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三年,十月初八,南京。
雨後初霽的秦淮河,披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岸邊燈籠搖曳,映著水波微漾。秦淮河的喧囂與熱鬧漸漸隱退,到了深夜只剩寥寥幾艘輕舟還在搖曳著歸航。
“醉月樓”的三層閣窗半掩,橘黃的燭光透出一點模糊的暖意,然而樓中卻瀰漫著一股淡淡的異香。不是那種胭脂香粉的甜膩,也不是檀香的沉靜,而是一種隱約帶著苦澀的奇異氣味,像是藥材,又像是毒物。
房間內,坐著一位身穿深青色長袍的男子。他眉目俊朗,五官宛如刀刻般清冷,嘴角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手中端著一盞青瓷杯。那杯中盛著一種淡綠色的液體,藥香與毒香交織在一起,彷彿能奪人三魂七魄。
“藥是苦的,但毒才是真正的解藥。”他低聲呢喃,彷彿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空氣中什麼人說話。他的聲音如笛音般低沉而柔和,卻帶著一絲莫名的危險,像一條盤繞的毒蛇,明明安靜,卻讓人不寒而慄。
他是謝韜,江湖人稱“醫鬼”。醫鬼之名,不是因為他治好了多少病人,而是因為他醫死的人,死得悄無聲息,連法醫都找不到一絲破綻。而他的身份,遠不止一個“毒醫”那麼簡單。他是潛伏在國民政府內部的一名雙面間諜,為誰效力,無人知曉;甚至,他可能只效力於他自已。
今晚,他並不孤單。對面坐著一個渾身發抖的男人,滿臉汗水,一雙眼睛卻瞪得滾圓,像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
“謝先生,我說了!我什麼都說了,饒了我吧……”男人的聲音已然嘶啞,像是被扼住喉嚨的哀鳴。
謝韜淡淡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青瓷杯,雙手交疊,撐著下巴,語氣裡帶著一絲溫柔的冷漠:“說了?可惜,你說的東西和我要的並不一樣。張廷,你說,你到底是聽命於誰?”
張廷搖頭,嘴唇抖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窗外忽然一陣風吹過,吹熄了燭火。謝韜眯起眼,輕聲一笑:“他來了。”
話音剛落,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寒風捲著鬼氣,夾雜著一聲低沉的笑。
“謝先生,久仰大名——我,可算找到你了。”
門外的風比屋內更冷,伴隨著那低沉的笑聲,吹得張廷的汗水直往下滴。他的臉色慘白,雙腿發軟,像隨時可能癱倒在地。
來人穿著一身黑色斗篷,帽簷壓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只能見到一抹若隱若現的笑意藏在陰影中。他的聲音帶著一股陰冷,像是冰水灌進骨髓:“謝先生,這麼久了,還是這副泰山崩於前的模樣。真不愧是,‘醫鬼’啊。”
謝韜微微抬起眼簾,盯著那人,目光似有萬千利刃。與其說他是在看,不如說是在剖析。他輕輕摩挲著青瓷杯的邊緣,聲音依舊溫和:“你知道我是誰,但我並不知道你是誰。現在,先告訴我你的名字,再決定你今晚是走著離開,還是趴著離開。”
斗篷人不為所動,反而向前邁了一步。他的腳步聲落在地板上,竟像枯枝折斷般刺耳。張廷顯然再也承受不住這種壓迫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抖著哀求:“謝先生,我真的說了實話,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他只是……只是讓我帶話來——”
“閉嘴。”斗篷人冷冷開口,聲音如刀鋒一般割過張廷的求饒聲。
謝韜並未起身,只是稍稍轉了轉手中的杯子,淡綠色的液體在杯中微微盪漾。他的目光落在斗篷人露出的那雙手上,那手蒼白如紙,指尖卻隱隱透著青紫,像是經年中毒之人。但謝韜知道,這不是普通的毒,而是“藥毒”,一種透過長期服食某種特殊藥物所留下的痕跡。
謝韜心中一動,這種手,是“渡靈教”信徒的標誌。而“渡靈教”,正是這段時間南京城內暗中掀起的多起詭異案件背後被隱約提及的名字。
“渡靈教的人,居然敢親自送上門來。”謝韜微微一笑,放下杯子,坐正了身子,語氣中的寒意逐漸顯現,“你們教的人,信的不是永生之道嗎?可我看,你們離死也不遠了。”
斗篷人冷笑了一聲,從袖中緩緩取出一物,朝桌上輕輕一放。謝韜低頭看去,那是一張薄薄的信紙,隱約透出幾行字跡。信紙旁邊,還有一枚玉佩,碧綠剔透,雕著一條小巧的飛龍。
謝韜的目光微微一凝,手指輕輕捏起那枚玉佩,翻轉之間,他看到了玉佩背面刻著的一個字——“韜”。
“有趣。”他冷笑了一聲,“連我的東西都能拿到,你們還真是無孔不入。信呢?不如你來替我念念?”
斗篷人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謝先生,這封信,您恐怕不想聽從我口中讀出來。”他頓了頓,語氣逐漸低沉,“這是她寫給你的。”
空氣彷彿瞬間凝滯。謝韜原本隨意的神情一滯,目光中閃過一抹極快的波動,但很快恢復如常。他伸手將信紙展開,燭火重新燃起,將那紙上的字跡映得清清楚楚。
字跡秀麗,卻蒼勁有力——
“謝韜,當你看到這封信時,便是我已不在人世之時。渡靈教終會尋上你,千萬小心。關於‘長生方’,切勿輕信……若有緣,待來生再見。”
落款是一個熟悉的名字:柳如煙。
柳如煙。
謝韜死寂般的目光定在信紙上,指尖微微發緊,那枚玉佩在他掌中輕輕一顫。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誰都看得出,他在壓抑什麼。
“謝先生。”斗篷人的聲音依舊冷漠,“信你也看了,物你也拿了,現在,輪到你答應我們的條件了。”
謝韜收起信紙,緩緩抬頭,嘴角的笑意愈發深邃,眼中卻冰寒刺骨:“條件?可你們想要的,未必能拿走。”
話音未落,他的手忽然一揚,一股青綠色的煙霧迅速在房間內瀰漫開來!
青綠色的煙霧如同毒蛇般迅速蔓延,濃稠得幾乎讓人無法呼吸。張廷先是驚恐地大喊了一聲,隨即立刻捂住嘴,卻還是忍不住劇烈地咳嗽。他的雙眼充血,淚水止不住地湧了出來,渾身抽搐著癱倒在地。
斗篷人顯然早有準備。他猛地從袖中掏出一張黑布矇住口鼻,同時迅速後退,避開煙霧的中心。他冷笑了一聲:“謝韜,看來你的名聲果然不是吹出來的,這‘迷心散’倒是玩得不錯。不過……你真以為,我會沒點防備?”
謝韜站起身,嘴角的笑意依然掛著,目光卻透著森冷的寒意。他並沒有急著回答,而是緩緩拉開了長袍的袖口,露出一隻白皙卻佈滿針痕的手腕。他的手指靈巧地捏起一根細長的銀針,隨意地在腕上輕輕一刺。
斗篷人眯起眼睛:“你在做什麼?”
謝韜看也不看他,只是淡淡道:“中毒的人,未必只有你防備。”他話音未落,忽然咳了一聲,嘴角竟溢位一絲血線,然而他的臉上卻帶著一種幾近瘋狂的笑意。
斗篷人看得微微一怔,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他的聲音陡然一沉:“你……你在自已試毒?!”
謝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醫鬼之名,豈是浪得虛名?別說是‘迷心散’,就算是我自已煉製的‘七步銷魂’,也不是毒發得了我的命的。”他微微抬頭,眼神如刀,逼視著斗篷人,“你們‘渡靈教’,怕是高估了自已。”
斗篷人沉默片刻,似乎在暗中思索。他的手不自覺地摸向袖中,指尖攥住了某樣東西。謝韜早已注意到他的動作,卻不動聲色,繼續說道:“你帶了柳如煙的信和玉佩來,想要用她的死讓我配合你們,可惜,你們低估了我對她的瞭解。”
斗篷人一愣,手中的動作頓了頓:“什麼意思?”
謝韜嘴角微揚,笑容如刀鋒般銳利:“如煙是個聰明人,她絕不會寫一封‘託孤信’就任由你們擺佈。她的字跡雖然精妙,卻終究躲不過我的眼睛——信是真的,但內容,被你們篡改過了,對嗎?”
斗篷人瞳孔猛地一縮,但他迅速掩飾了神情,低聲反駁:“謝先生,你在挑撥什麼?我們渡靈教可沒有這種小伎倆。”
謝韜冷笑了一聲,緩緩向前走近,腳步沉穩得像一隻捕獵的豹。他手指捏起那封信,舉到斗篷人面前:“她的字跡從來不帶一絲顫意,可這信的最後三行,每一筆都透著壓抑和倉促。顯然,是在臨死前被逼寫下的,而‘長生方’……呵,這可不像是她會提到的東西。”
斗篷人一時間無言,眼底的殺機卻隱隱顯露。他忽然冷笑了一聲:“謝韜,不愧是謝韜,果然夠聰明。不過,這世上太聰明的人,往往死得最早。”
話音未落,他袖中的手忽然猛地一揚,一抹寒光直襲謝韜的面門!竟是一柄鋒利的毒針!
謝韜早已料到他的動手,身形一側,毒針擦著他的耳邊飛過,刺進了背後的木柱中,毒液竟腐蝕出一個黑色的小洞,氣味刺鼻。
然而,就在斗篷人準備再次進攻時,謝韜身形如鬼魅般閃至他的面前,手中多了一根銀針,不知何時已刺入斗篷人的肩膀。
斗篷人猛地一震,隨即臉色驟變,他伸手想拔出銀針,卻發現渾身發麻,連動彈都變得困難。
謝韜微微一笑,靠近他的耳邊,聲音低得彷彿只屬於鬼魅:“這可是我的獨門針法,‘封魂針’。中針者,五臟六腑盡數麻痺,意識卻清醒如常。你,可以慢慢感受死亡的過程了。”
斗篷人臉上露出極度恐懼的神色,嘴唇顫抖著:“謝……謝韜……你不敢殺我……”
謝韜輕輕搖頭,語氣如夜風般幽冷:“你錯了。我殺人從來不用手軟,尤其是你這種膽敢利用柳如煙的人。”他的指尖微微一用力,銀針刺得更深了幾分。
斗篷人的身體微微抽搐,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終沒能發出聲音。他的眼神漸漸渙散,直至倒地。
謝韜站直了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信,又掃了一眼那枚玉佩,目光復雜而深沉。
“如煙,你到底想讓我找到什麼?”他輕聲自語,彷彿是在問自已,又像是在問一個已經不存在的人。
窗外的風更冷了,捲起桌上的燭火,搖曳出詭譎的影子。今晚的秦淮河邊,註定無人安眠。
暗潮湧動
秦淮河的夜靜謐而詭異,月光穿過薄霧,將醉月樓的殘影投在河面上,像一幅被潑灑開來的水墨畫。謝韜站在窗前,望著微波盪漾的河水,指尖輕輕摩挲著那枚玉佩,目光深邃如幽潭。
地上的斗篷人已無聲無息,他的屍體蜷縮成一團,面容因毒發而扭曲,唯有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仍似在凝視著謝韜。
謝韜沒有再看他一眼,只是將手中信紙仔細摺好,收回懷中。他低聲呢喃道:“如煙,你臨死之前,究竟想讓我知道什麼?‘長生方’背後,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謝韜抬頭,目光警覺如獵豹般投向門口。
“三更半夜的,還有人想來試試我的毒?”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玩味。
門開了,一個纖細的身影走了進來。那是一個年輕女子,身穿一襲素白旗袍,裙襬繡著精緻的蘭花,烏髮高挽,眉眼間透著一股英氣。她的手中提著一盞小小的燈籠,燈光微弱,卻映出她清秀卻不失凌厲的面容。
“謝先生,你還真是閒情雅緻。”女子走進來後,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嘴角露出一抹淺笑,似乎並不意外,“讓渡靈教的狗爪子死在這裡,怕是要給你惹上麻煩了。”
謝韜挑了挑眉,打量著她:“蘇若,你這隻‘小狐狸’,今晚怎麼有空來這裡?還是特意來看我的麻煩的?”
這個女子正是蘇若,一個國民政府特別行動組的高階特工,同時也是謝韜的聯絡人之一。但她的身份,遠比表面上覆雜得多——她既是行動組的“眼線”,又是中共地下黨的一員,遊走於敵我之間,步步為營。
蘇若將燈籠掛在門邊,輕輕搖了搖頭:“別那麼大意,我是來提醒你,渡靈教最近的動作不小,南京城內幾起大案子都跟他們有關。你殺了他們的人,遲早會被盯上。”
謝韜冷哼了一聲:“我早被他們盯上了。這封信、這枚玉佩,都是他們送來的見面禮。你不如告訴我,渡靈教和‘長生方’到底是什麼關係?”
蘇若的臉色微微一變:“‘長生方’?這個名字怎麼會落到你手裡?”
謝韜眯起眼睛,盯著蘇若的表情,緩緩道:“看來你知道得比我多,是不是可以解釋一下?”
蘇若沉默片刻,走到窗邊,低聲說道:“‘長生方’是一張傳說中的古藥方,據說得此方者能長生不老。但傳說歸傳說,誰都知道這東西有可能是假的。然而,這張藥方真正的秘密,似乎並不在‘長生’上,而是在方子裡隱藏的某種密碼,可能關係到一筆鉅額財寶,甚至是……”她頓了頓,眼神凝重,“一個關鍵的地下聯絡網路。”
謝韜的眼神一沉:“地下聯絡網路?所以,這東西不只是一個騙局?”
蘇若搖了搖頭:“沒人知道真假,但這件事已經牽扯到各方勢力。日本人、國民政府,甚至包括我們的人,都在暗中追查它的下落。渡靈教之所以插手,恐怕是受到了某些人的指使。”
謝韜冷笑:“你們的人,指的是誰?還是說,這裡頭也有你的任務?”
蘇若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過身來,目光如刃:“謝韜,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插手你的事,但我得提醒你,‘長生方’的背後,不只是渡靈教這麼簡單。它可能牽扯到你從前的‘老朋友’——陳雲生。”
聽到這個名字,謝韜的笑容微微僵住了。他的指尖不自覺地用力,幾乎將玉佩捏出一道淺痕。
“陳雲生?”他聲音低沉,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你確定?”
蘇若點了點頭:“他在上海出現過,手裡可能掌握著部分藥方。更重要的是——渡靈教的真正教主,可能跟他關係匪淺。”
謝韜沉默了。他抬頭望著窗外的秦淮河,腦海中卻浮現出一張久遠的面孔。
陳雲生,曾經是他的師弟,兩人一同拜在醫道宗師門下習醫,卻因理念不合反目。陳雲生執意追求“藥毒合一”的邪路,甚至因研究“長生”秘術而害死無數無辜之人。謝韜曾親手讓他“死”過一次,可如今,他居然還活著,並且與渡靈教有所牽連。
“這可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謝韜的嘴角緩緩揚起,笑容裡滿是鋒利的寒意。
蘇若目光微動,低聲道:“謝韜,聽著。這次的事情已經超出了任何一個人的掌控範圍。你若再執迷不悟,只會把自已拖進更深的泥潭。”
謝韜沒有理會她的警告。他慢慢轉過身,語氣中帶著一絲狂傲:“蘇若,你應該知道,我謝韜從不怕泥潭。只要我願意,我能將這潭水攪得渾濁不堪——然後,把所有人都逼到露出破綻。”
蘇若嘆了口氣,似乎無奈,卻帶著些許佩服:“好吧,既然你不聽勸,那就隨你。但如果哪一天需要幫手……記得還有我。”
說完,她轉身離開,燈籠的微光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謝韜站在窗前,微風吹過他的長袍,他的目光依舊停在秦淮河上,聲音低不可聞:“如煙,陳雲生……原來,你們才是真正的謎底。”
迷局初開
第二天清晨,秦淮河畔升起薄薄的霧氣,河面的倒影被晨光染成了一層溫柔的金色。然而,醉月樓內卻是一片肅殺的氣氛。
謝韜坐在二樓的窗邊,手中把玩著那枚玉佩,面前擺放著一盞熱茶。茶水清澈透亮,幽幽飄出一股淡淡的藥香。他低頭嗅了嗅,隨即淺笑了一聲,似乎對茶香背後的深意瞭然於心。
不遠處,一個身材瘦削的男子推門而入。他穿著一身質地普通的長衫,臉上戴著一副圓框眼鏡,看起來像是普通的賬房先生。然而,他的眼神卻藏著一股銳利,似乎能瞬間洞察人心。
“謝先生,冒昧打擾。”男子的聲音謙卑,卻不失謹慎。他在謝韜對面坐下,動作小心翼翼,似乎隨時準備應對意外。
謝韜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何先生親自上門,看來事情不簡單。說吧,是什麼讓你們‘青竹社’派你來見我?”
何先生輕咳了一聲,推了推眼鏡:“謝先生果然聰明,直接就猜到我的來意。那麼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我們收到訊息,渡靈教正在追查一份古籍手稿,內容似乎與‘長生方’有關。而這份手稿,最近一次現身,恰好是在醉月樓附近。”
謝韜聞言,微微一笑:“這麼說來,你們‘青竹社’也對這手稿感興趣了?”
何先生搖頭:“我們青竹社的任務,只是阻止渡靈教繼續擴大勢力。至於這手稿本身,我們並不覬覦。但……”他頓了頓,語氣中多了一絲壓迫,“謝先生,如果手稿落在您手上,我希望您能交給我們,以換取青竹社的保護。”
謝韜放下茶杯,目光幽幽地望著何先生,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冷笑:“你們的保護?何先生,這話說得未免太輕巧了吧。醉月樓裡,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你憑什麼覺得我需要保護?”
何先生的臉色微變,似乎沒想到謝韜會如此強硬。他猶豫了一瞬,低聲道:“謝先生,我們並非威脅您,只是希望合作。渡靈教可不止派了一個人來,還有他們的‘護法’,一個代號‘鬼蛛’的高手,此人心狠手辣,行蹤詭秘,一旦盯上目標,幾乎沒有失手的時候。”
“鬼蛛?”謝韜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語氣中透著一絲不屑,“聽起來倒是挺嚇人,但凡人總有弱點,他的蛛網再密,也難困住我。”
何先生見狀,嘆了口氣:“謝先生,如果您執意如此,我們青竹社也無法強求。但我得提醒您,渡靈教在南京城的佈局遠比您想象的複雜,他們的目標不僅僅是‘長生方’,更有可能是一張潛伏者名單——這名單一旦落入他們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謝韜的目光微微一動:“潛伏者名單?和‘長生方’有關?”
何先生點頭:“據可靠訊息,那份古籍手稿並不僅僅是藥方,而是被人用某種暗碼隱藏了名單內容。只有解開藥方中的關鍵密碼,才能找到名單所在。”
謝韜沉吟片刻,眼中掠過一抹寒光:“渡靈教和日本人有聯絡?”
何先生的表情變得嚴肅:“這是我們最擔心的。日本人正在南京城大肆搜捕地下黨,而渡靈教作為他們的暗中爪牙,正試圖透過這份名單瓦解我們的網路。”
謝韜冷笑了一聲:“有意思,看來這場戲越發複雜了。”
他將手中的玉佩隨手拋起,又穩穩接住,動作看似隨意,卻充滿了某種無形的壓迫感:“何先生,回去告訴你們的主子,我謝韜向來不受人擺佈。至於‘長生方’,我自然有我的辦法——但如果你們想插手,最好考慮清楚自已能不能承受後果。”
何先生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但他終究沒有再爭辯,只是站起身,勉強笑道:“既然謝先生主意已定,那我就不再多言。但希望我們還有合作的機會,畢竟……這場遊戲,不只是您一個人的舞臺。”
他說完,低頭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謝韜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他輕輕將玉佩放在桌上,低聲喃喃:“‘鬼蛛’?名單?呵,渡靈教,你們的手伸得未免太長了些。”
他抬起手指,隨意地敲了敲桌面。一名灰衣僕從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邊,低頭等待命令。
“查一查青竹社的底細,他們最近和日本人接觸過沒有。”謝韜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僕從點頭,退了出去。
謝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越發深沉。他的直覺告訴他,事情遠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
而此刻,在醉月樓的暗巷深處,一道鬼魅般的黑影正在悄然靠近。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彷彿一場獵殺,已經悄悄拉開了帷幕。
鬼蛛來襲
醉月樓的深夜如往常一樣安靜,但這種靜謐中,卻夾雜著一絲異樣的壓抑。空氣似乎凝滯了,連河水的流動聲都變得幽遠。
謝韜站在樓內,手中提著一盞薰香燈,淡紫色的煙霧緩緩升起,飄散在室內。他的神情看似平靜,但每一步都踩在特定的方位,彷彿無形中佈下一張棋盤。他輕聲說道:“九幽散香,既是毒藥,也是誘餌。‘鬼蛛’,你能耐得住性子多久?”
樓外的陰影處,那個代號“鬼蛛”的渡靈教護法悄無聲息地潛伏著。他全身籠罩在一件黑色斗篷中,整個人如同融進了夜色。他擅長利用蛛網般的布控,獵殺目標無一失手。此刻,他的雙眼緊盯醉月樓內的一舉一動。
“謝韜……”鬼蛛的低喃在黑暗中若隱若現,“江湖傳言你是毒醫中的翹楚,但今日,我倒要看看你的毒技,是否真有傳聞那般可怕。”
鬼蛛沒有急於行動,而是從斗篷內抽出一根纖細的絲線。那絲線如蛛網般輕盈,卻堅韌無比,甚至能割斷鋼刀。他將絲線綁在一支短箭上,箭頭塗著無色無味的劇毒,悄無聲息地射向醉月樓的窗戶。
然而,就在箭頭即將穿透窗紙時,謝韜的身影已然消失。
“嗤——”短箭貼著窗邊擦過,扎進了木柱,發出極輕的聲響。
鬼蛛的瞳孔微微一縮。他迅速收線,身影卻仍藏在陰影中,沒有露出分毫破綻。
“你倒是小心。”謝韜的聲音從樓上傳來,語調慵懶,卻透著一股莫名的壓迫感。他站在二樓的扶欄上,身後月光如水,勾勒出他的身形,“不過你是不是低估了我?想用一根毒箭來試探我的底,未免太天真了些。”
鬼蛛沒有回話,但他手中的動作卻變得更加迅速。另一根絲線已然布好,像一隻看不見的蛛網,悄然籠罩向謝韜的頭頂。與此同時,他用極低的聲音發出一串尖銳的口哨。
遠處,一道黑影從河對岸疾馳而來,那是渡靈教的另一名殺手,擅長近身搏鬥。兩人配合默契,意在讓謝韜疲於應對。
謝韜目光微冷,但他的神情依然鎮定。他的手指輕輕一動,一顆琉璃珠從指尖滑落,墜入地面。
“嘭——”琉璃珠落地的瞬間,炸開一片濃烈的紫煙,夾雜著刺鼻的藥味。那煙霧瀰漫開來,迅速覆蓋了整個醉月樓的前廳,連鬼蛛和另一名殺手的視線都被瞬間遮蔽。
“糟了!”鬼蛛在心中暗叫一聲,立刻後撤,然而就在他後退的一瞬間,一根銀針已然破霧而出,直取他的咽喉。
鬼蛛幾乎是本能地偏頭,銀針擦著他的頸側而過,帶出一絲血痕。但他沒有絲毫停頓,反手一揮,又一根絲線射向謝韜的方向。
然而,這一次,絲線的目標並不是謝韜本人,而是懸掛在樓樑上的薰香燈。
“啪!”薰香燈被絲線擊碎,落在地上,紫煙的濃度瞬間大減。鬼蛛看到了謝韜的身影,他站在紫煙的中央,雙手交叉於胸前,眼神冷峻如冰。
“你確實厲害。”鬼蛛低聲說道,語氣中多了一絲忌憚,“但你以為一盞薰香燈就能困住我,未免太小瞧了渡靈教。”
謝韜聞言,忽然笑了。他緩緩走近幾步,低頭看了一眼被打碎的薰香燈,淡淡道:“誰說這是為了困住你?”
下一秒,一聲悶響從鬼蛛的腳下傳來。他低頭一看,地板竟然被一層粘稠的黑色液體覆蓋,那液體正在緩緩擴散,釋放出令人作嘔的腐臭氣味。
“這是……”鬼蛛的臉色驟變。
謝韜笑容更深,語氣輕鬆:“‘化骨散’。我只不過在薰香中新增了幾種易揮發的成分,讓它們擴散在空氣中,你追蹤我的時候,早已吸入了足夠的量。現在,它正在透過你的呼吸和毛孔慢慢侵蝕你的身體,很快,你就會發現自已的力量在一點點消散。”
鬼蛛聞言,後背瞬間冒出冷汗。他試圖後撤,卻發現自已的動作變得遲緩無比,連握住絲線的手都開始顫抖。
“不可能!”鬼蛛咬牙低吼,“我明明沒有任何中毒的症狀!”
“這就是化骨散的精妙之處。”謝韜淡然道,“它不會讓你立刻痛苦發作,而是讓你在毫無察覺中逐漸被侵蝕,直到你意識到時,已經晚了。”
鬼蛛目光愈發慌亂,但他畢竟是渡靈教的頂級殺手,隨即狠下心來,抽出匕首,猛地刺向自已的左臂。他要切開毒素擴散的路徑,以求保住性命。
可惜,謝韜早已料到這一招。他不緊不慢地抬起手,一枚銀針破空而出,正中鬼蛛的肩膀。
鬼蛛的動作停滯,整個人僵立在原地。他抬頭看著謝韜,目光中充滿了不可置信和憤怒。
“謝韜……你……你到底想要什麼?”
謝韜緩緩走近,將玉佩在手中轉動,微笑著說道:“很簡單,我想要知道你們渡靈教的真正目的——以及,誰指使你們來找我。”
迷霧漸深
醉月樓的餘煙尚未散盡,鬼蛛癱坐在地,臉色蒼白,眼神裡多了幾分驚恐。他自以為算無遺漏,沒想到卻落入謝韜精心佈置的陷阱。
“你真的很聰明,”謝韜緩緩開口,聲音平靜中透著一絲寒意,“但和聰明人玩遊戲,總得付出點代價。”
鬼蛛咬緊牙關,身體因毒性擴散而微微顫抖,他冷哼一聲:“謝韜,你以為殺了我就能解決一切?你知道渡靈教的力量嗎?真正的獵殺,才剛剛開始。”
謝韜不以為然地一笑,俯身湊近,低聲道:“你們渡靈教的恐怖,我當然知道。但越是危險的東西,我越感興趣——比如,那個‘長生方’和潛伏者名單。”
鬼蛛聞言,瞳孔猛然收縮,似乎這兩個詞戳中了他的軟肋。
謝韜注意到他的反應,笑意更深:“看來,我猜對了。這兩樣東西對你們來說非常重要,不是嗎?願意告訴我你們的計劃嗎?或許,我能給你一條活路。”
鬼蛛強撐著一口氣,冷笑道:“謝韜,你以為我會信你這種人?呵,渡靈教不會放過你的……就算你再聰明,終究逃不過死亡。”
“哦?”謝韜挑了挑眉,“看來你很忠誠,但我更好奇的是——你忠誠的,是渡靈教,還是某個具體的人?”
鬼蛛的呼吸漸漸急促,顯然毒素已經侵入肺腑。他沒有回答,而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舉起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向自已心口!
“夠果斷。”謝韜淡淡地讚歎了一句,抬手一揮,一根細如髮絲的銀針準確無誤地擊中了鬼蛛的手腕。
匕首墜地的同時,鬼蛛的身體徹底癱軟。他的臉上露出絕望之色,終於明白自已低估了眼前這個男人的心機與手段。
“在我面前尋死,未免太天真了。”謝韜語氣輕柔,卻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壓,“我從不殺無用之人,但也絕不會輕易放過對我有用的人。你不會死,至少現在不會。”
他轉身朝門外吩咐:“阿四,把他帶下去,好好‘招待’。記得,用我的藥酒伺候——讓他保持清醒。”
灰衣僕從應聲而入,將鬼蛛拖下樓。整個過程井然有序,彷彿醉月樓內發生的一切都已是謝韜的計劃之一。
謝韜目送僕從離開,抬起頭看向窗外。遠處的秦淮河上燈影搖曳,彷彿暗示著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當晚,一場秘密的會晤
南京城的另一處隱秘地點,一間昏暗的地下室裡,渡靈教的幾名高層正聚在一起。
“鬼蛛失手了。”一個身著黑袍的男子冷冷開口,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彷彿從地獄深處傳來。
“謝韜果然是個麻煩。”另一名女子接話,她面容姣好,卻有一雙冰冷的眼睛,像是蛇的眼睛般讓人不寒而慄,“鬼蛛那麼謹慎,卻還是中了他的圈套。”
“鬼蛛不是失敗,而是被他看透。”黑袍男子沉聲道,“謝韜這個人,不能單純地以敵人看待。他是個變數。”
女子微微挑眉:“你的意思是——拉攏他?”
黑袍男子搖頭:“拉攏他比殺他更難。他太聰明,聰明到連我們都無法掌控。但凡他覺得自已有半點被利用的可能,就會毫不猶豫地反噬。”
“那就徹底毀掉他。”女子冷笑道,手指輕輕撫過腰間的匕首,“聰明的人,往往也有致命的弱點。”
黑袍男子沒有直接回應,而是抬手示意旁邊的一名侍從。他低聲吩咐:“給‘鬼蛛’的備用小組下令,立刻啟動第二方案。謝韜必須被拖入我們的棋局——不管是敵是友,都要他無法置身事外。”
侍從點頭離開。黑袍男子看向女子,語氣平靜而冰冷:“渡靈教的計劃不容有失,‘長生方’和潛伏者名單,必須在任何人之前落入我們手中。謝韜只是棋盤上的一個點,若有必要,我會親自下場。”
女子的目光微微一顫,她很少聽到這位教中護法提到“親自下場”。這意味著,事情已經超出了預期的控制範圍。
“是。”她低聲應道,眼中卻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