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一路走向泰山神殿，胡玉燭原本在前面帶路，到了山門，迎面遇上了胡玉燭師兄。

許久未見，周霂桑一見到那雙彎彎的狐狸眼，心裡就有些五味雜陳。

她原本和胡玉燭師兄關係也還不錯，回憶起那段日子，剛剛接觸到她認知以外的世界，一切都好像還在昨天。

其實她也不能說這狐狸賣過她，畢竟人家只是在關鍵時刻袖手旁觀而已，要說真的有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不過是她以為她們算朋友，而實際上，人家只把她當個過路人，只能說是雙方認知不對等。

師兄見了她，就像是他們從沒有發生過那樣慌亂的離別一樣，不錯愕也不驚喜，平淡得像是見到一個幾年才會在老家見一次面的親戚，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一句：“你這進步果然很快嘛！”

周霂桑搜腸刮肚想了半天她爸媽過年怎麼跟親戚客套，最後也只能笑著點點頭，表達友好禮貌。

有了師兄帶路，胡玉燭就刻意和周霂桑落後了一些，想跟她多說會兒話。

他深知現下泰山生員全員都要備戰守陣，肯定不能像以前那樣，跟著周霂桑說走就走，因此抓緊機會多和她待一會。

周霂桑見沒人看他倆這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包裹得很小心的硃砂，但是就算包得再好，任誰都想不到，狐妖的內丹會被這樣隨隨便便從一個人族的褲子口袋裡掏出來。

胡玉燭本人都愣了一下，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周霂桑知道太平就是他的內丹了，不由有些不好意思，抿嘴笑了笑，眨了眨眼。

“你知道了……”

周霂桑餘光瞥到他在歪頭看自己，就也回看過去，正午高陽照得胡玉燭眼珠子晶亮亮的，鼻頭又凍得有點紅，穿得仙風道骨的，表情看著卻委屈巴巴的，還有點諂媚。

周霂桑也不知道怎麼從他表情裡讀出這麼多情緒的，心頭一軟，嘴上就絮叨起來。

“你膽子是真大，竟然敢把這麼重要的東西扔在外面……你回泰山之前，也一句話都沒交代過我，你可真是個狼狐……”

胡玉燭聽著她略顯擔心的數落，笑了笑，卻沒有接過來，反而是在那硃砂上又點了一下，不規則的硃砂凝成一個小狐狸吊墜。

周霂桑最近也算是有了一些玄學生活社會經驗，一瞬間就看明白了，胡玉燭這是又把他這瓣兒命途多舛的內丹變了個別的東西，不知道他又要幹嘛，盯著他等一個解釋。

胡玉燭摸了摸鼻尖，耳朵尖更紅了。

“這東西，我再修煉就好了，又不是掰下來這一塊就沒了……你先替我保管著吧，正好，我不用擔心聯絡不上你了……”

周霂桑當即聽明白了，好傢伙，真是好傢伙，第一次見用內丹當手機的。

在人類還未發明通訊裝置的時候，妖族透過法術做到了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剛開始是確定對方的地址進行傳訊，但總歸有外出走動的，後來演變成了用法器，就相當於把地址背身上了，更穩定且能持續溝通，但是，那時候，他們需要解決的一個問題是，用什麼做接收載體？畢竟他們這一活就是千八百年的，樹皮子草根子肯定是都不行的，大家大多選擇金石之類可以長久儲存的。

這術法本身是個入門級別的小術法，根據神力的強弱，只會影響到訊號好不好，對法器材質沒要求，胡玉燭直接用自己妖丹做法器，可真是讓人感到害怕。

“不是，你非得用這個嗎？這漫山遍野的石頭，你隨便撿一個不行嗎？這玩意這麼貴重，你把它好好收起來吧。”

“這個不是更方便嘛……畢竟是我的東西，感應更強，你現在上天入地的，就算你手機還有用都不一定用得了，用這個，我聯絡起你更加容易嘛……而且，你就當幫我儲存一部分修為嘛。”

胡玉燭軟著聲音一句一個語氣詞，聽得周霂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是銀行嗎還幫你存著你的……這得是多少年的修為？”

周霂桑肉眼瞄了下這塊內丹的大小，猜測著應該相當於一顆完整內丹的幾分之幾，那麼換算一下又代表著幾分之幾的千年道行？不會有幾百年吧？

“真沒多少，我內丹很大的，這個……也就相當於個十來年吧，我這個歲數，十年彈指一揮，下一次泰山考試，我就把它修回來了！”

周霂桑怎麼想怎麼不信，和胡玉燭又掰扯了一會，眼看著就要到了山頂，實在拗不過，還是收了下來。她回望一步步踏過的石階，越看這路越眼熟，她想起了踏入仙途之前，剛遇到胡玉燭時，那個有著飛雪的夢境，雖然胡玉燭告訴過她，那個夢裡就是泰山神殿，卻也是現在看到這景色才徹底有了實感。短短几個月，她就從一個普通的學生，變成了一個將要成神的上古木頭，心下不由有些感慨，看著雲海翻騰，忍不住想，再過百年千年自己還會看到這樣的景色嗎？

胡玉燭見她不說話了，忽然望著遠處的雲海出神，就也順著視線看了過去，沒看出什麼名堂，又趁著周霂桑注意力不在他這，細細看著周霂桑，她有點瘦了，原來下頜角和耳下還有點年少圓潤的軟肉，現在貼著骨相凹了些進去，眼下有一點泛青，怕是沒休息好，有一絲紅氣自她眉間一閃而過，讓他幾乎以為自己產生了什麼錯覺。

見他突然頓住腳步，周霂桑跟著緩了一步。

“怎麼了？”

胡玉燭再次仔細打量，卻是什麼都沒有了，前面的幾位大神仙似乎也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胡玉燭搖了搖頭，猜想，這也許是周霂桑真身的某種特點？

一行人終於來到了泰山神殿，這是周霂桑第一次正式見到碧霞元君，慈悲和藹的法相竟然和她夢裡見過的分毫不差，只是衣服換了一身。

她記得好像是每年泰山信眾都會給碧霞元君的塑像換衣服，看樣子元君很喜歡，也會把這樣的變化帶到法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