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再站在城門內看夢都外圍那一圈嶙峋怪石和各色枯枝,嵐岫心下了然。
所以……這些大概都是渲河底原有的礁石和珊瑚叢,還有散佈在各種地方的藻類群落,以及整一片海底沙地。
只是沒水沒魚。
如果那群鮫人也算的話。
嵐岫腳下步子微微一頓,忽然就想起了中心廣場那空盛了水的玻璃罩。
兩個小孩子腳步輕快地走在前面,並沒發覺嵐岫的停頓。於是她仗著腿長,兩步跟上了莫問和問泠,就近順手輕拍了下問泠的腦袋。
“石潭有魚嗎?”嵐岫拍完還嫌不夠,順著問泠的發頂又摸了兩下,那架勢跟在宗裡山間摸小動物崽子順毛一樣,動作自然且嫻熟。
問泠木著臉轉頭望了她一眼,也沒等莫問張口,第一回如此乾脆地出聲:“沒有。”
“哦?怎麼這麼肯定?”嵐岫彎著唇衝她笑了一下,“萬一有呢,撈條養在中心廣場,反正有現成的玻璃缸,瞧著挺合適。”
“養不下。”問泠再度否定道。
嵐岫挑了下字眼:“是養不下?那就是有魚的。”
問泠:“……”
她乾脆停住了腳步,眼珠一轉不轉盯著嵐岫,看起來被氣得不輕,一副想咬人的樣子。
多混帳啊,跟小孩子玩心眼。
嵐岫跟她對視片刻,抬手掩了下自己的唇角,但張口聲音裡依然帶著含混笑意:“我隨便說說,別生氣。”
話音落下的同時,她又轉而摸了摸袖口鐲子,又塞了兩顆糖進問泠手裡哄小孩兒。
小姑娘依然頂著那面無表情的小臉,並不太能看出來有沒有被哄到,但好歹算是讓莫問逮到了空隙說話。他摸了摸問泠的發頂,細聲細氣安撫了一會,才轉臉看向嵐岫道:“其實我和問泠也沒見過,不太清楚呢。”
“這樣呀。”嵐岫輕聲應了一句。
之後一長段路,她難得沒再繼續逗小孩兒,安安靜靜跟在他們身後,兀自分神琢磨著事。
直到莫問後來喊了她一聲,她才驀然回神,禮貌性地淺淺笑了一下,婉言讓兩個小朋友玩他們的便好。
畢竟她也並不是真的對小孩子的遊戲感興趣,只是嫌夢都素白的高閣塔樓實在相似,一眼便能望到底,悶在裡面沒什麼意思,找個藉口跟出來晃悠逛逛。
莫問口中的這處“石潭和玉林”倒是非常形象。一大片玉石質地的粗枝拔地而起,左側巨石交疊之後有一潭毫無波瀾的湖水,平得能當塊鏡子。
只是湖面遠些和玉枝高椏之間都籠著厚重迷濛的白霧。
嵐岫微微皺了下眉,偏臉往右望了一眼。兩個小孩子的身影在玉枝和白霧之間若隱若現,瞧著並不那麼舒服。
自她戳破幻相從夢中驚醒到現在,這似乎是罕有再見到這般厚重詭異的濃霧。
她循著直覺走到了石潭邊緣,順手便撩了一下潭面平靜的湖水。
即便眼下水面被撩得泛出層層漣漪,光線卻依然透不入水下,也不知究竟多深。
嵐岫甩了下指尖的水珠,抬眼看著石潭中心的氤氳霧氣。
若是她從夢境掙脫便能進入這處地方……
那其它的修士怕也是能的。
幾乎是這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的一瞬,石潭中心忽然水花四濺。一道人影在迷霧籠罩之下破水而出,與嵐岫視線相撞時似乎同樣一怔。
嵐岫:“……”她怎麼這麼會猜呢。
對方顯然是剛剛撞破夢魘假相,反應稍稍遲鈍,大約同樣被嵐岫驚了一下,並沒第一時間動手。
這其實是極大的一個破綻,換別的經驗豐富一些的修士,比如她三師姐、四師姐,又或者晏初在這,早就把人抓來摁得老老實實的了。
可惜他們都不在。
對方也只是短暫愣了一會,隨即趕忙掏出了自己的靈器,意圖反擊。
也說不上反擊,畢竟嵐岫一時半會也沒辦法動他。
明明是從水裡探的頭,但這男修周身卻不沾一點水珠,衣袍乾爽飄揚髮髻齊整,顯得瀟灑無比。他捏了只靈筆在手裡,儼然一副畫符佈陣的架勢,向岸邊嵐岫的方向攻了過來。
這是個陣修?
其實陣修應敵本該有保持身距的警惕之心,奈何對方此時上岸心切,又大約沒從嵐岫身上感覺出分毫靈力波動,一時輕敵了些……
嵐岫眨了眨眼,右手便握出了她那非常賴皮、不是,好用的破陣筆,揮著筆尖往前一抵。
於是伴隨著很輕的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響,對方的殺陣便被破得一乾二淨。
先前那修士怔愣加上畫陣的間隙,同樣給了嵐岫充足的反應時間——她伸出了得空的左手,掌心舒展張開,顯得五指白皙而細長。
然後這隻漂亮細長的手便按上了倒黴陣修的頭,五指微曲稍稍用力,“噗通”一下把來人向下摁進了深不見底的水潭之中。
什麼道貌岸然瀟灑飄逸,全丟了個乾淨。
嵐岫看著自己的左手微微愣了愣,一秒後沒忍住彎了唇,再然後偏臉悶笑出了聲。
那陣修始料不及,被摁進水裡的一刻同樣是懵的,結結實實嗆了一大口水。然而沒等他想明白為何自己的陣法莫名散了個乾淨,下意識抬了手想再畫個陣幫自己緩過勁上岸,手裡又冷不丁一空,被嵐岫乾脆利落繳了械。
聽到水上模糊的笑聲傳來時,他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以及……嵐岫手指還在他頭上懸著,把他浮在水面上的腦袋又往下摁了一下。
沒被水淹死都快要被憋屈死了。
說來也算他倒黴。若不是因為在潭上,或者他不是個陣修,都不至於能被嵐岫死死壓得連水都上不來。
但總之如此受挫之下,這倒黴蛋整個人被鬧麻了。
他是碰到什麼硬茬了,輕而易舉一筆便能破他一金丹期修士的陣法,先前還完全探不到修為能耐!
難怪一直不動手等他動……人家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啊!
等會不會還要鯊了他清理現場吧!!
不得不說,修士的想象力同樣豐富得令人歎為觀止,硬生生是自己把自己唬得氣都快沒了。
等嵐岫終於笑夠了,琢磨著差不多給他留了口氣冒上頭來的時候,這倒黴蛋整個人渾身都溼漉漉的,髮絲貼在臉上頸間,形象全無,跟個水鬼似的。
他剛緩過來一口氣,當即哭喪著一張醜臉衝嵐岫道:“大人!少俠!饒我一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