把微型脈衝槍。

“天亮前滾出育巢，”她拉開集裝箱門縫，“別走正門，排水管第四區有缺口。”

“為什麼幫我？”

“話不要那麼多，”女王蜂摸了摸鎖骨下的資料介面，那裡結著血痂。

萬星顯出一部分本相，冷漠的嘶鳴降下，“拙劣的演技。”

女王蜂手裡的脈衝槍帶著她的肢體分離，她知道自己快死了，“替代…許可權，救出我的妹妹。”

“你的願望，我接收了，”萬星尾刺轉換形態，巨大口器將女王蜂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