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星從保溫櫃裡拿了個不明生物的蛋，在角落坐下。
蛋殼裂開的脆響裡，她聽見附近壓低的討論，無非是萬星在儀式上的異常表現。
蛋白在齒間碎成渣，她慢慢咀嚼著，直到唾液把它泡成糊狀才嚥下。
這種毫無意義的進食行為。
萬星沒有感覺到任何享受，她是從什麼時候起，失去了味覺呢？
習慣是很可怕的，它改變了萬星。
“……”
不行，她不能被改變。
萬星露出掙扎的表情，胃袋裡的食物產生翻湧，她捂住嘴部，不讓食物反上來。
她不能進食了？
萬星的雙瞳充滿血絲，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突然充滿無端的怒火。
……
不知何時。
整理好心情的萬星攤開維修報告，黑石正往她面前推來杯熱咖啡，她捏著報告的手頓了頓。
在見到她本體後，也能和平時一樣的接近，真是個奇怪的人。
“失落帝國的資料……”記錄官的聲音有點抖，眼睛盯著投影螢幕，不敢往她這邊看，
“初步判斷是……聯邦部隊造成的。”
萬星用指尖敲了敲桌面，發出悶悶的響聲，“聯邦部隊的原因？他們不是戰況穩定嗎？怎麼換了方向？”
有人小聲說，“可能和…和您上次連線黃昏協議時的能量波動有關。”
萬星看得出記錄官和下面的人，對自己的恐懼。
不重要，或者說不怕的人才是最古怪的。
她想起黃昏協議那斷斷續續的回應，更加頭疼。
“安排一次全面檢修，”她合上報告，抬頭時看見黑石正盯著她，“散會吧。”
她確實可以吃掉很多種族，只要她願意…
萬星覺得自己在逃避身上的變化，從一開始就默許了，不是嗎？
她伸手掀起自己的衣襬，看到了腹部上開合的裂紋，那是繁殖腔，孢屍蟲沉睡在內部。
今天彷彿比往常更漫長。
引擎的熱浪裹著機油味撲來，萬星放慢腳步，任由汗水順著後頸滑進衣領。
這具擬態的身體會流汗，會怕冷怕熱，甚至會在情緒波動時心跳加速，除了不會真正死去，幾乎與人類無異。
年輕的工程兵蹲在管線堆裡，突然叫道，“能幫我拿扳手嗎？”
她彎腰替對方拿起扳手。
“你怎麼回事…”他一瞥見萬星的身影就停止了自己煩躁的發言，
“總督？”
萬星直起身子，對他露出一個微笑。
工程兵顫抖著點頭。
她很嚇人嗎？萬星疑惑的抬手撫摸自己的面部，很正常，兩個眼睛一張嘴。
還是離開這裡吧，萬星轉身就走。
不想影響到其他人。
……
萬星站在觀測甲板，看維修隊收工。
黑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點猶豫，“您可以更自然些。”
“自然？”萬星疑惑的反問，“我看起來有問題嗎？”
黑石沒說話，他覺得自己說的不夠準確。
“離我遠點，”萬星善意的提醒他，在她身邊，就沒有一個不死的。
不是中途死亡，就是被她殺死。
“其實昨天…”黑石開口，又突然停住，“您變形成功後，霍斯吐了。”
萬星輕笑一聲，“我聽見了。”
“人類對非自然形態的恐懼，是刻在基因裡的本能。”
她看著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那裡有雙人類的眼睛，正映著逐漸亮起的艙內燈光，
“我不怪他們。”
才怪……
夜色漫過觀測甲板。
維修用的零件在她掌心被捏得變了形。才慢慢站起身。
……
回到房間，她推開門，在鏡子前解開袖口。
整條小臂上，褐色的鱗片正時隱時現。
她深吸一口氣。
“沒事的，”她對鏡子裡的人說，聲音顯得有些模糊，“還有很多事要做。”
她把袖口重新扣好，轉身走向床邊。
房間裡很安靜，她躺到床上，閉上眼睛，卻怎麼也睡不著。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進入夢鄉，卻夢見自己在一片黑暗中墜落，周圍全是模糊的影子，那些影子發出低低的議論聲。
說著她在儀式上的異常，說著她身體裡的變化。
她想喊，卻發不出聲音，低頭一看，自己的身體正在迅速變化，鱗片覆蓋全身，腹部裂開一道巨大的口子……
“啊！”萬星猛地驚醒，渾身是汗。
她坐起來，雙手抱膝，額頭抵在膝蓋上，大口喘氣。
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平靜下來。
她起身走進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把臉。
鏡子裡的人臉色蒼白，眼睛下面有明顯的黑眼圈。
她嘆了口氣，開啟櫃子，拿出一支認知干擾藥劑，猶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她不能再用這種東西來自欺欺人了。
這對她的症狀沒有任何改善的效果。
換好衣服，萬星走出房間。
走廊裡沒什麼人，偶爾遇到一兩個士兵，對方都會立刻敬禮，快步走過。
她習慣了這種反應。
突然想起黑石不害怕她，甚至有些關心，這讓萬星覺得很奇怪。
是否殺了他？
萬星曾經起過的念頭再次生根發芽。
“總督，”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萬星抬頭，看到年輕計程車兵站在旁邊，“您需要咖啡嗎？”
“謝謝，”萬星點點頭。
士兵遞咖啡時，手微微發抖，咖啡濺了幾滴在萬星身上。
她慌忙道歉，拿出紙巾擦拭。
“沒關係，”萬星輕聲說，“別緊張。”
士兵抬頭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對不起，總督，我……我不是故意的。”
說完，她匆匆離開。
萬星無奈地搖搖頭，拿起桌上的營養膏咬了一口，還是沒有味道。
她想起以前，食物總是有各種味道，現在卻什麼都嘗不出來。
這種感覺讓她有些難過。
吃完早餐，萬星去了辦公室。
黑石已經在那裡了，桌上放著一杯熱咖啡，還有一堆檔案。
“早，”黑石抬頭看了她一眼，“昨晚沒睡好？”
“嗯，”萬星坐到椅子上，拿起咖啡杯，“做了些奇怪的夢。”
黑石沒說話，繼續整理檔案。萬星翻開檔案，看到上面的內容。
她想起昨天記錄官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