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月餘，六合星君再次找上這位前同事，內心不能說不忐忑，卻沒想到，對方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非常熱情地和她寒暄起來。

但是六合星君此行本意並非追憶昔日共事情誼，終於讓她逮著一個契機，從姑獲鳥族群的提請說起。

“我聽說，最近上天庭也出了些亂子，姑獲鳥一族提請要有自己的統治區，你們還聯名反對了？”

姑獲鳥同事笑容一滯，嘆了口氣，笑著搖頭。

“他們那不是開玩笑麼……你知道練出我們這幾個成聖的有多不容易麼，哎呀，都是童年血淚史，我可是福大命大才有機會來上天庭見到你呢，話說你們查案查得怎麼樣了？”

她眨了眨眼，就想把這事這樣帶過去了，又有些像刻意套話她們查案的程序，六合星君有些看不明白，想再試探一下。

“其實……我們查到了姑獲鳥……”

“啊？怎麼又查到我老家啦哈哈哈？龍族鳳凰都很看不上我們的，根本不會聽我們說話，可不能說是我們挑唆的啊……哎，我家要敗完了，可給我們族長他們一個壽終正寢的機會吧，等到恆我上神修補完輪迴，世間再無法誕生新的姑獲鳥，再過上千萬年，我就無家無族啦。”

姑獲鳥同事說到興起，還要假裝抹抹並不存在的眼淚，但卻一點不走心，六合星君看她這樣，心中深覺有戲，又忍不住繼續試探道：

“我看你倒是開心著呢。”

姑獲鳥同事又是嘆了一口氣，越過六合星君的肩膀，盯著她背後的流水出神。

“我六親緣淺啊……我覺得，結束就是新的開始，新的開始，未必是不好的啊……”

六合星君找到了一個新的切入點，當即推心置腹。

“哎，踏入仙途哪有不緣淺的，你還記得那個周霂桑吧，她現在還總想著回去看家裡人，你說她成聖百年後，會不會還會專門去人間找父母的轉世啊？”

“不會吧……你又不是沒成聖過，一破了那道天門，萬般不捨可還隨你心意？都會忘記的……”

“倒也未必，其實我偶爾還是會想起來一點，我會想起我師父，我是孤兒，被我師父收養的，說起來我和你情況還挺像，哦不對，雖然你們都統稱為姑獲鳥的養子，但是我記得你是姑獲鳥養子的孩子吧？你應該是有見過雙親的。”

六合星君猜測，姑獲鳥同事的母親怕也是遭遇不測而早逝的，故意提起這一則，果然她忽然變得有些不耐煩。

“我不記得了……我想起來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再敘再敘。”

六合星君心知沒時間再打啞謎，當即攔住她，開門見山道：

“我們在人間查到了很多事，你不希望給她們一個公道嗎？”

姑獲鳥同事直直盯住六合星君，收起了之前玩笑的神情，確認了四周無他人，卻還是謹慎地湊近了些。

“星君，你雖然是孤兒，但是你在人間遇到的都是好人，又天賦異稟，你一直在惡人的對立面，坦蕩磊落，又有人為你謀劃，從不知道惡人有多惡……有些事情，就該讓它埋葬在時間裡，不要被任何人知道、提起，否則，總會有下一個惡人，想方設法也要再去復刻這樣的慘劇……”

六合星君幾乎已經確定了她的立場，也鄭重地握住她的手臂。

“如果只是因為恐懼下一個惡人復刻這一次的劫難，便掩蓋了真相，才真是幫著它們躲藏在黑暗裡，給了它們死灰復燃之機。揭露真相的意義，就是讓世人都知道，這朗朗乾坤之下，仍然有這樣的蠅營狗苟，所以要警惕，所以要抗爭，就算真有那復辟的一天，依然還會有我們這樣的人，將它們曝曬在陽光下，打散在輪迴裡。”

姑獲鳥同事皺起眉頭，深呼吸幾次，才再抬眼看向六合星君。

“你們想怎麼做？”

“數罪併罰！”

“好！我幫你！”

這位姑獲鳥同事當即聯絡了上天庭其他姑獲鳥族人，至此，六合星君不僅知道了姑獲鳥藏匿長生珠的新巢穴，更是聽到了一個駭人聽聞的故事。

姑獲鳥這樣非妖非神非鬼的邪物，何時有了靈智，何時有了侵入人間的盤算，又何時開始籌備人族養子入仙途的種種前因，具不可考，但是這些成聖的孩子，縱然已經幾乎前緣盡忘，仍然記得那段黑暗的歲月，以及知道真相時的絕望。

姑獲鳥們有一套手冊，每年它們會按照手冊裡的標準，在胎兒中挑選，適合修仙的，一出生便被封閉培養起來，但是它們的道法並不正統，所謂練廢了很多孩子，實際上是練死了很多孩子。

有的孩子經脈盡損落下終生殘疾，有的孩子變成了非人非妖沒有神智的怪物，最多的情況是，毫無徵兆地爆體而亡。

他們就像一盞盞不知道自己瓦數的燈泡，被姑獲鳥隨意地放在不同電壓的電源上，身死道消成為了普遍現象。

而運氣最好的，雖然也都各有各的兇險，但終歸是都走到了六合星君眼前……

大概是源於女媧賜福，女孩生來要比男孩更易修仙，萬分之一得有幸存，幾乎都是些不起眼的女孩，也正因如此，喜歡男孩的姑獲鳥，才逐漸允許養子族群中出現女孩。

而它們為什麼天然喜歡男孩，也很簡單，只有男人的靈魂才會變成姑獲鳥，它們的養子，如果是男孩，只要讓婦人難產，便會有機會壯大真正的姑獲鳥族群。

在過去醫學不發達的年代，婦人難產是十有八九，謀害性命是信手拈來，隨著近代醫學發展，女子生產已比過去條件好上太多，但仍是一道鬼門關，漫長歲月裡累積的經驗，使它們輕易便能篩選出難產的女人下手，有了這個大前提，再動些手腳，便仍能把創造姑獲鳥的主動性把握住。

而那些男人，被誆騙以為這便是另一種仙途，直至真正成為姑獲鳥，才會發現自己變得非人非鬼非妖非神，但還未待他們開始反抗，便會被集中控制起來，心理扭曲的逐漸被同化，接受不了的，最終會被銷燬。

姑獲鳥往往聚落於一些有宗族傳統的地區，因此讓一些看起來很奇怪的行為，都有了傳統習俗作為保護層。

近幾十年，它們乘著新時代自由戀愛的東風，讓領養的人族兒子和女子戀愛，和她們要孩子。

一旦成胎，便要帶到聚落長老那裡，去判斷胎兒的天資，如果有仙緣，便做好標記，以備出生後帶走。

如果是普通女孩，就想辦法讓婦人難產而死，從而產生新的姑獲鳥。

如果是普通男孩，就生下來成為姑獲鳥的養子，哄騙母體繼續生育。

但是這樣還是不夠快，而且會有蠢兒子真的愛上人族女人，他們想要壯大種族，就不止是騙人戀愛，還要更多的女人，所以他們盯上了貧困地區的女人……

它們專門開闢出了一條代孕產業鏈，而人族自己，一無所知地欣然接受了披著人皮的姑獲鳥，對自己的族群伸出魔爪，甚至很多根本不是姑獲鳥族群的人族，也參與了進來，分一杯羹，或分得一個孩子。

而至於為什麼要偷盜長生珠，和六合星君她們所料大差不差，據上天庭的姑獲鳥養女們所說，姑獲鳥煉得一種藥浴，可以將長生珠煉化入姑獲鳥體內，從此，它們便可藉由此珠，不斷重生。

姑獲鳥族長、長老，現都在新巢穴煉化長生珠，以保其對姑獲鳥族群生生世世的統治。

“如果像你所說，找回長生珠就能止戰鳳凰龍族，更能讓神族矛頭直指姑獲鳥，那就要儘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