癩子九抄起彎刀，虎視眈眈的看著光球的方向：“不是我說啊，你們顧家人這是什麼毛病，合著世世代代守護的，就是這麼一個光球？”

顧一白了一眼癩子九，整個人反而是放鬆了下來。

顧一隨便的坐在地上，其餘的顧家人也都是如此做法，倒是看得雲霄他們有些傻了眼。

“這件事情在問天冊上本該有記載，是顧家前輩除去了那段記載。”

顧一眼神有些痛苦，咬咬牙，這才說出龍眠之地的真面目。

“龍，想必諸位都知道。此地稱之為龍眠之地，也確如其名，只不過我顧家世代契約侍奉保護的龍，並非是九天真龍，而是蛟龍。”

“蛟龍化龍失敗，軀體會墜下，顧家人就是這些蛟龍的殮骨人。我們負責將他們送進龍眠之地，只需要送到那洞口，蛟龍的軀體會自然被這地方吸引進來。雖然他們化龍失敗，可在經歷天劫之後，身上也是有著大量的龍氣。”

“久而久之，龍氣在龍眠之地內匯聚成你們看到的光球。”

顧一的眼神越發的痛苦，他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

“本來這一切都是很有秩序的，蛟龍走蛟，或是化為真龍，或是殞身墜落，來到這龍眠之地。而顧家人殮骨，從而得到的好處，就是你們所看到的當年靈門之首。壽命長，死後也能得到很好的照拂。”

顧一每走一步，身上的衣裳就開始變得飛飛揚揚，猶如那問天煞一般，一層一層抽絲剝繭。

“變故在千年之前出現，顧家人殮骨過來，卻不曾想龍眠之地內的龍氣已經發生了變故。那些蛟龍的龍氣變成了一個怪物，執念也好，力量也罷。那一次，龍眠之地不僅僅將蛟龍身軀吸進去，還將很多的殮骨人也一併吸了進去。”

“最終，有幾個殮骨人從龍眠之地逃出來，但是他們，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

顧一已經走到了那光球的旁邊，他的身上衣裳全都消散，身上的面板湧現一層烏黑的鱗片，額頭上隆起蛟龍的犄角，一雙眼睛也變成了蛇眼一般的模樣。

瞳孔尖利，完全收縮，透露著蛟龍特有的詭譎。

在場眾人已經徹底傻了眼。

顧清寒更是後退兩步，就在不久之前，他還在和顧一說著話。

可現在，這個現任的顧家家主顧一，竟然變成了如此模樣。

顧一的面孔還保持著人類的模樣，也能看出來的表情變化。

蛇眼注視著顧清寒，眼眸中透露出來的，除了欣慰，還有深深的釋然，卻是沒有半分的愧疚。

沒有人說話，人們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早就被眼前的一切徹底震驚了。

“被龍眠之地吸進去的那批人，或是死在龍眠之地，或是離開之後不久暴斃而亡。但是，終究還有一些人，他們承受住了身體上的變化，最終存活了下來。一切的噩夢，就此開始了。”

“活下來人之中，回到顧家之後，都被關押起來。就在當天夜裡，一個人失去神志，從地牢裡跑了出去。江湖中人人多眼雜，顧家這個靈門之首的身邊，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早就有傳聞，這顧家人壽命很長，已經是人人羨慕的事情了。”

“那人落在一股勢力的手上，這訊息也被其餘的勢力知道了。從那之後，便是問天顧家噩夢的開始。”

顧一合上雙眼，彷彿陷入了那段痛苦的記憶之中。

當時江湖上的人猶如瘋了一般，瘋狂的獵殺顧家人，死活不論。

他們認為，只要抓到顧家人，自己也可以獲得那種能力。

這種情況持續了幾百年，顧家人東躲西藏，一邊應付著那些窺視龍眠之地的傢伙，一邊忙著保命。

而這些事情，顧清寒他們這一脈人，卻是所知甚少。

顧一嘆了一口氣，睜開眼苦笑道：“我想你們也聽出來了，我就是當年存活下來的顧家人之一。漫長的時光，我的同類非死即傷。還記得那具黃金棺嗎？那個墓室確實是靈雲山的手筆，不過背後的人卻是我們。那裡埋葬的是一個完全龍化的顧家人，並非是在吸收龍氣，而是我想要將他身上的龍氣散盡，總而言之絕對不能再讓龍眠之地繼續吸收龍氣了。”

顧清寒和癩子九面面相覷，如果秦小月在這裡，怕也會無比的震驚。

顧一冷笑道：“那幫人利用了走卒，給秦老爺子下毒，再借用雲一老爺子救人心切的心思，引出了那具黃金棺。他們想要的並非是走卒，也並非是裡面的龍氣。而是一旦那地方出了問題，我們這些人是絕對坐不住的。”

顧清寒倒吸一口涼氣，他本以為自己足夠聰明瞭，卻是沒有想到，這背後佈局的人，心思竟然更加的詭異。

古墓的黃金棺，所謂的風水局，其實不過是顧家人為了散盡龍氣的做法，那殘留的珠子，只是還沒有散盡的龍氣而已。

而那個時候，也是顧清寒真正的接觸到了顧一的開端。

這盤棋局，其實是顧家人和那一邊的博弈，而顧清寒的出現，則是雙方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一隻被顧家人自己都快遺忘的血脈，卻是天師命的繼承者，也是問天煞的化煞人，更是龍眠之地的關鍵所在。

顧一自己也是忍不住笑起來：“所謂造化弄人，也不過如此。”

顧清寒攥著拳頭，死死的咬著牙：“所以，我這一路走來，不過只是棋盤山的一枚棋子？不過就是開啟這鬼地方的鑰匙嗎？”

顧清寒伸手指著其餘人：“那他們呢？那他們算什麼，這麼多人命陪著來，你當他們是什麼！你要開啟這裡，我一個人足夠了，為什麼！顧一！”

癩子九也是氣得半死，一把彎刀直接朝著顧一甩出去了：“瑪德！我管你是什麼怪物，老子當你是自己人，結果你耍了我們所有人！顧一，我先弄死你！”

彎刀在半空中晃動了一下，直接掉在了地上。

一層看不到的東西，阻擋著外界和顧一之間的聯絡。

顧一搖了搖頭：“這是必要的，我雖然不擇手段，不過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癩子九，你以為你的落魄那麼簡單嗎？當時那些人想要看看顧清寒的本事，而你就成了最好的棋子。你們一路都被別人算計著，是我們顧家人暗中解決了那些麻煩。我散了訊息出去，顧清寒就是開啟龍眠之地的鑰匙，才令你們能活到今天。”

癩子九啐了一口：“你別給我廢話，你就直接說，現在你要做什麼？看你這個樣子，我八成弄不死你，但是我把這裡砸了，我看你怎麼辦！”

顧一頓時狂笑起來：“哈哈哈，我說過了，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啊。你和雲霄都想要報仇，走卒的人想要剔除那些麻煩，而顧清寒則是想要結束這一切。至於我，我要徹底的毀掉龍眠之地，哪怕賠上所有人，也不能讓這裡的力量落在外人手上！”

顧清寒一皺眉：“你？你要毀掉這裡？”

癩子九扯了一把顧清寒：“別和這王八犢子廢話了，算算時間，外面的傢伙也快來了！”

顧一歪著頭，半邊臉已經完全被龍鱗覆蓋了。

他看著那光團，呢喃道：“相生相剋，煞氣和龍氣便是如此。顧清寒，你不僅僅是開啟這裡的鑰匙，還是可以將這些不該存在的龍氣，一次性毀掉的神兵利刃。”

“顧清寒，只有你，只有你可以將這裡真正的毀滅。我也沒有騙你們，其餘的人我是真的需要來幫忙。而你們的任務，就是擋住那些殺進來的人。絕對不能讓他們有人到我這裡來！”

幾個人面面相覷。

雲霄恍然大悟，他看著顧一的眼神十分複雜，隨即高聲說道：“大家按照他說的做，不能讓任何人碰到那個光球！那些人心術不正，一旦掌握了這樣的力量，必定天下大亂生靈塗炭！我們原本就是豁出命來這裡的，就算顧一這王八蛋不是個人，我們該做的事情，也不會改變。”

顧一很是滿意的點點頭，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當即衝著雲霄說道：“對了，關於你師父雲一老爺子，其實他知道龍眠之地真正的情況。雲一心懷天下，他捨命相助不只是為了顧家人的恩情，更是為了這裡的冤孽，不再為禍人間。”

雲霄深吸一口氣，不再搭理顧一，而是和其餘的弟子們在距離顧一稍遠一些的地方，重新結印。

顧清寒咬著牙，終究還是走向了顧一那邊。

那個光球，那不該存在的龍氣，那可以令人變成怪物的恐怖力量，這一切的開端和終究。

應當在此毀滅。

顧一笑了笑，等顧清寒走過來將手放在了光球上，煞氣和龍氣瞬間交織在一起。

兩者水火不相容，兩股力量拼命的廝殺著。

顧一控制著龍氣，防止龍氣外溢，而顧清寒則是在蠶食著這些力量。

煞氣和龍氣，短時間內大量的消失。

顧清寒看著顧一，眼神之中的忌憚，終於減弱了幾分。

顧清寒：“所以，你並非是我得表哥？你到底叫什麼？”

難怪，顧一這個名字如此的特殊，並沒有按照顧家的家譜走下來。

顧一沉聲道：“名字沒騙你，我確實叫顧一。如果你能活著離開這裡，你會知道，我究竟是誰的。”

“活著離開？別胡說了，一旦兩股氣息全都消失，你和我恐怕都活不成。”

“你還真是看得透。顧清寒，若非我必須要毀掉此地的禍患，我還真捨不得你就這麼死了。若是你活著，顧家人這麼多年的顛沛流離，倒是可以真正的結束了。你，才更像是顧家的家主。”

兩股氣息的交戰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兩人誰也沒有在說話，都專心控制著各自的力量。

片刻之後，外面的人已經殺了進來。

雲霄讓其餘人繼續結印，確保龍氣和煞氣都不會擴散出去，而他則是抄起掉在不遠處的彎刀，一把甩給了癩子九那邊。

“九哥！接住！”

癩子九接住彎刀，嘴角一咧，禿腦亮都明亮了幾分。

隕鐵扇上下翻飛，雲霄和癩子九背對著背，直接衝進了人堆裡面。

皮老七帶著人死命的攔著外面的人呢。

這一趟，顧家人是主力，整個顧家，除了顧三兩和婦孺以外，幾乎全在這裡了。

自然，還有一股是埋伏在外面，他們這批人，是為了保證不會有人離開這裡。

顧一做事狠絕到了一定的程度，如果真的有人吸收了龍氣，在他最為脆弱的時候，一出去，就會被暗中埋伏的人給亂刀砍死。

中央位置，光球在半空中上下翻飛，一團黑氣死咬著不放。

顧一身上的龍鱗開始脫落，身上血肉模糊，十分悽慘。

顧清寒要緊後槽牙，半空中的黑氣卻是有那麼一瞬間的鬆懈。

顧一察覺到異樣，瞪著顧清寒大吼：“你小子！切莫在這個時候心軟！我已活了千年，早就活膩了，如今能控制這龍氣只剩下我，難道，你想這力量落在別人手裡嗎？你想看那些傢伙胡作非為，而這一切，皆是我顧家人無能才造成的殺戮！”

顧清寒身體一震，這一刻，他才終於明白。

這看似不擇手段冷漠無比的顧一，其中心中也有一份隱忍。

或許，這就是命數。

即便明知道那是一把刀子，也要繼續下去。

顧清寒一陣運氣，在也不在乎周遭是何種情況，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控制煞氣上。

龍眠之地內喊殺聲震天響，最終，半空中的光球消失的無影無蹤，顧清寒體內的煞氣也是徹底消失了。

顧清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嘶啞著嗓子怒吼：“別打了！沒了，全都沒有了！你們想要的東西，都沒了！”

然而的是，即便顧清寒聲嘶力竭，那些趕來的人，卻是仍舊不為所動。

顧清寒絕望的坐在地上，不免的是有些失神。

又能如何呢？ 顧一佈局如此，命搭在這裡，無數人前來赴死，仍舊改變不了什麼嗎？

“小子，你過來，我看不到你了，過來點。”

顧一的聲音驟然響起，雖然聲音不大，但是顧清寒卻聽得十分清楚。

顧清寒扭頭看過去，就見顧一整個人躺在地上，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了。

顧一的兩隻蛇眼，已經完全瞎了，血水從眼眶裡面滾落，一時之間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哭。

顧一抬起手，血肉模糊的手在抓著什麼。

溫暖的手掌迎上來，輕輕的碰了碰顧一的手，顧清寒不敢用力，因為顧一的手實在是慘不忍睹。

顧一卻是一把抓住了顧清寒的手，十分用力，血肉橫流也不在乎什麼。

“小子，無論今日結果如何，這盤棋局我也該退場了。剩下的覆盤只能落在你的身上，顧家剩下的人就交給你了。”

顧清寒咬咬牙，忍不住問道：“你既然已經完美的掌控了龍氣，可以不死不滅的活下去，為什麼要……”

顧一咳嗽著，放肆的笑起來：“不死不滅嗎？你可知，一個人若真是不死不滅，那是怎樣的一種痛苦？滄海桑田千秋萬代，最美的景色也會變得蕭瑟，最珍視的人也不過是紅顏白骨。我本就不該擁有的東西，拿在手裡，只是挖心刻骨的痛。人啊，不能怕死，也不能貪生。生老病死因果迴圈，那才是人生。而我……不過是個早就死心的軀殼，太孤獨了。”

一股暖流，從顧一的手上湧現，直接灌入了顧清寒的身上。

顧清寒一驚，想要甩開，卻是為時已晚。

顧一死死的拉著顧清寒：“別怕，這不是龍眠之地的龍氣，而是我自己的。除了你這一脈，旁人也奪不走。臨走前，我也只有這個可以給你了。顧清寒，你小子，不只是一枚棋子，而是我顧家最後的救命稻草了。”

最後的龍氣傳給了顧清寒，顧一沒過多久就撒手人寰，死後化為飛灰，一絲一毫的痕跡都未曾留下來。

廝殺很快就結束了。

顧清寒得到龍氣之後，將場面完全壓制下來。

江湖中所有人趕來的人，最終都葬身在龍眠之地。

顧清寒帶著剩下的人離開，顧清寒離開之後，整個龍眠之地沒有一絲一毫的龍氣支撐，剎那間傾然崩塌。

原本高聳的山巒，一下子矮下了一大半，四周圍地動山搖。

顧清寒眾人死裡逃生，被留守的顧家人給帶走了。

數月之後，顧清寒和秦小月正式完婚，隨即帶著顧家人進入了靈雲山之中。

雲霄重新啟動了靈雲山的法陣，靈雲山在俗世中隱藏起來。

皮老七斷了一條胳膊，回到走卒不久之後，就跟秦老爺子辭行，最後皮老七混跡江湖，卻始終不在一個停留的太久。

這皮老七算是想開了，遊山玩水，趁著還有命活著，大把的時間都去享受人生。

數十年之後，皮老七遊湖泛舟，垂暮之人，最終在船上斷了氣。

一人一舟，靠岸才被人發現。

而後，已經是秦家走卒當家人的秦河，帶著人親自將皮老七的屍骨接回來，牌位供奉在秦家祠堂之中，以此來感念當初皮老七代替他們進入龍眠之地的恩情。

而癩子九，則是住在靈雲山的山腳下，就在小六子的墳旁邊，修了茅草屋和小院子。

再後來，小鈴鐺賣了賭坊，一路風塵僕僕找過來。

倆人也沒有什麼旁的親人，這喜宴還是在靈雲山上，秦小月給忙裡忙外操辦的。

隔年，小鈴鐺生了孩子，是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小名就叫小六子。

小孩子到四五歲的時候就送去了靈雲山，跟著顧清寒和雲霄學本事。

顧清寒和秦小月膝下有一兒一女，一對龍鳳胎。

男孩叫顧念一，女孩叫顧思玥。

閒暇的時候，顧清寒會下山，找癩子九喝喝酒。

兩人坐在小六子的墳頭前，那輛馬車一直都在院子裡面停著，馬老了，人也老了。

癩子九摸著臉上的皺紋，又看著顧清寒萬年不變的臉：“顧一那傢伙，到底還是坑了你。哎，再過個十年八年的，就該你給我和小六子燒紙錢咯。”

顧清寒尷尬的笑了笑，他的外貌一直是保持著當年的模樣，十八歲的少年郎。

除此之外，顧清寒的壽命也比一般人長很多，但是並非是不死不滅，只是因為那龍氣的影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