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一時有些安靜。
溫顏走到曾宇瀟身邊站定,眸光定定看著曾宇瀟略微冰冷的側顏。
目光下移,她看到了自家老師電腦螢幕上空白的首次病程頁面,溫顏眉心微微蹙了蹙。
首次病程是自家老師早上手術前就已經寫了的,只是沒審籤。沒審籤,就意味著可以被人“不小心”刪掉,而那個最有可能不小心刪掉的人,在眾人眼裡就是她。
溫顏腦子裡百轉千回,平時陽光良善的她此刻竟驀地想起早上喬娜和衛涵窩在角落裡那意味深長的笑容來,她抿了抿唇,大約知道這事是衝著她來的,但最後卻連累了自家老師。
此時陽光打著轉散落在溫顏臉上,映照出她眼角眉梢難得的幾絲輕蔑,雖說與她平素一貫陽光乾淨的臉有幾分不符,但卻絲毫不維和。不可否認,這樣一言不發頗為冷豔的溫顏小師妹也是極美的,就是四周的空氣更低了幾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直默默注視著窗邊這兩人的眾師兄還是冷不丁按了按自己白大褂底下不自覺冒起來的雞皮疙瘩。
嗯,太陽要下山了,真冷啊!
其實這件事情可大可小,在外科,過了時間再回頭補病例文書的一抓一大堆,只是特殊病例他們卻是從來都是按規矩辦事的,眼下這事端看曾宇瀟在臺上手術做得成不成功了。按照核心制度,首次病程原本應該在病人入院後8小時內完成,但現在,之前寫好的首程被刪了,所以算起來時間顯然已經超過了八個小時,要是這個病人沒下得了手術檯或是在手術檯上出了什麼意外的話,家屬肯定會要求封存病歷,那事情定然不小。
溫顏並不覺得自家老師手術有什麼問題,雖說從她這個角度看得出他眉梢透著些許倦意,眼底深處卻是一貫的波瀾不驚,但她還是不自覺低了低自己黑乎乎的腦仁。
“場子沒鎮住。”曾宇瀟開口,仰頭迎上溫顏一貫清澈的目光,雖然逆光,他依然清晰地看出她眸子裡的歉疚來。
“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來了姨媽難得有了小情緒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她只是內心歉疚,但莫名不想開口解釋。
解釋什麼呢?這事並不是她做的,如果是,那她就大大方
方地承認,但她沒做,迎著他清澈深邃的目光當眾辯駁,她做不來。
而且,她也存了幾分小心思。
曾宇瀟見狀也沒說什麼,隻手指快速翻飛又在鍵盤上敲擊起來。
眾人見狀,不由得對溫顏小師妹的同情又升了一個檔次,雖然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他們可愛的小師妹被晾著了!
科室裡的氛圍一時有些古怪,有心的人想要說道幾句偏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想上前吧,又礙於曾宇瀟強大的冷氣場。一番掙扎之下,一眾師兄達成共識,既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吧,這樣老盯著小師妹她也是會有壓力的!
關鍵是看久了等會又要忍不住按雞皮疙瘩了......
溫顏“......”
辦公室裡的人陸陸續續下了班,衛涵雖說在心裡暗惱曾宇瀟沒像以前一樣當眾發作為難溫顏,但為了不引人注目,還是隨著大眾一起退出了辦公室。
她喜歡曾宇瀟,很喜歡很喜歡。在泌尿外待了這麼久,曾宇瀟的工號和密碼,以及他的桌面密碼,她怕是比溫顏還要熟悉,但那又如何,辦公室裡的人沒人知道這事,他們只知道溫顏是唯一知道曾宇瀟密碼的人,也是唯一一個敢用曾宇瀟電腦的人,她明天只需要稍加誘導,辦公室裡的人就都知道溫顏失手刪了自家老師的首程,犯了醫療核心制度。
辦公室裡的人很快散去,眼下除了一直杵在那踟躕不前的顏益,連值班醫生都識趣地巡房去了。
至於顏益,怎麼說呢?此刻內心最無語的就是他了,一波三折,說沒有瓜吧,偏偏讓他看到了希望,可在他想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煽煽風點點火的時候,偏偏這群不識趣的人走得比誰都快,平素裡吃瓜摸魚的勁兒愣是不知道哪去了!下個班而已,至於嘛!
不過他相信事情一定還沒完,這點耐心他還是有的。
師徒二人一直靜默不語,直到夕陽褪去,隔壁齊小秣秣如往常一般在門口探頭等溫顏下班,溫顏才挪了挪微微有些發麻的雙腳。她朝好友笑了笑,示意齊秣稍等一會兒,齊秣立即會意。
其實時間過去並沒有太久,但在溫顏心裡卻已經是來來回回好幾個世
紀,原本存著的幾分固執的小心思也在這無數個來回裡悄然散去。她想,大概真是因為來了姨媽的鍋吧,她以前愛恨隨意,臉皮也厚得很,要麼直接理直氣壯不做解釋,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要麼大方否認,反正幾句話的事情,眼下這種忸怩不定的樣子,當真是見了邪了。
無錯書吧曾宇瀟聽到動靜後終於抬頭,眸光掃到溫顏微微挪動的雙腳和有意護著的小肚子,眸色深了深,最終低聲示意道,“去吧”。
溫顏對上自家老師深邃的眸子,解釋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想,還真是撞了邪了,原本在心裡糾結了半天得出來的結論,是等自家老師寫完首次病程和術後記錄,就跟他簡單說上兩句,畢竟她不想他誤會自己在臨床上是個隨意的人。
但偏偏此刻,看著自家老師面上少有的倦容和眼底的疲憊之色,那些否認的字眼就天殺的又卡進了嗓子眼裡......
溫顏最終還是沒開得了口,只如往常一般看似無所謂地笑了笑,微微點頭朝門口走去。
齊秣像以前一樣等溫顏一出來就八爪魚似的掛了上去,溫顏難得沒像以前一樣一邊巴拉一邊吐槽打趣她,只對她溫和笑笑。
齊秣立馬會意,一隻手從溫顏咯吱窩下穿了過去,另一隻手揉了揉溫顏頭頂,把對方柔順的頭頂揉得一團亂以後扛著溫顏從醫院的走廊揚長而去。
半晌,溫顏才從齊秣肩上卸下大部分力量,懶著聲音道,“我一直以為,這麼久了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老師是清楚的”。
所以,她沒開口,眼下看來,好像是自己想多了......
說不難過是假的,眼看就剩最後一週了,她和自家老師好不容易找到了合適的相處之道,那麼平易親和的方式是她所不捨的,可眼下,少不得又要變得小心翼翼起來,退回到原來的節點上,甚至更甚。
以前雖說不算親近,但勝在沒心沒肺,動輒還替他埋埋白菜坑什麼的,可如今,自己就是個白菜坑,還是個小心翼翼越挖越深的.....
齊秣沒說話,抿著唇安撫似的又揉了揉溫顏已經凌亂的頭頂。
溫顏“......”心意她感受到了,但是...好想搓回去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