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停,是件難辦的事。
非得有讓事件雙方心服口服的地位,無法忤逆的實力,以及公平協調雙方利益的能力,才可做到。
而修行界,各方勢力錯綜複雜,利益糾葛千頭萬緒,恩怨仇殺數不勝數,衝突爭端屢見不鮮。
若任由其發展,不說諸界團結對付邪魔了,諸界自己就先打起來,重蹈上古幾大量劫的覆轍。
如此,自上古魔劫之後,便有元始宗站出身來,以其道脈三宗的身份,無可睥睨的實力,以及至少表面公平的處事,充當現世諸天各類爭端調停者的身份,以此消弭或壓制諸天諸界之間的矛盾,讓現世諸天勉強維持穩定平和,可將力量集中起來對抗邪魔。
而元始宗充當的這調停者的身份,亦是其在諸天萬界擁有無上聲望的原因之一,乃是其有能力,有擔當的表現。
只這一次,發生在蓬萊仙國的這場亂戰,元始宗這個調停者,卻也有點焦頭爛額。
蓬萊仙國內,去而復返的廣賢天君,急得團團轉。
他剛回轉宗門一趟,被宗門長老們又再呵斥了回來,讓其無論使用何等手段,動用何等措施,都要儘快平息這場爭端。
長老們的意思他都懂,於大局考量,無論是東王宗還是天元修行界,都是對抗邪魔的重要力量,無端折損力量在對方身上,都是萬生萬靈的損失,且若大戰持續,雙方仇怨加深,未來東王宗所屬諸天勢力跟天元修行界的關係將更加水火不容,難以調和,原本團結的諸天力量或自此分裂,從而釀成大錯,故而這時候必須有人站出來阻止他們,而他們元始宗當仁不讓,必須承擔起這個責任。
可長老們只下達指示,卻沒告訴他具體該要怎麼做。
再因元始宗內部現有一件大事要做,乃是那自遠征道隕之地的隊伍回返,帶回了那方他們元始宗的鎮宗至寶—盤古幡!
此寶乃是先天地誕生之前而誕生的先天至寶,於上古時有寰宇攻伐第一之威名,落於他們元始祖師之後,隨其降妖除魔,為宗門奠定了玄門正宗,巍巍上派的底蘊,鎮壓宗門氣運多年,使元始威名經久不衰,論地位,此寶在元始宗內比之元始鍾還要稍勝一籌。
只因上古魔劫太過慘烈,便是元始祖師都難以倖免,其所持這盤古幡亦無法保全,遺落於道隕之地多年,歷代元始門人組織隊伍前往道隕之地搜尋都是失望而歸,直到而今天元復甦,機緣頻現,上古諸般神聖亦紛紛現身,此盤古幡才重又落入他們元始宗之手。
此盤古幡,自不能跟上古完整時候相比,其幡面已殘破至只餘三兩根線條的程度,幡杆亦是隻有昔年五分之一長短,威能不可跟當年同日而語,但於一眾元始門人眼中,仍是世間至寶。
得此寶之後,宗門便就開啟護山大陣,崑崙山上謝絕任何一位外人入內,以宗門數位七階器師為主,所有煉器師齊齊出力,開天地熔爐,熔萬般寶材,欲要重新淬鍊盤古幡,不敢說讓其重複當年全盛,但至少要讓此宗門至寶不再如現在這般潦倒悽慘。
重塑宗門至寶,重鑄元始榮光,吾輩在所不惜,事有輕重緩急,這蓬萊仙國這一場大戰固然需要阻止,但宗門至寶說不煉就不煉了嗎?
故而,宗門此番雖下了調節爭端的指示,卻實在無力給他調派人手。
而手上無兵無將,空口白牙的,他廣賢天君真不敢保證有多大的說服力。
“傳抗魔聯盟盟主令,爾等速速止戰,不可再動刀兵,如若不然,聯盟將懲以嚴罰,輕則逐出聯盟,剝奪其在聯盟內享有的一應權利,重則滅其山門,斷其傳承,以儆效尤!”
廣賢天君以抗魔聯盟盟主的身份,朝著鬥戰雙方施壓。
可讓他失望的是,他這滿含威脅的話落入鬥戰雙方耳中,卻是一點作用不起,殺紅了眼的鬥戰雙方,根本沒有理會他。
因是無論東王宗還是天元修行界都明白,抗魔聯盟離不開他們,更捨不得驅逐他們,至於滅山門斷傳承這等事,抗魔聯盟便是有能力做到,其也斷然不可能去做,法不責眾,法不責強,此番他們這兩幫人都非是抗魔聯盟能輕易懲治的,故而對其威脅也就不再放在眼裡。
當然,要說沒有,也有點用,至少鬥戰雙方不再對廣賢天君動手了,讓其可以在這第一線戰場,安全的近距離觀戰。
只這位置越靠前,廣賢天君越覺得自己在被架在熱鍋上煮,如熱鍋上的螞蟻,急的團團轉,卻是一點辦法也無。
有心無力的廣賢天君,此刻能想到的唯一辦法,或就是去求請靈寶宗,太上宗出手來援了。
於他看來,於現世諸天,有資格調停眼下這等層次的爭端的,也就只有跟他元始宗齊名的靈寶宗跟太上宗了,合他們道脈三宗之力,跟這蓬萊仙島內的鬥戰雙方施壓,或有可能將這場爭端壓制下去。
只是有可能,並沒有完全把握,因為廣賢天君方才看到那開元仙國青荷元帥繼吳亮天君之後,又殺了一位吳家天君。
煉虛天君,對於東王宗而言,也非是甚可以隨意捨棄的無名小卒,乃是宗門核心力量,被殺一尊便就仇深似海,被殺兩尊那真的就只能不死不休了。
而另一邊,作為東道主的蓬萊仙國,自家仙國當戰場,損失更是無可估量,那最早趕來參戰的西海各仙國,亦是被那東王宗的仙僵兵團殺得人死如割草,一茬茬的倒在衝鋒路上,也是徹底殺紅了眼,非是想調和就可調和的!
待到那開元仙國新建造起來的凌霄寶殿傀,被遠在紫府界的東王宗主宗內一位七階道主隔空出手,照出一道大滅絕神光,將之艦體一劈兩段之後。
正等著靈寶宗跟太上宗來人的廣賢天君心裡咯噔一跳,知道這下徹底完蛋了。
這得罪了東王宗,得罪了天元其他仙國,都還能有緩,這讓那氣量出了名的小,半點虧都吃不得的開元仙國吃了這般大虧,那蘇青出關之後,還能饒過東王宗?
“邪魔之亂未平,修士內亂又起,想我元始宗這些年嘔心瀝血,調和各方矛盾,才有而今跟邪魔相持不敗,甚至佔據幾分優勢,可讓這幫人享受天元復甦機緣的局面,可恨這幫人不識天數,不全大局,仍要為了些旁枝末節,蠅頭小利,妄自爭端,此非我元始宗所能救,也非我元始宗之過也!”
眼見調停無望,於宗門耳濡目染,深諳大宗處世哲學的廣賢天君,轉念便就開始甩鍋,道這蓬萊仙國之戰,錯在事件雙方,由此衍生出來的後果,亦是要由他們承擔,他們元始宗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卻迴天無術,有心無力,怪不得他們分毫。
甩鍋之後天地寬,徹底放棄調和矛盾的廣賢天君放下焦慮,選擇做一莫得感情的旁觀者,管他們打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他自將傀儡琴瑟仙女放出,撫琴做樂,閒看雲捲雲舒。
當靈寶宗的三羊天君(因教導其徒陷仙劍執掌者—虎威天君有功,得靈寶宗賜予大丹寶藥,於天元復甦靈氣狂潮背景下吞丹服藥,於數十年前突破修為瓶頸,自化神真君境晉為煉虛天尊,乃是現世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另一典型案例。),太上宗的古樂天君緊趕慢趕過來時,看到的便是這徹底躺平的廣賢天君。
“怎麼鬧得這麼大,這不行啊,現在就打的這麼激烈,再持續下去那還得了?不行啊,這我們得管啊,再不管,這烈度都要跟上古龍鳳大劫時等量齊觀了!”
一向對諸天事務漫不關心的古樂天君,親臨現場看到蓬萊仙國這場面,也淡定不了,推著廣賢天君,讓他快點做事,平時都你們元始宗管這攤事了,現在事大了,你們撂挑子可不行。
“呔,這吳仁心還有沒有人性,膽敢調遣仙僵兵團對修士下死手,我這就傳訊山門,調遣劍宗弟子教訓此獠!”
三羊天君見到東王宗吳仁心在跟自家徒兒虎蛋動手,屁股立就歪到了一邊,劍修也很乾脆,既然他們雙方一時鬥不出勝負,索性他們靈寶宗持劍下場,幫助天元修行界這一方,鬥敗東王宗不就行了,如此,還能減輕點損失!
而原本對這兩宗還有點希望的廣賢天君,見到這二人跟自己一樣,也是孤零零的一人來,不帶來宗門半點人手,不出意外的大失所望,但也更加心安理得的躺平起來,他不管,你不管,那我也不管了!
“攪吧,攪吧,就讓他們攪吧,攪的諸天萬界不得安寧,攪的那邪魔大行於世,他們就快活了,他們就安分了!”
此話一出,古樂天君跟三羊天君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蓬萊仙國這場大戰,有腦子的人都知道,不該讓他們繼續下去,越早調停對生靈們的損失越小,持續時間越久,對於諸天萬界的抗魔形勢愈是不利。
於他們收到訊息之前,本以為按照往昔慣例,他們兩宗來捧個人場,為元始宗站站場子,事情就可由元始宗出面解決,怎料今日這元始宗竟是選擇撒手不管,這自上古到現世修行界的糾紛調停機制停止運轉,他們頓就大腦宕機,只能跟廣賢天君一起幹瞪眼了。
而此三宗束手無策的樣子,亦是讓一直在關注這場大戰局勢,為諸天萬界未來擔心,希望著道脈三宗可以調停的各方未參戰的勢力失望不已。
“完了,完了,連道脈三宗都管不了了嗎?”
“這有何難管的,那東王宗有錯在先,狠狠罰他個三五百億靈石,平息了蓬萊仙國及天元修士們的怒火,此事不就了結了嗎!”
“說的輕巧,那東王宗實力不下道脈三宗多少,且出了名的死鴨子嘴硬,你想讓他們認賬比登天還難,現在他們還吃了大虧,莫說賠款給蓬萊仙國了,估計他們都想讓蓬萊仙國賠他們點東西!”
“唉,真搞不懂這些大宗大國,日子過的好好的,這才安穩幾年啊,邪魔沒出來生亂,他們自己卻鬧將了起來,現在這場面,便是我五虎斷刀門出面,也調和不了了!”
“這般鬧下去,也不知該如何收場,難不成非得讓東王宗滅了天元修行界,或是天元修行界滅了東王宗才能罷手?可這兩方無論誰輸誰贏,另一方也都要元氣大傷,失了這兩股力量,我等日後拿什麼應對邪魔!”
“上古時,因龍鳳大劫,巫妖大劫等量劫,導致生靈一方力量折損過甚,待到魔劫起時,才嚐到後果,以至邪魔猖獗難制,諸聖道隕,仙神凋零,生靈塗炭的結局,此教訓不可謂不深重,為何這些人還不知警醒,又再重複上古之事,讓那邪魔痛快呢!”
諸天萬界知曉這場大戰對於諸天形勢有極大壞處的勢力有很多,他們都跟元始宗,靈寶宗等道脈三宗一樣,想讓這鬥戰雙方速速罷手,但苦於沒有勸架的實力,見道脈三宗都放棄調停了,他們也只能在這裡搖頭嘆息,憂心不已。
這不是各掃門前雪的時期,現在是邪魔未除,諸天還未脫離危險的緊要時期,任何一份力量折損,都需要後面的人頂上,這東王宗跟天元修行界這兩股力量的折損,是能影響到生靈一方跟邪魔之間勝負天平的,故而,由不得他們不擔心,不憂懼。
但擔憂沒用,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下方的鬥戰還在持續,雙方亦還在不斷調遣人馬,死傷愈發慘重,事態也愈發不可控。
而就在這所有人絕望之際。
那蓬萊仙國上空,突有五色霞光瀰漫天際,有祥瑞靈光碟機散戰場血光,有神人騎乘麒麟降世,欲要以一己之力,中止這場囊括大小數百宗門,涉及百億生靈的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