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他們沒想到大胖沒多久便也駕崩了,他們曾想著是否要停一停,莫說是他們,便是關心朝政的百姓都知道大胖死了漢王必定不消停,會不會直接出來一個他們想要的結果?
蘇文說他們是想停,但周成不樂意,他覺著越亂越好賺錢,用活人試藥也是周成想出來的,他們原本想用牲口……
這時候賈川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們不是想要做出解藥嗎?既然是解藥,自然需要有醫師隨時把脈看診,也好記錄在案,找牲口?如何操作?”
蘇文忙說解藥好糊弄,主要是周成後來想到了毒藥,救人的買賣可放在明面上,價格雖高卻也高不到哪去,但毒藥只在暗處交易,是可以漫天要價的。
總之,蘇文將那些缺德事都推給了已死的周成,只是他們配合的很到位,用蘇文的話講:那些找來試藥的人,都是自願的,只需給足銀子,願意試藥的貧苦之人多了。
正因為這些人都是自願的,所以帶到開封不費勁,帶到採藥局更無需擔心,老王爺之前在採藥局裡便設有暗道,方便手下揹著旁人來找他彙報工作,且能起到監視的作用,可見老王爺對採藥局能救人,也能害人的道理很清楚。
這條暗道雖然瞞著周成,可隨著周成坐穩正使之位,自然會有靠向他的人,周成原想著偷偷乾點什麼,知道了便也就不敢亂動了,不然,周成早就被換掉了,而老王爺可能是到死才知道自己信錯了人。
蘇文他們便是在這些暗道的基礎上,只是又修了一條出採藥局和到小屋的,時間上當真是不夠用。
賈川納悶問:“若是我不來,你們如何收尾?”
蘇文說:“朝廷上別的事我們使銀錢或許干預不了多少,但想法讓一個沒人關注的汝南王回開封探望家人,還是能做到的。”
賈川沒想到他們預計的是想讓汝南王朱有爋揭開這場陰謀。
可惜,朱有爋他們控制不住,或者說周成控制不住,這時候他們凡事讓周成走到臺前的安排,終是將弊處顯現出來,他們著急卻又起不到作用。
他們希望汝南王朱有爋能大鬧特鬧,引起皇上注意,最好寫封誣告採藥局的密信……可週成怎會讓朱有爋這般做?那不是斷了自己的後半生?
蘇文說動周成去拉攏朱有爋的理由是:新任周王隨時可將你換了,到時這些生意便都成了替別人做嫁衣,只有將周王換做自己人,至少是你手裡有他把柄,迫使他與你聯手,不會將你換掉這生意才能一直做下去,你的病還需要時間,萬不可在這個時候出什麼意外。
說動周成拉攏朱有爋不難,難的是想出法子讓朱有爋不顧一切的胡亂攀咬,只要說出了採藥局有問題,他們相信皇上一定會查,且採藥局是現成的,就擺在那,可隨意做文章,他們覺著只要周成挑動朱有爋生出異心,而朱有爋又是個正常人,必定會從採藥局下手,既簡單又方便,到時周成攔不住。
可朱有爋的異心哪裡需要別人挑動,但在他的腦子裡,唯有謀逆才能將哥哥拉下來,自己坐上去,雖說也是暗中謀劃誣陷,方法卻與蘇文他們想要的卻大相徑庭。
周成為了拉攏朱有爋送上了使人出現幻像的藥粉,以為只要朱有爋用了,便是有把柄在手了,可朱有爋卻遲遲沒動,等他動手的時候,周成的死期也到了。
賈川聽到這裡的時候,有些不解,朱有爋用了迷藥若是被追查,周成逃不掉!可隨即他又想明白了,在周成看來,這種型別的藥,無人會知曉,除非他自己說出來,朱有爋比周成還知道這是何等樣的罪名,自然會將嘴管好,周成以為這便是把柄,可惜他沒機會握在手裡。
周成的死早就在蘇文的計劃中,但一定要等人來查才可實施。
之前指望著朱有爋鬧出動靜,可人家自己有自己的套路,根本不理任何人的提點。
就在蘇文琢磨著還能用誰的時候,或許真是猶如天助,朱瞻基命賈川來了。
不管來的是誰,也不管來人與周成說了什麼,周成的死期都到了。
蘇文沒想到侄子也會送命,按照他們想的,假順子會‘死’,在說出沐蓮的可疑,周成與漢王府中的密會之後,被人毀容分屍……
賈川又抓住了一個漏洞,按照蘇文他們的這個計劃,採藥局中理應還有人,且位置不低,不然無法保證調換時不被發現,尤其是還要拎著屍塊來。
蘇文這才知道自己說漏嘴了,想要閉口不言,唐護怎會答應?蘇文只得招供,採藥局中被他侄子收買了幾人,屬於是各個部門都有,說是揀機靈的選的,且這幾人並不知假順子真正身份,只當是周成在找心腹,被挑中的人無不感覺喜從天降,以為自己離家財萬貫不遠了。
蘇文他們想的是,將侄子換出來後,知情的自然會全被滅口,可侄子沒能完成最後的任務便死了,蘇文一樣沒有放過這幾人。
賈川不解,假順子死後很快採藥局便被封了,假順子的死是個意外,按照他們的安排,當時這幾人肯定有人在採藥局,怎會都殺了一個沒留?
蘇文說這幾人都是知道暗道的,原本他那裡就有三個等著送屍塊的,留在採藥局四人在知道了假順子之死後,急急忙忙的從暗道出去給小巷中的人報信,倒是沒用蘇文費心,這幾人就湊齊了。
而採藥局人多,少這麼幾個人,就算在平日裡也沒誰注意,更何況一片慌亂中。
人命在這些人眼中真是如同草芥。
不僅在這些有錢人眼中,在那些官員眼中何嘗不是?
賈川覺著在這個年代若是投胎到了窮苦百姓家,能安穩活到死著實需要運氣加持。
……
賈川基本清楚了整件事,他之前不明白的所謂勇氣,實則就是這些人藏在後面,前面有周成擋著,他們以為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全身而退罷了。
蘇文說的也是一個大概,劉吉究竟動用多少人參與到整件事上,賈川不敢想。
有了蘇文的口供,賈川算是徹底放鬆了,他眼下只等著京城來人接手這個案子,而後他要去彰德,要去見見趙王。
清明快到了。
想起黃蘆嶺那片墳堆,賈川心中不免悵然,他雖與朱瞻基提過希望官府能夠出資幫助那些巡檢司的人落葉歸根,朱瞻基也答應了,但下面的人會執行嗎?
……
晚上,賈川和順子坐在廊下小聲叨咕著這件事,賈川知道沒辦法要了趙王的命替兄弟們報仇,但拿趙王撒撒氣,或者帶著趙王去給兄弟們過個節,也許能做到。
順子嚇的夠嗆,拉著賈川的胳膊直說賈川糊塗!仗著皇上給了幾個笑臉,便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趙王是誰?那是皇上的親叔叔,再有嫌隙也是自家人,輪得到讓賈川動手?真動了,皇上能饒了他?
賈川拍了拍順子的手背,安慰道:“你急啥?我做事你還不知道?”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人一旦有了權勢,心思便容易變了。”順子激動的說:“你可不能做傻事啊!我知道你想替兄弟們報仇,你覺著他們死的冤屈,但,趙王是誰?我們又是誰?只當他們這輩子命苦吧,早些轉世投胎未必是壞事。”
賈川哼了一聲,說:“原本我確實沒有法子出這口氣,但眼下,朱有爋不是說周王有密信送去彰德府嗎?這事兒得查,好巧不巧的還是我查……我也不想做什麼,只是想帶著趙王趁著春色去黃蘆嶺看看,這事自然要皇上同意才行,藩王無詔不可離藩地,這不是我腦門一熱就能做得成的事。”
順子看著賈川眨了眨眼。
“放心吧,我有分寸。”賈川說著嘆了口氣:“去年這個時候,咱們還在黃蘆嶺,雪還沒化乾淨,我忘了是誰吃壞了肚子,半夜三更的一趟趟往外跑……”
“是瘸馬,吃了沒煮熟的豆子,那屁放的,哎呀,一轉眼快一年了。”
“能不能帶著趙王去給他們磕頭放一邊,咱們也該回去看看了,我怕他們的屍骨沒能回家。”
說到要回黃蘆嶺,順子覺著也該把老董接過來了,要不然老董後半輩子可咋過?
賈川則不以為然,董樹本還有個兒子,即便夫妻感情被打沒了,父子情總還在的,順子單方面覺著應該將董樹本接到身邊孝順,可老董未必這麼想。
……
屋裡,陳默,高雲天,海風和孟軍在商議那些被抓還活著的,蘇文後來供出來的,如何押解回京?人數著實不少,可陳默和高雲天應是不會跟隊一起回,他們還要跟著賈川去彰德,這是之前便說好的。
海風和孟軍都納悶這個叫賈川的年輕人怎會這麼閒不住?可他的官職聽說一直在變,最高也沒過七品,莫不是皇上有意讓他積攢功勞,待幾年之後突然回京,便直接進了六部,從侍郎做起?若是如此,那賈川去的地方必定會出事啊,且都是能攢功勞的事。
對皇上來說賈川是吉星,可對地方官員來說……
二人又同時想到暗室中抬上來的那麼多箱的銀子,該留的都留了,賈川的最多,雖說品級上比他們差遠了,可二人已經默默的接受在這裡賈川是老大,莫名的,二人都心生羨慕,羨慕陳默和高雲天能跟著賈川。
不知道下一個地方,他們倆又能撈到多少!
東廂房裡,高雲朵和董圓圓在安慰沐蓮,不管怎麼說,現下看沐蓮的命肯定是能留住的,依著賈川的自信,沐蓮可能啥事都沒有,只是她可能要被沐家人接走,從此之後她們是否還有機會再見?
唐護一人坐在院門口的臺階上,院門已經上拴,他一會兒看看廊下的賈川,一會兒看看東廂房的燭影,偶爾抬頭看看天上的圓月,沒人能想到,此時的唐護心中多了一份寧靜,而這份寧靜只是因為不用擔心過幾天沒飯吃。
至少眼下是寧靜的,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份寧靜能堅持多久,解決了溫飽下一步該要什麼?他還沒想好。
無錯書吧月色漸濃,所有人都進入睡夢中。
……
同一時間,彰德府。
趙王朱高燧被噩夢驚醒,猛地坐起身,待看清楚周圍是自己熟悉的臥房,他長出一口氣,剛剛夢中的場景著實嚇人,幾十個帶著腐肉的骷髏頭朝他撲過來,他這輩子殺的人遠沒有他二哥多,真說做這種夢也該二哥做才是。
朱高燧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重新躺下。
……
還是同一時間,彰德府一條巷子裡傳出一聲驚叫,緊跟著數聲驚叫聲。
……
總算是春暖花開了,賈川騎在馬上欣賞著官道兩旁蓬勃而出的嫩綠,心中不由得感慨:不親自走一遭,真以為古代到處都是青山綠水的自然風光,誰能想到這裡亂砍亂伐是常態,莫說皇家宮殿需要上等木料,便是普通人家,都不說官員,只要能自己建屋的,不是那種茅草房的,都需要木料,更不要說冬日百姓家需要砍柴燒火取暖,一年四季需要木柴燒飯……
賈川搖了搖頭,黃蘆嶺草木還算繁盛得益於周圍人少啊,但凡離城近些的地方,禿的,都是禿的,只有那野草野花還在經歷春風吹又生。
賈川嘆了口氣,扭頭看了一眼錢貫。
想想這次若是沒有他,賈川苦笑了一下,他現下恐怕在開往京城的囚車中。
朱瞻基派到開封的是左都御史,一個不苟言笑,臉上溝壑能夾死蚊子的老頭,認真嚴肅不懂變通。
賈川將查明的證據一一講明,還帶著老頭將該看的都看了,老頭緊鎖的眉頭始終沒有舒展開,看的仔細,審問時更是嚴謹,可說是夜以繼日的工作。
審過的人被分批押送回京。
原本賈川還慶幸來了一個稱職的,可沒想到卡在了唐護身上。
賈川以為護著沐蓮多少會有些難度,可能是朱瞻基有交代,又或者是黔國公府發力了,再或者是這老頭也覺著沐蓮功過可相抵,只說要帶著沐蓮回京,到時黔國公府自會來人接。
沐蓮不肯回京,直言寧願還待在採藥局孤苦一生。
賈川沒工夫去管沐蓮怎麼想,因老頭執意要將唐護抓了,押解回京。
這要是發生在賈川剛穿來的時候,他必定沒有意見,哪怕再有想法,也會等回京再想法子幫唐護脫罪,可眼下的賈川,已是將上一世的紀律拋在腦後,很是順利的接受這一世人情世故在律法中的地位,不知不覺中產生了雙標的認知:別人想要用人情蓋住律法,不行;他能看清利弊,可以。
況且唐護的罪責,在賈川看來,只要他不追究便可放過,不過是劉吉僱的兇罷了,可老頭不這麼認為,執意要將唐護拿下送回京城嚴刑拷問,說唐護必定知道更多。
賈川氣急,案情已很清楚,莫說唐護知道的都已說了,便是真有隱瞞,那也是針對自己的來歷,與案情無關,嚴加審問也應是對劉吉,而非唐護,且若非唐護,到現在他們可能還在猜幕後究竟誰是主謀,即便算功過,唐護也算是功可抵過。
一老一小吵了起來。
老頭覺著賈川仗著皇恩,目無法紀。
賈川反問:“這案子沒我你查的明白嗎?你說的目無法紀便是拱手送你一份功勞,讓你有機會回京後再裝能吏?”
老頭一下就氣病了,躺在床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
沐蓮建議送老頭一程,賈川讓她一邊待著去!
好在跟老頭來的還有錢貫,這樣大的案子,朱瞻基最信得過的還是身邊這些閹人。
賈川見到錢貫的時候,便意識到這一點,他還順便回憶了一下,好像明朝後期在這些閹人中確實出了幾個‘出類拔萃’的,可見這根伏筆早在這時候便埋下了。
錢貫是明事理的,他屏退所有人,坐在老頭床前耐心的做了一番思想工作,老頭答應賈川可帶走唐護,只是不能再在開封待著了。
賈川也怕自己一時沒控制住將老頭氣死,那真是全白乾了。
於是,轉日賈川一行人很是痛快的離開了開封,高雲朵坐的馬車裡墊著厚厚的錦緞被,馬車行駛的也很慢。
去找趙王麻煩不是急不可耐的事,慢點也無妨
錢貫也跟著一起上了路,朱瞻基想得也算周全,賈川這般過去彰德府,即便用了查證密信的幌子,趙王也未必會見他,賈川品級著實不夠看,真說惹出點事端來也是麻煩,可有錢貫跟著便不同了。
賈川覺著這是領導的體諒,他不能辜負。
所以錢貫轉達老頭的意思後,想要勸說幾句的,但賈川非常爽快的便答應了。
該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那些枯燥的整理證據,寫卷宗的事賈川巴不得不做,哪有不應的道理。
賈川走了,老頭起身投入工作的時候,才知道賈川有多重要。
他與賈川一起待了不過三日便吵翻了,賈川在的時候,他只需問一句,便可知道詳情,雖說這跑一趟那看一趟的,著實辛苦,但他每晚都有寫不完的總結,如今提筆,竟是不知寫什麼,好像還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卻無人能問。
……
賈川眼下可沒工夫惦記開封府裡的老頭日子咋樣,他在琢磨如何能讓趙王心甘情願的跟他與一趟黃蘆嶺。
錢貫一路可沒少囑咐賈川到了彰德一定要注意分寸,在他看來最好是與趙王見上一面後,賈川便可作罷,他是不理解賈川為何非要與皇室成員過不去,即便這位王爺已徒有虛名,但也還姓朱啊,眼下賈川做點什麼或許無事,來日呢?賈川怎可保證一輩子不得罪誰,不走下坡路?
到那時,翻出舊賬全是錯……
賈川聽得很認真,一副聽勸的表情,但心裡依舊在琢磨帶趙王旅遊的事。
一行人走了一半的時候,隊伍裡來了老熟人,沐蓮。
沐蓮原本是留在開封等著跟老頭一起回京的,雖說賈川不知道那位堂兄是否還在開封,若是在的話,為何沒有直接將沐蓮接走?為何非要等到京城再說?但他沒工夫想這麼多,臨走時他對沐蓮說:“回京後想法子拖住,等我回去。”
沐蓮當時什麼都沒說。
沐蓮再如何任性,那時也不敢哭鬧著要求跟賈川他們一起離開,她選擇了隨後跟上。
賈川嘆氣搖頭,老鄭頭和順子也跟著搖頭,可董圓圓和高雲朵很高興,高雲天注意到唐護竟是也很興奮,他催馬靠近唐護低聲問:“你美什麼?”
唐護但笑不語。
高雲天說:“來了也得送回去。”
“為何?”唐護沉下臉問。
高雲天朝錢貫的背影努了努嘴低聲說:“有他在,皇上能不知道?知道了能不告知沐家人?沐家人知道了能不來接走?”
“那我先殺了他!沐家便不會知情。”
“瞧把你能的!他是誰?別說殺,你傷他分毫看看賈川還能不能活!”高雲天咬牙切齒的說。
可唐護依舊陰沉著臉,眼神狠厲的盯著錢貫的背景。
高雲天知道自己闖禍了,趕緊向賈川彙報。
賈川一個頭兩個大,也只能軟硬兼施的讓唐護暫時放下了殺錢貫的念頭。
至於沐蓮,賈川理都沒理。
只是後面的路,賈川不能只想帶趙王旅遊的事了。
前半段路心情還十分愉悅,後半段路便顯得有些沉悶,哪知快到彰德,有錦衣衛迎來報信:彰德府封城了。
賈川勒住馬,仔細聽著來人與陳默的對話,聽完之後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而後嘟囔道:“我這哪是蛐蛐轉世的體質,到哪哪出事,這不是老柯嘛!”
他抬頭望向彰德方向,那裡一定有什麼在等著他,是否還能安然無恙?他扭頭看了一眼正在偷看沐蓮的唐護,深吸一口氣,催馬前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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