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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過情關,誰敢闖

周霂桑又瞥了眼沉浸式觀影的那三位,似乎還在品鑑少年胡玉燭和多吉的相識劇情,是否嚴格符合某種妖怪不能勾引人類的標準,根本沒注意他們這邊,周霂桑略顯心虛地壓低了聲音應了一聲。

而那邊,少年胡玉燭一邊向小和尚解釋,解放了,沒有祭祀了,沒有農奴了,一邊義無反顧向多吉伸出了手。

周霂桑又開始為胡玉燭感到擔心,胡玉燭這張俊俏的小臉蛋,只要多吉睜開雙眼看上一眼,就很難兩眼空空啊,更何況被當作祭品供在這裡被打壓剝削不知道多少年,這胡玉燭的出現,簡直就和自由幸福劃約等號了。

她推測胡玉燭應該是照顧了多吉很多年,又送花又笑得那麼開心,這分明是年少熱戀啊!

那胡玉燭師兄還說他倆沒有任何逾越,騙鬼呢?騙人呢?騙神呢?

只是等了半天,周霂桑終於注意到了一個細節,多吉自始至終沒有睜開眼睛,就算胡玉燭把她抱起來,她也只是輕輕地歪了歪頭,順從地甚至不曾擔心自己跌落。

只有胡玉燭要將多吉放在地上時,她顯出了一絲驚慌,緊緊攥住了胡玉燭的衣服,此時似乎也感覺到與平日的觸感並不同,又鎮定下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不出聲也不反抗。

少年胡玉燭注意到多吉未著鞋履,只得再把多吉抱在懷裡,似乎也終於察覺到多吉的不對勁,出聲詢問小和尚。

“多吉作為祭品,需要保持絕對的純淨,不可看不可聽不可說,因此她不能看不能聽不能說,也不能沾染土地的汙穢之氣,她行動皆受限制,如果私自踏足土地,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小和尚解釋得非常流利,像是背誦了無數遍一樣,像是講述天氣一樣普通,卻讓周霂桑毛骨悚然。

少年胡玉燭露出了一種憐憫的慈悲表情,這樣的神態很符合周霂桑心裡對於神仙的想象,救苦救難,悲天憫人……

她們跟隨這對少年人來到了救助安置地,少年胡玉燭趁無人注意,想用法力為多吉療傷,但是卻不能無中生有,她沒有眼睛沒有耳膜沒有舌頭,真的是不能看不能聽不能說。

而不同的氣味,身邊來來回回的氣流,似乎讓幾乎失去全部五感的多吉終於意識到了,她身邊似乎發生了什麼大變化,而她無從得知。

沒有人知道她是在高興還是害怕,她在少年胡玉燭的注視下,顫顫巍巍站到了土地上,循著拂過面頰的風,摸索著走出了營帳。

她像一朵盛開在曠野的彩色向日葵,在嘈雜而安靜的凡塵間,重新紮根生長,她把面頰衝向最熱的方向,衝向風最烈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露出了自見面以來第一個表情。

她仰面笑了。

陽光下她的臉很快泛起健康的紅潤,漂亮華美的衣飾不再是束縛她的枷鎖,這一刻它們在她生動的面容下成為陪襯。

前路未知,但周霂桑知道,她在這一刻獲得了自由,她在為這一刻獲得的風和陽光而感到高興。

她又開始找尋什麼,少年胡玉燭想要幫忙,迎了上去。

多吉摸到熟悉的衣料,她篤定她找到了救她的人,事實上她也的確找到了。

她又笑了起來,嘴一張一合,但是發出的只是略顯怪異的音階。

順著胡玉燭的手臂摸到了他的手,把少年由於跋山涉水而略顯粗糙的手鄭重地交握在掌心中,不斷地重複那個音階。

周霂桑想,多吉應該是在說感謝的話,就在這時,聽到一聲輕笑,轉身看向身側的胡玉燭。

胡玉燭抱著手臂,略歪了頭看著陽光下交握雙手的一對少年人,笑容中竟然帶著一絲看幼子般的寵溺。

“她在說菩薩,多吉在叫我菩薩……”

轉瞬間,那笑容漸漸凝固在胡玉燭臉上,他出神看著多吉的手。

“多吉手上有很多傷……”

大概因為多吉的皮本要被用來獻祭,寺廟將她的面板養護得很好,手上卻有很多疤痕,想來為了不破壞她皮肉的完整,所有的懲罰都由這雙手承下了。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女孩子的驚呼。

“多吉姐姐!”

多吉當然是聽不到的,可是少年胡玉燭聽到了,他順著聲音望去,看到了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但是那雙又圓又大的眼睛,彷彿深藏在沙礫下偶然被暴雨衝出一角的寶石,她輪廓和周霂桑有五六分像,尤其是那雙眼睛,和她小時候太像了。

“這是多吉的妹妹,洛桑。”

胡玉燭再次開口,讓周霂桑從驚訝中回過了神,難怪這麼像……

這意料之外的相認,也揭開了多吉身世的秘密。

多吉的父母都是地位最低等的農奴,原本一家人生活在牛棚裡,等到多吉五六歲的時候,已經開始在奴隸主家做工了,那天她聽到寺廟裡開始尋找祭品,在父母的口中,這件事是非常榮耀的,待到祭品長到十六歲獻祭自己,就能夠使家人在往生時超脫苦難,可是她卻並不完全那麼認為,她覺得成為祭品,是一件痛苦的事。

奴隸主帶著大和尚到來的那一天,她做了一件事,她把洛桑藏了起來,反覆叮囑洛桑,躲到十六歲就好了,洛桑得以逃過一劫,而她則從那一天起被帶走,封閉了起來,她被教養作為神聖的祭品,併為菩薩封閉自己的眼耳口。

可多吉的父母送出了自己的女兒,卻沒有得到更好的對待,多吉的父親去年因“盜竊”,被砍去一隻手,斷手的父親沒有熬過最後的寒冬,而多吉的母親也在那之後被送給了其他農莊。

周霂桑在洛桑斷斷續續的敘述中,一次又一次地受到衝擊。

又驚覺,原來她夢到的真的都是上一世的事情!

而此躲十六歲非彼躲十六歲,她夢到的是上一世對妹妹反覆的叮囑,多吉一定非常喜歡自己這個小妹妹。

正像周霂桑想到的那樣,就算多吉失去了聽力和視力,她幾乎出於一種本能,認出了洛桑。

她愛憐地撫摸過洛桑的眼睛、嘴巴、耳朵,確認她在她走後,得以完好無缺地長大,她看起來還有其他期待,但是期待落空,她到底能不能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她可能對父母的下場,有了猜測吧。

少年胡玉燭主觀認為,多吉的劫難沒有結束,她應該找到媽媽,又或者妹妹長大到足夠照顧她,才算結束,因此,此時他的報恩不能算完成。

時代更替,旭日升起,勤勞的人民用健全的身體和勞動,總能獲得自己賴以生存的資源。

可是多吉該怎麼辦呢?她像是被舊時代車輪碾過的小螞蟻,如果沒有人拉一把,她和妹妹該如何跟上向著新生活遷徙的蟻群?

於是,少年胡玉燭為了多吉留在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