鴞十九消散的第七天，江南下了場琥珀色的雪。我站在畫齋屋簷下接住一片雪花，冰晶在掌心融化成蛇形黏液。橘寶蹲在青石板上舔毛，它每梳理一次，地面就多出道暗紅血痕。

\"第七夜了。\"狸糕銜著占星儀零件跳上窗臺，\"子時三刻，玄冥當值。\"

銅壺滴漏忽然逆流，簷角冰稜生長成倒懸的蛇信。我握緊發燙的天命筆，看著宣紙上自動浮現的《玄冥渡世圖》——原本威嚴的祖巫神像，此刻蛇尾纏滿噬魂蠱，豎瞳流淌著冥河黑水。

\"嘩啦\"

硯臺毫無徵兆地炸裂，墨汁濺在《百鬼夜行圖》上。畫面中的引魂燈突然熄滅，無數蒼白手臂撕開宣紙。但這次爬出的不是怨靈，而是渾身長滿貓眼的周先生。他脖頸扭曲成詭異角度，聲帶振動發出蛇類的嘶鳴：\"畫…...皮…...\"

橘寶突然人立而起，它用巫族古語吟唱安魂咒，肉墊卻在地面留下帶鱗片的血印。我這才發現它瞳孔分裂成複眼結構，每隻小眼睛裡都映著玄冥惡念的不同形態——雪山巔的巨蛇、深潭裡的黑影、古墓中的青銅像...

\"咣噹\"

地下室傳來青銅器墜地聲。我衝下臺階時，看見師尊遺留的十二辰砂瓶全部爆裂，砂礫在空中組成血色讖語：玄冥睜目，萬蠱朝宗。鎮壓惡念的桃木劍正被黑色冰霜侵蝕，劍穗上繫著的五色繩寸寸斷裂。

\"不好！\"我咬破指尖想重繪封印，血珠卻懸浮著飛向虛空。暗處伸出佈滿蛇鱗的手，輕輕抹去我繪製的符咒。來者戴著蝕月扳指的臉一半是鴞十九，一半是清玄子。

\"歡迎來到第九十九次輪迴。\"他的聲音帶著雙重混響，\"或者該說，歡迎成為玄冥復生的眼瞼。\"

地下室的八卦鏡同時映出我的倒影——右眼變成琥珀色豎瞳，左臉爬滿蛇鱗。更可怕的是鏡中雙貓，它們不再是毛茸茸的靈寵，而是半蛇半貓的怪物，尾巴尖都長著玄冥的獠牙。

\"你以為打破輪迴是終結？\"男人彈指震碎所有銅鏡，\"不，那只是惡念掙脫桎梏的開端。\"

整座畫齋突然劇烈震動，牆體剝落後露出森森白骨——這棟建築竟是用巫族先民的骸骨壘成！師尊佈下的守護陣法裂開縫隙，無數噬魂蠱從地脈湧出，它們啃食著桃木劍上的冰霜，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嗒聲。

我揮動畫筆想召喚《往生極樂圖》，但顏料在觸及宣紙時變成活體蠱蟲。男人趁機掐住我的後頸，他指尖刺入的穴位封住了天命筆的靈力流轉：\"多美的容器啊，玄冥大人會喜歡這具…...\"

\"嗖！\"

破空聲打斷了他的話。狸糕化作翡翠箭矢穿透男人手掌，它炸開的毛髮間迸發星火，點燃了噬魂蠱群。橘寶趁機躍上神龕，吞下那尊持續散發黑霧的玄冥青銅像。

\"不！！\"男人發出非人慘叫，他的身體開始融化成瀝青狀物質，\"你們怎麼敢…...\"

劇變在瞬間發生。吞下青銅像的橘寶渾身骨節爆響，它痛苦地在地上翻滾，每根毛髮都滲出黑色冰晶。當它再度抬頭時，圓瞳已成玄冥的蛇類豎瞳，額間浮現完整的蝕月圖騰。

\"小酒…...快走…...\"它竟用師尊的聲音說話，爪尖深深摳進青石板，\"我壓不住…...\"

地下室突然灌入冥河水，水流中浮現出萬千青銅棺槨。每具棺材都傳出指甲抓撓聲，棺蓋上的封條正是我歷代輪迴中繪製的命理圖。男人徹底融化成黑影，裹挾著噬魂蠱群撲向橘寶。

\"以吾真名！\"我扯開衣襟露出心口潰爛的桃花印，蘸著膿血在虛空畫出禁術符咒，\"奉請巫族八百英靈——\"

整座城市的地脈龍氣突然沸騰，無數半透明的巫族先民從牆體走出。他們吟唱著比甲骨文更古老的戰歌，魂火點燃了噬魂蠱群。男人化身的黑影在戰歌中扭曲潰散，但橘寶體內的玄冥氣息已無法抑制。

\"沒用的…...\"橘寶的貓臉浮現出玄冥的面容，\"從你把我吞入腹中那刻起，這局就...\"

它突然僵住，翡翠色的光芒從腹部透出。狸糕不知何時鑽進它體內，正用本命鈴鐺撞擊青銅像。我抓住機會將天命筆殘尖刺入桃木劍，蘸著劍身的冰霜畫出《斬蛇圖》——這是師尊臨終前傳授的禁術，需以畫魂使三魂七魄為祭。

\"不要！\"玄冥操控橘寶揮爪襲來，\"你根本不知道自已在對抗什…...\"

劍光斬落的剎那，時空彷彿被按了暫停鍵。我看到狸糕翡翠色的瞳孔裡映出終極真相：所謂玄冥惡念，其實是初代命畫師為救蒼生，將自已邪念分離出的產物。而歷代輪迴，不過是善念化身不斷嘗試自我淨化的過程。

桃木劍最終停在橘寶眉心，劍尖挑出個星光凝成的胚胎——那是我與鴞十九共同的靈魂本源。玄冥的咆哮震碎所有青銅棺槨，噬魂蠱群在尖嘯中灰飛煙滅。

\"原來如此…...\"我接住墜落的星光胚胎，\"你就是我缺失的...\"

地下室的崩塌聲中，無數記憶碎片強行湧入腦海。我看到自已作為初代命畫師剜心鎮惡念，看到鴞十九在第九十九次輪迴時故意留下破綻，看到玄冥的蛇瞳裡始終含著悲憫的淚。

當最後一根承重柱斷裂時，橘寶和狸糕同時躍入我懷中。它們體溫灼燒著面板，貓叫聲重疊成古老的箴言：\"天地為卷，眾生為色，破而後立，方見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