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解決了一次生命危機,周霂桑找回了自己的呼吸,看到整整齊齊站在自己對面的十一位仙人,心臟再次驟停。
現在她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對面這幾位情緒都還比較穩定……
其中一個背劍的大爺摸了摸那漆棺,忽然開口。
“是陰沉木啊……好東西,可惜你還是人身,哎……小友,待你成聖,砍一截胳膊腿什麼的借我做個法器如何?”
不如何呀不如何!
天殺的!你們這群崑崙人,情緒這麼穩定地說著這麼可怕的話!認真的是名門正派嗎?這六大門派,當年怎麼光去圍攻光明頂,不去圍攻你們崑崙呢?!
雖然她剛剛短暫地覺醒了某種信念——她周傲天誓死守護狐波兒!
但是,敵眾我寡,遍地傷兵,她對自己的技能還非常陌生,她不一定能守護她們,但她真能死這,總不能真把胳膊腿卸了給人家吧……
“各位神君……誤會……都是誤會……我想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那個,首先啊,就是這個剛剛那個就是咱們面前,木頭裡那位神君,他抓的,只有一個是你們崑崙人。
而且,那位神君,我以我剛滿十八歲不打誑語做擔保,他真的是一位好神,不是邪祟。
然後我真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我是我是……棺材失控體質,就是一犯病就,我這都是以前我打遊戲打的,我玩手機玩的,我大錯特錯!我誠心悔過!但是真的不是要與各位為敵!”
周霂桑說著說著,幾乎是鼻涕一把淚一把,坐在地上抱著梓萱,看著身後一群傷兵,仰著頭對著幾個張口閉口要卸她胳膊腿的神仙,悲從中來,覺得自己這段怎麼看怎麼像古早電視劇裡賣身葬全家。
又忽然想起來沒和他們解釋梓萱她們施展幻術的事,當即又要開口,卻只見一位女神仙拍了拍她的肩膀,搖了搖頭。
這什麼意思?死緩都沒有嗎?
“不不不!您讓我再解釋一下!我可以解釋!”
“的確是一場誤會,是我師兄太心急,錯認了……”
“啊?”
周霂桑張著嘴就看到那女神仙手裡化出了一個瓷瓶,手捻蘭花指,瓊漿玉露自瓶中飛出,周霂桑明顯感覺到懷裡的梓萱呼吸平穩了,身後的小靈狐們,身上的創口也在迅速癒合。
“謝謝您!”
“好了,我代我師兄向你們賠罪,現在,該你了。”
周霂桑一臉疑惑,眼看著那神仙伸手引她看向那巨大的漆棺,當即明白了什麼意思。
“那個對不起……我還不會呢……”
“你耍我們?”
三尺青鋒噌地落到周霂桑脖頸,梓萱睜眼,便看到這劍拔弩張的一幕,當即出手,寒光閃過,冷兵器摩擦的聲音,讓周霂桑想到上古時期,巨獸啃食人類頭骨的聲音,忍不住牙顫。
短暫的交鋒,斷刃落於面前,周霂桑心臟突突直跳。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梓萱的兵器,那是一柄古樸的苗刀,這也是周霂桑最後一次見到梓萱的兵器,因為那柄苗刀已被崑崙神仙砍斷。
但梓萱兵刃雖斷,整個狐卻仍然十分剛強,梗著脖子直視著對方。
“我已傳訊於我族長,若我們有任何閃失!我青丘與你崑崙不死不休!”
周霂桑終於體會到了胡玉燭之前說的狐和狐之間的不同,以家族血脈維繫的族群,凝聚力更強,梓萱就是有這種硬氣和底氣,雖然胡玉燭和他師兄,也仗過泰山的勢,但是這種話是絕對不敢說出口的,說出來,怕也沒人信……
這時,還是那位給她們治傷的女神仙站了出來。
“且慢且慢,本就是誤會,不必傷了和氣,六合星君和歲神現如今也被一起封入陰沉木中,她若真的知曉解困之法,必不會推辭。況且,若我記得不錯,恆我上神定有法子控制陰沉木,待事情平定,小友替我們走上一遭可好?”
“好好好!”
周霂桑忙不迭點頭,她倆這邊單方面握手言和,可梓萱為代表的青丘靈狐和其他崑崙神仙,好像並不是很買賬,雖然不說同意不同意,但是面色都有些許不善。
這時那位女神仙再次開口問道:“你們應是為了姑獲鳥而來吧?我記得天帝和老祖指派的神君有那落魂鍾裡的兩位,有周小友,還有青丘族長啊,怎地族長不在此處呢?”
梓萱終於又找到一個機會震懾敵人,當即冷哼一聲。
“我們探查到那結界有古怪,不敢擅動,族長便去請示碧霞元君了,想來這會也快回來了!”
周霂桑知道,梓萱是有意把碧霞元君搬出來雙重作保,內心卻隱約覺得有些不妥,但是一時又想不清哪裡不妥便暫且作罷。
可是上一秒還笑容可掬的女神仙,緩緩站直了身子,不再像方才那樣親切,她的聲音也變得如這冬夜一般冷冰冰。
“哦?是嗎……既如此,我們便先做好師門要務吧,委屈眾小友先躲在此處……”
那女神仙話音一落,周霂桑她們便被罩進一個五彩結界中,細看之下竟然是一個法器,像是個倒扣的琉璃碗。
“可惡!軟禁我們?!”
梓萱憤慨的聲音戛然而止,周霂桑迎著熹微的晨光,也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青丘族長久攻不下的彌茲境,竟然接不住這些人的一招,而幻境破開之後,神秘廣闊的祭臺如海市蜃樓一般橫絕海上,鋪陳在日初前最後的星空之下。
祭臺正中心,平放著一面巨大的鏡子,鏡子上方懸浮著一枚“定海神針”,那鏤空雕刻著繁複圖文的石柱,完全和針一樣,越是靠近祭臺越變得尖細,往上望去,一望無際,似可摘星攬月,天邊五顆幾乎排成一條線的寒星,一端正與針尖重疊,又倒映在鏡子中。
“五星聚東方,丹穴山可能有小鳳凰要破殼了……”
還沉浸在這樣景象的震撼中無法回神,便聽梓萱喃喃說了這麼一句,周霂桑沒想到還有這樣的說法,來不及驚訝,又被接下來看到的畫面驚得心口一緊。
隨著刺目的霞光照亮了定海神針,她們看到,石柱上,那些鏤空的花紋中,落滿了未褪羽衣的姑獲鳥,而那石柱下的祭臺,三層基石,層層遞進,每一層都跪坐滿了“女人”。
他們所有人都襟懷敞開,胸腔處呈現出一種爛蘋果的褶皺樣,斷斷續續的線從他們雙手捧住的碗中,鑽入她們的胸口。
他們都無知無覺地合著雙目,而那些碗中盛著的,赫然是泡著赤紅湯水的長生珠。
崑崙眾神已與石柱上的姑獲鳥纏鬥起來,這樣密密麻麻的姑獲鳥,殺是殺不完的,崑崙神仙便用了一個像網兜一般的法器,將姑獲鳥的定海神針兜頭罩下,火焰燃起,無煙無熱流,卻將整個石柱燃燒殆盡,直至化為一片焦黑,轟然倒塌……
這樣大的動靜,終於驚動了其他正在吸收長生珠的姑獲鳥。
“你們竟敢?!”
周霂桑只聽到這四個字,梓萱那句“那就是姑獲鳥族長”還沒說完,提前醒來的姑獲鳥族長便已身首異處。
今天的朝陽……是血色的……
周霂桑覺得這太詭異了……她當然知道姑獲鳥一族罪有應得,她知道的……
可是崑崙為什麼忽然做這種事?崑崙……如果想,便可以早早這樣懲戒姑獲鳥嗎?
她在慘叫聲中,看到祭臺在倒塌,那一碗碗硃紅的湯藥,和姑獲鳥的血混在一起。
周霂桑忽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當即高喊道:
“長生珠!神君!神君!救下長生珠!”
但是不知是不是這法器隔音太好,崑崙眾神無一人應答。
正待這時,一抹朝霞從天空飄下,溫柔地捧起每一顆長生珠……碧霞元君姍姍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