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隻狐狸逃走後,碩大的院子裡只有斷斷續續的風聲在嗚咽作響。我娘還在懷裡緊緊抱著孩子,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爹走過去,輕輕拍著她的肩膀,試圖安撫她的情緒。
“先讓孩子睡一會兒吧,別嚇著他。”我爹輕聲說道,小心翼翼地把孩子從我娘懷裡接過,回屋放在床上。
孩子已經累得睜不開眼睛,蜷縮在被窩裡,呼吸微弱。我娘擦了擦眼淚,也回了屋,把門緊緊反鎖著,低聲說道:“這手串到底有沒有用?要是沒用,我們豈不是在拿孩子的命開玩笑?”
我爹嘆了口氣,沒有回答。
他心裡也滿是疑惑和不安,但此刻他必須堅強,不能讓這種情緒影響到我娘。
“先睡吧,明天一早再去求求高通他老人家,實在不行……大不了再生一個不就是了。”我爹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我爹就從床上爬了起來。他輕輕推了推我娘:“快起來,咱們得趕緊去高通那裡。”
我娘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來。想去把孩子給抱起來,結果在床上一摸,什麼都沒有,她趕忙轉頭去看,卻發現床上空無一人。
“孩子呢?”我娘驚慌失措地大喊起來。我爹也愣住了,連忙衝到床邊,四處尋找。房間裡沒有孩子的影子,只有一片凌亂的被褥。
“孩子不見了!”我孃的聲音帶著哭腔,幾乎要崩潰了。
我爹猛地衝出房門,我娘也緊隨其後。
外面的天色還很暗,只有幾顆星星在天空中閃爍。他們一路跌跌撞撞地來到院子裡,四處尋找孩子的蹤跡。
突然,我孃的目光落在院子角落的一團布上。那是一塊舊棉布,被隨意地丟在地上,下面凸起了一塊,好像還蓋著什麼東西。
我爹和我娘幾乎是同時衝了過去,顫抖著手掀開那塊布。
佈下面,是他們心愛的孩子,已經沒了呼吸……
我爹孃看到孩子一動不動用一副十分詭異的姿勢躺在佈下,臉上滿是驚恐和不敢置信。
他們的心彷彿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幾乎要碎了。
爹看到孩子那副模樣躺在地上,整個人都呆住了,因為他記得當年自己殺死那隻狐狸時,它的姿勢也是這樣。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孃的聲音在顫抖,她的手微微發抖,輕輕放在孩子的鼻孔處,看看能不能感受到一絲微弱的氣息。
然而,她的手觸碰到的,只有冰冷的空氣。孩子已經沒有了呼吸,身體也漸漸失去了溫度。
我爹也慌亂地湊過來,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彷彿這一切只是一個噩夢。他再次把手指放在孩子的鼻孔前,眼睛死死地盯著,無論他怎麼努力,鼻孔裡感受到的只有冰冷的空氣,沒有一絲呼吸的波動。
“孩子……孩子他……”我孃的聲音戛然而止,淚水瞬間決堤,她跪在地上,抱著孩子的身體,哭得撕心裂肺。她的身體不停地顫抖,隨時都會崩潰。
我爹也跪了下來,雙手緊緊抓住孩子的肩膀,彷彿這樣就能把他喚醒。
他的嘴唇顫抖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的眼睛裡滿是絕望和痛苦,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在孩子的臉上。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喃喃自語,聲音裡帶著無盡的悲痛和自責。他抬起頭,望著天空,好像在質問上天為何如此殘忍。
院子裡的空氣彷彿凝固了,只有我孃的哭聲在迴盪。這一刻,時間彷彿靜止了,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
許久後,我爹目光一閃,察覺到孩子頭上有什麼東西,他抹了抹淚,小心翼翼的把那東西給捏了下來,放在手心上,當他看清楚此東西時,一張臉瞬間變得陰暗扭曲起來。
那是一撮白色的動物毛髮……
他紅著眼,牙齒咬的吱吱作響,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一隻手緊緊握著那撮毛髮,另隻手食指指著昨晚那隻狐狸逃走的方向怒罵道。
“為什麼……為什麼!你個畜牲玩意兒!就算老子賠上這條小命,也要殺光你全家,為我死去的兒子陪葬!”
爹孃也再去找高通,而是把孩子給安葬在了後山。
回來後,兩人都沒有說話,屋子裡瀰漫著一種壓抑的沉默。
那幾天,娘總是坐在窗前,眼神空洞地望著外面的天空,彷彿在尋找著什麼,又彷彿什麼都看不見。
爹則整日整夜地守在田邊,像是在用那無盡的勞作來驅散心中的悲痛。
他們不再像從前那樣相互扶持,也不再有說有笑,彷彿被那場突如其來的災難生生地撕裂了曾經的溫情。
就這麼過了幾年,我娘還年輕,身體漸漸恢復了一些生機,又懷了一胎。這一胎,正是我……
我出生的時候,家裡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熱鬧。
娘在生我的時候,疼得撕心裂肺,爹在門外急得團團轉,那副模樣,像是又回到了幾年前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不過這次,命運似乎給了他們一絲慰藉,我平安地來到了這個世界。我從小就很懂事,或許是察覺到了父母的不易,或許是那股從孃胎裡帶來的沉重氛圍讓我早早地學會了沉默。
我很少哭鬧,總是安靜地躺在搖籃裡,用一雙懵懂的眼睛打量著這個陌生的世界。娘看著我,眼神裡既有初為人母的溫柔,又帶著一絲難以言說的憂傷。
爹則會在忙碌之餘,偷偷地來看我一眼,那眼神裡滿是複雜的情緒,像是在審視,又像是在期待。
時間一天天過去,我第一次叫“爹”“娘”的時候,他們的眼裡閃過一絲驚喜,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我能明白,他們的心裡始終有一個缺口,那是被前兩個死去的哥哥留下的。我努力地去填補那個缺口,用我的乖巧,用我的懂事,但有些東西是永遠無法彌補的。
那天晚上,爹孃和我睡得正香。
爹躺在床外邊,我那小身體躺在中間,娘則靠在床裡邊,微微喘著氣,顯得有些疲憊。屋子裡靜悄悄的,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蟲鳴聲。
就在這時,院子內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那聲音很急促,像是有人在拼命地拍打著木門,“咚咚咚,咚咚咚”。
我娘驚醒了,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問:“大柱,是誰在敲門啊?”
爹也被驚醒了,他坐起身,皺著眉頭,聲音裡帶著一絲不耐煩:“這麼晚了,誰啊?”
他披上衣服,下了床,朝著門口走去。娘也坐起身,關切地問:“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爹走到門口,開啟門,只見外面黑漆漆的,一個人影也沒有。他皺著眉頭,朝著外面喊道:“誰啊?這麼晚了,有事就說,沒事別鬧人!”
可門外依舊沒有人回應,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爹搖了搖頭,剛關上門往回沒走幾步,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這次更加急促,像是有人在用拳頭狠狠地砸著木門。
爹的臉色沉了下來,他再次開啟門,朝著外面大聲喊道:“是誰?有事就說,別鬧人!敲門不敲三下你不知道嗎!”
可門外依舊沒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