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進候診室後,鎖了外屋門,走到放磁帶的嵌板前,開啟了嵌板。磁帶是按時間順序排列的,並標有每個病人的姓名。他挑出最近幾天的錄音帶,放在錄音機旁。他取消了這一天所有的預約,以便集中精力,或許能從病人的朋友和家屬中發現疑點和線索。他覺得穆豪傑的建議有點離譜,但出於對穆豪傑的尊重,對他的建議不能置之不理。
當他選好一盤磁帶準備放音時,腦海裡立刻浮現出上次使用錄音機的情景。難道就在昨天晚上嗎?這一聯想再次使他全身充滿了恐懼感。有人企圖在殺害白婉柔的地方殺害他。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從沒有把每週去工作半天的免費診所的病人考慮在內,這或許是因為謀殺地點都在這邊的診所附近,而不在免費診所那邊。可是……他走到標有“臨診”字樣的櫃子前,檢視了部分磁帶,最後選中了六盤。他把其中一盤放入錄音機。
曾紅。
“……一樁偶然事件,醫生。愛哭,她一直是愛哭愛鬧的孩子,所以我揍她是為她好,明白嗎?”
“你試圖找出黃希雅愛哭的原因嗎?”錄音裡杜冷定的聲音。
“她是被寵壞的。她父親把她嬌慣壞了,自己卻扔下我們娘倆遠走高飛了。黃希雅總認為她是爸爸的女兒。可是王博就這樣走了,他到底給過她多少愛呢?”
“你和王博沒有結婚,是嗎?”
“這個……按習慣做法同居,我想這是行話吧。我們本來是準備結婚的。”
“你們同居了多久””
“四年。”
“王博離開你多久後,你打斷黃希雅胳膊的?”
“大概一週左右吧。我不是存心打的。她哭鬧個沒完沒了,後來我就操起這簾棍打她了。”
“你認為王博對黃希雅的愛超過對你的愛嗎?”
“不,王博愛我都愛得發瘋。”
“那麼,你認為他為什麼離開你呢?”
“因為他是男人,你清楚男人是什麼東西?野獸!你們所有的男人都是!你們男人都應像豬一樣被屠宰!”她哭哭啼啼地說。
杜冷定關上錄音機,他很同情曾紅的不幸。她是個患精神病的厭世者,曾兩次把六歲的孩子打得死去活來。但曾紅的精神病與謀殺者的行為模式截然不同。
他放上第二盤臨診錄音磁帶。
戚嚴峻。
“戚嚴峻先生,聽警察說你用匕首襲擊了俞灝先生。”
“我只是奉命行事。”
“有人指使你殺死俞灝先生嗎?”
“是的,他讓我這麼幹的。”
“他?”
“上帝。”
“上帝為什麼要殺他?”
“因為俞灝是個惡魔。他是演員,我見他在舞臺上,親吻了這位女士,這位女演員,在所有的觀眾面前,他親吻了她,還……”
沉默。
“說下去。”
“他碰了她——她的胸部。”
“那使你惱火了?”
“當然,我惱火極了。難道你不懂那是什麼意思嗎?他對她懷有性慾。我從劇場裡出來時,覺得好像剛從罪惡之城出來一樣。他必須要受到懲罰。”
“所以你就決定殺死他?”
“我沒有決定,是上帝的旨意。我只是執行命令。”
“上帝常同你對話嗎?”
“要我替天行道的時候,會同我說話的。他選擇我做他的御用工具是因為我純潔。你知道什麼使我純潔嗎?你知道世界上最乾淨的事是什麼嗎?是殺死邪惡的魔鬼。”
戚嚴峻,三十五歲,幫一位麵包師幹活。他曾住精神病院長達六個月之久,後來出院。難道上帝會指使他去殺死何遠強,一位同性戀者;白婉柔,曾是妓女;杜冷定,他們的恩人嗎?杜冷定認為這是不可能的。對戚嚴峻的分析判斷是在陣陣痛苦中進行的。不管是誰預謀兇殺,都是精心策劃的。
他又放了幾盤臨診錄音帶,但沒有一盤與所尋求的內容有關、與謀殺方式有關。確實無關。看來謀殺者絕不是正在接受治療的任何病人。
他重新翻了病人的錄音檔案,其中一人的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裝好錄音帶。
簡誠。
“您好,大夫。你和我在一起,一定很愉快吧?”
“今天你感覺挺好?”
“要是我稍好一點,他們就會把我關起來。昨晚看我的演出了嗎?”
“沒有。很遺憾,我沒能去。”
“我大獲成功。石彥稱我為‘世界上最可愛的喜劇家?我算老幾,怎敢和石彥這樣的天才爭辯呢?你真該光臨劇場親耳聽一聽,全場掌聲雷動,好像我在臺上出了醜一樣。你知道這說明了什麼嗎?”
“那說明他們能鑑別節目的好壞。”
“你真聰明。你這傢伙,我喜歡的正是你這樣的人——富有幽默感的精神病醫生。上次給我看病的那傢伙真討厭,還留著大鬍子,可把我惹怒了。”
“為什麼?”
“因為是個女的。”
放聲大笑。
“那時我一點也不見好,對嗎,老夥計?說真的,我現在感覺這麼好的原因之一就是我剛抵押了一百萬塊錢——數數吧——百萬大元——救援貧困地區的窮孩子。”
“難怪你情緒這麼好啊!”
“你這個精明鬼。這事成了世界各國報紙頭版頭條的新聞。”
“有那麼重要嗎?”
“什麼意思,‘有那麼重要嗎’?有幾個人能提供這樣鉅額的抵押貸款。你不得不佩服秦光。我能抵押這筆貸款,太高興了。”
“你一直說‘抵押’,你的意思是說‘給’嗎?”
“‘抵押’——‘給’——有什麼區別呢?你抵押貸款一百萬——或給幾千塊——他們都會拍你的馬屁……我告訴你了嗎?今天是我的生日。”
“沒有哇。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十五年啦,你還沒見過周沫,她是世上最可愛的女人。我的婚姻確實是幸福美滿的。你知道,婚姻不幸會帶來多大的痛苦嗎?好啦!周沫有兩個弟弟,周志和周強。我曾同你談及他們的情況。周志是我電視節目的主筆;周強是我的製片人。他們都是天才。我的電視生涯已達七年之久。十佳評選中,我們總是榜上有名。和這種家庭聯姻,說明本人夠精明的吧,嗯?多數女人勾引到丈夫後就變得又胖又邋遢,可是周沫,上帝保佑,同我們結婚時相比,現在反倒更苗條了。真有貴夫人的派頭……有煙嗎?”
“給,我以為你戒菸了呢。”
“不瞞你說,我只想顯示一下我有那種毅力,所以我戒了。現在抽菸是因為我想……昨天我又同關係戶達成了一筆交易,我真的騙了他們。我的時間到了嗎?”
“還沒呢。你不耐煩了嗎,簡誠?”
“實話對你說,親愛的,現在我好端端的,他媽的,真不知道還來你這兒幹什麼?”
“再也沒問題了嗎?”
“我?活在這個世界上,我也是凡人。有事一定來求你,你幫了我的大忙。你是理想中的神醫。用你掙的錢做本,我也許應該自己掛牌開業,對嗎?……這使我想起了一個笑話。一個傢伙來到了心理診所,由於膽怯或緊張,便躺在長椅上一句話也不說。一小時後,精神病醫生對他說:‘五十塊錢。’這樣連續付了整整兩年,那笨蛋還是一聲不吭。一天他終於開口說話了:‘醫生——我問個問題好嗎?’‘當然可以。’醫生回答。那傢伙說:‘你要個搭檔嗎?’”
爽朗的笑聲。
“你有阿斯匹林什麼的嗎?”
“當然有。是不是頭痛病又犯了?”
“沒有我抗不了的病,老夥計……謝謝。這藥準管用。”
“你覺得頭痛是怎麼引起的?”
“就是演出的壓力……今天下午,我們還要對臺詞。”
“那使你緊張嗎?”
“我?去他媽的,我才不呢,有什麼緊張的?如果演出效果不好,我就向觀眾使眼色,做鬼臉。觀眾很欣賞這一套,無論演出多麼差勁,鄙人簡誠照樣吃香。”
“每星期都這樣頭痛,你認為是什麼緣故呢?”
“他媽的老子怎麼知道?你是醫生,應當告訴我為什麼。我不是付錢讓你一屁股坐在這裡問我一小時這種愚蠢的問題。天啊?像你這樣的白痴要是連那麼簡單的頭痛也治不了,他們就不該讓你到處隨便瞎折騰,攪亂大家的生活。你是從哪兒弄到行醫執照的?從獸醫學校嗎,我的貓病了,也不會讓你治療。你純粹是個該死的江湖騙子!我是被周沫騙到你這兒來的,只有這樣才能擺脫她的糾纏。你知道我怎麼解釋‘地獄’這個詞嗎?同相貌醜陋,乾癟瘦小的老婆一起生活十五年。如果你還想找傻瓜上你的當,就找她的兩個混蛋弟弟周志和周強好了。周強,我的主筆,不知鉛筆的哪頭有鉛,她的弟弟周志更笨得出奇。但願他們都會摔死,他們想要搞我。你以為我喜歡你?狗東西!你他媽的大模大樣地坐在這裡俯視著大家。你沒有煩惱,從不苦悶,是不是?你知道為什麼嗎,你一點也不實際,完全脫離現實,成天坐在這裡騙病人的錢。聽著,我決不放過你,狗孃養的。我要向全美醫生協會控告你……”
抽泣聲。
“我要不去對臺詞就好了。”
沉默。
“嗨,好了——打起精神來,下週見。”
杜冷定關了錄音機,簡誠,最受歡迎的喜劇大師,十年前就應送瘋人院了。他的怪癖是痛打年輕的金髮女郎,到酒吧胡鬧。
簡誠個子矮小,可他當年還是靠職業拳擊起家的,知道如何傷害對方。他最喜愛的活動是到基佬的酒吧,把輕信的基佬騙進男廁所,然後打得那人不省人事。
簡誠曾多次被警察抓獲,但每次都私下了結。他畢竟是大家最受愛戴的喜劇家。簡誠的病情已嚴重到殺人的地步。在盛怒之下,完全乾得出來。
但杜冷定並不認為他無情無義得要幹這種預謀暗殺的勾當,在這一點上杜冷定深信不疑。解決問題的關鍵也就在於此。凡是企圖謀殺他的人都不是一時感情衝動,而是精心策劃,且手段殘忍,總之,必定是個瘋子。
電話鈴響了,是電話服務檯打來的。所有的病人都打通了,唯獨齊沁欣沒有接通。杜冷定謝過電話員之後,就把電話掛了。
這麼說齊沁欣今天要來囉。一想到馬上就要見面,內心再也無法平靜,他欣喜若狂,興奮異常。他必須記住,她登門拜訪完全是看在關係的分上,為自己治療的醫生有請,自然得遵命。他坐在那裡想著齊沁欣,到底對她瞭解多少……唉,太少了。
他把與齊沁欣談話的磁帶放進錄音機裡,開始聽起來。這是最初面談的錄音之一。
“舒適嗎?”
“舒適,謝謝。”
“放鬆了嗎?”
“放鬆了。”
“你還攥著拳頭呢!”
“可能我有點緊張。”
“緊張什麼?”
長時間的沉默。
“談談你的家庭生活吧,你剛結婚六個月對嗎?”
“是的。”
“請接著往下講。”
“我嫁了一個奇男子,我們有一幢漂亮的房子。”
“什麼樣的房子?”
“法國式的鄉間別墅,非常漂亮的老房子,它前面有一條彎彎曲曲的汽車道,屋頂上有一隻沒有尾巴的銅公雞,那是風向儀,大概很久以前被一個獵人射掉了尾巴。我們有五公頃地,大部分覆蓋著灌木,我常散步,走得很遠,好像我就生活在鄉間一樣。”
“你喜歡那兒嗎?”
“非常喜歡。”
“你丈夫也喜歡嗎?”
“我想他也喜歡。”
“一個不喜歡鄉間的人通常不會在鄉間買下五公頃地。”
“他愛我,為我買下了這塊地,他很慷慨大方。”
“我們就談談他吧。”
沉默。
“他長得好看嗎?”
“李傑很帥。”
杜冷定感到妒火中燒——一種非理性的、違反醫生職業道德的忌妒。
“夫妻生活滿意嗎?”杜冷定好像舌頭碰了一下痛牙似的,鑽心的疼痛。
“滿意。”
“你想要孩子嗎?”
“呵,是的。”
“你丈夫也要孩子嗎?”
“當然想要。”
沉默了好一陣子,只聽見錄音帶發出的噝噝聲,然後傳出杜冷定的聲音:“齊沁欣太太,你說到我這兒來是因為你遇到了嚴重問題,這關係到你丈夫,是嗎?”
沒有回答。
“那麼,我斷定就是這麼回事了。你剛才告訴我你們互敬互愛,彼此忠誠相待,雙方都想要孩子。你有一個可愛的家,你丈夫在事業上很成功,人又漂亮,對你百依百順,把你寵壞了,你們剛結婚六個月,依我看你真不如說:‘我會有什麼不順心的事,醫生?’”
只有錄音帶轉動的聲響,沒有說話的聲音。最後她開口了:“這件事我很難與別人談論,我本以為可以告訴一個不相識的人,然而……”他很清楚地記得她在長榻上不安地扭動身子,睜著大眼瞧著他的樣子。
“現在更難了,你明白……”她加快了速度,想要越過使她沉默的障礙。“我聽到了一些事,對此我很可能得出錯誤的結論,但願是我猜錯了。”
“這些事與你丈夫的私生活有關?牽涉到女人?”
“不是的。”
“他的生意?”
“是的。”
“你認為他在什麼事情上撒了謊?在一宗買賣中他想佔別人的便宜?”
“差不多。”
杜冷定自以為更有把握了,“所以這件事動搖了你對他的信任,你看到了他的另一面,這一面你過去是不曾瞭解的。”
“我……我不能再談下去了,我感到甚至來這兒都是對他的不忠,今天請不要再往下問了,杜冷定醫生。”
那次診療就此結束,杜冷定關掉了錄音機。
齊沁欣的丈夫可能幹了不可告人的勾當,也許是在稅款方面玩弄了什麼花招,要不然就是落井下石逼人破產。齊沁欣當然感到心煩意亂。她是個富於同情心的女人,對丈夫的信任動搖了。
他想來想去,總覺得齊沁欣的丈夫是個可疑的人,杜冷定還沒有見過這位建築業中的人,但是不管他生意上遇到了什麼麻煩,也不可能把何遠強、白婉柔和杜冷定扯進去呀?
齊沁欣本人又是怎麼回事呢?神經質還是殺人狂?杜冷定靠在椅子上想對齊沁欣作一番客觀的評價,關於她的情況,他只瞭解那麼多,全是聽她自己說的,此外則一無所知了。
她的背景可能是憑空編造的,可是她想要從中獲得什麼好處呢?即使這是某種精心策劃的偽裝,是為了掩蓋殺人行徑,總歸還是有動機的。她的音容笑貌佔據了他的腦海,他想也許她與這一切毫無關係,對此,他願以自己的生命做賭注。這簡直是嘲弄,他不由得咧嘴苦笑了。
他走過去拿於莉莉的錄音帶,也許在這盤帶子上有早先忽略了的內容。
應本人要求,於莉莉近來額外增加了幾次診療,她是否有什麼新趣聞要向他吐露呢?這個女人對性的追求過於強烈,很難準確判斷療效。然而為什麼她突然急切要求與他多見面呢?
杜冷定隨手拿出一盤她的帶子,放進錄音機。
“咱們談談你的婚姻吧,於莉莉,你結過五次婚……”
“六次。不過誰會替我記著數字呢?”
“你對你所有的丈夫都忠誠嗎?”
笑聲。
“世界上沒有一個男人能滿足我,這是一個生理問題。”
“生理問題是什麼意思?”
“我這個人天生就這樣。”
“你真是那麼想的?”
“你指的是‘老想那事’嗎?”
“我說的是在身體構造方面你與別的女人有什麼不同。”
“當然不同啦,電影製片廠的醫生說什麼腺發達啦之類,”停頓了一下,“他完全是個外行,不懂裝懂,真討厭!”
“你的所有材料我都看過,從生理上講你身體一切正常。”
“去他媽的材料!你幹嗎不去查查你自己呢?”
“你難道從沒有過愛情,於莉莉?”
“我倒會愛上你的。”
沉默。
“別那麼看我,叫人受不了。告訴你,我就是這種人,老是饞得慌。”
“我相信。不過並不是你生理上得不到滿足,而是你的情感。”
“幹那事我還沒有激動過呢,你想試試嗎?”
“不。”
“那你要幹什麼?”
“幫助你。”
“請過來坐在我身邊。”
“今天到此為止吧。”
杜冷定關上錄音機,想起了另一次談話,於莉莉大談特談她的影星生涯,他問她為什麼離開製片廠。
“在一次酒會上,許多人都喝得醉醺醒的,我打了一個不三不陽的傢伙一記耳光,”她說開了,“誰知道那傢伙是個大亨,他把我一腳踢出了來。”
杜冷定沒有再往下追問,因為當時他對她的家庭背景更感興趣。說來也奇怪,這一話題從此再也沒有提過。此刻他倒覺得有點小小的懷疑了,其實他本應該繼續追問下去,他自己對電影不感興趣,也一無所知。有誰會知道這位昔日明星的底細呢?
李可瑜是個影迷,在他們家裡,杜冷定曾見到過各種各樣的影視雜誌,還嘲笑過秦光看美女當心中邪。那天晚上,李可瑜一個勁地為好萊塢辮解。回憶結束,他趕緊拿起電話,撥了號碼。
李可瑜接電話。
“喂!”杜冷定打招呼。
“杜冷定!”她的聲音熱情友好,“你來過電話說你要來吃飯的。”
“是的,馬上就去。”
“快點,”她說,“我已向沙可保證你一定來。她美極了。”杜冷定也認為她很美,可是與齊沁欣的美不一樣。
“這次再失約我們就要不客氣了。”
“再不會了。”
“恢復過來了嗎?”
“恢復了。”
“多可怕呀!”李可瑜的聲音裡帶點猶豫的口氣。“杜冷定,我和秦光想請你和我們一起過聖誕節。這次可別推辭了。”
他感到一陣慣有的內心緊縮,李可瑜和秦光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們不願讓他獨自一人過節,所以年年都邀請他。
“杜冷定……”
他清了清喉嚨,“很抱歉,李可瑜,”他知道她是誠心誠意的,“也許明年聖誕節吧。”
她很失望,但儘量壓抑著,不讓語氣流露出來,“我就這麼跟秦光說囉。”
“謝謝。”他突然記起自己為什麼要打這個電話。“李可瑜,你知道於莉莉這個人嗎?”
“於莉莉嗎?影星?你幹什麼打聽她?”
“我今天早上在街上看見了她。”
“親眼看見的!當真?”她像孩子似的,打破砂鍋問到底,“她現在長得什麼樣啊,老還是年輕?瘦還是胖?”
“她看上去很不錯,從前她是頗有名氣的影星,對不對?”
“頗有名氣?鼎鼎大名,紅極一時。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嗎?”
“她離開電影圈到底是什麼原因?”
“什麼離開?是給攆出去的。”
看來於莉莉沒有說謊,杜冷定心裡感到暢快了些。
“你們這些當醫生的都把腦袋埋在沙子裡了,什麼都不知道,於莉莉捲入了荒唐的一起風流韻事。”
“真的?到底怎麼回事?”
“她殺死了自己的男友。”
又開始下雪了,十五層樓下面的街上過往車輛的聲音在寒風中顯得很微弱,一點都不喧鬧。在對面一間亮著燈的辦公室內,他看到一位秘書模糊不清的面孔正朝窗下望。
“李可瑜,你能肯定嗎?”
“要問電影的事,找我就行,我全知道。於莉莉和大陸電影公司的老闆姘居,可是她身邊還有一位副導演呢。一天晚上,當她得知這位副導演在欺騙她時,就把他給殺了。而那位老闆花了不少錢買通了好多人,將這事當成事故了結啦,解決辦法之一就是讓於莉莉離開電影圈,再也不許回那兒,從此她確實再也沒有回去。”
杜冷定呆呆地盯著電話半天沒做聲。
“杜冷定,你還在聽電話嗎了?”
“是呀,我聽著呢。”
“你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對勁兒!”
“這些你從哪兒聽來的?”
“聽來的?都在在報紙、雜誌上登著呢!大家都知道。”
杜冷定明白“大家”並不包括他。“謝謝,李可瑜,”他說,“向秦光問好。”他掛上了電話。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偶然事故”,於莉莉確實殺過一個男人,而她從沒有對他提起過,既然她幹過一次殺人勾當,那就會……他拿起一本拍紙本,記下了於莉莉的名字。忽然響起一陣電話鈴聲。“我是杜冷定醫生。”
“想問問你好嗎?”警探陳晨打來的電話,他說話的聲音因感冒而有些嘶啞。一種感激之情油然而升,畢竟還有人站在他一邊。
“有什麼新情況嗎?”杜冷定猶豫了,他明白沒有理由要為“炸彈事件”保持緘默。“他們又企圖殺害我。”杜冷定告訴陳晨有關穆豪傑和在車內發現炸彈的事。“這回可使劉方相信了吧!”他斷言道。
“炸彈在什麼地方?”陳晨的聲音聽得出來很興奮,杜冷定遲疑了一下,“已經拆除了。”
“‘已經’怎麼啦?”陳晨急切地問。“誰拆的。”
“穆豪傑,他認為沒有必要大驚小怪。”
“什麼?大驚小怪?他認為警察局是幹什麼吃的?只要看看這枚炸彈我們也許就能發現是誰放的。人分屬各種習慣型式,如果他們頭一次按某種方式行事,十之八九會以同樣方式!第二次,第三次……好啦,沒有必要跟你講這些,你全明白。”
“很有必要。”杜冷定若有所思,他肯定穆豪傑也知道這些,而且他必有緣故不讓劉方看到這枚炸彈。
“杜冷定醫生,你是怎麼僱到穆豪傑的。”
“我在電話簿上查到的。”聽起來有些可笑,連杜冷定自己也覺得滑稽。
他聽見陳晨在嚥唾沫,“唔,你對這個人並不瞭解囉?”
“我很信任他,怎麼啦?”
“此刻,”陳晨說,“我認為你不該相信任何人。”
“可是穆豪傑與這些事毫無牽連,我只是隨便從電話簿上找到了他。”
“我不管你從哪兒找到他的,這事很可疑,穆豪傑說他專為要害你的人設下了陷阱,可是人家已採取了行動,他卻還沒有關上陷阱。所以,我們不能靠別人。他在你車上找到的一枚炸彈很可能是他自己放置的,以此來取得你對他的信任,對不對”
“我想你可以這樣認為,然而……”
“也許你的朋友穆豪傑真在幫助你,也許是耍花招,我勸你在我們偵破前要小心冷靜些。”
穆豪傑也在和他作對?簡直難以相信?不過他記得當初曾懷疑過穆豪傑把他引進埋伏圈呢!
“你要我怎麼辦呢?”杜冷定問陳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