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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好夢

神婆仙嘟囔了一下,不靠譜道:“沒準是……老婆子吃醉了酒?”

凌青一口老血:“我不在朝天闕,你當真瀟灑!”

神婆仙脆脆道:“好啦好啦,柏神率先給反應了。應該會立刻集整仙門子弟過去,聖女你遇見殺青鈴了沒?”

凌青道:“何止遇見,我都被她抓了。”

“什麼?!”神婆仙脆脆的蘿莉音驟然飆高八度,“你說你被殺青鈴那小魔鬼抓了!”

連忙捂住鈴鐺,凌青掃了一圈這黑黝黝不斷刮陰風的石窟,壓低聲音道,“小點聲。”

神婆仙要哭了:“聖女啊,你知不知道為什麼老婆子非要攔著你不和殺青鈴碰上嗎?因為她不僅是整個巫族的滅頂之災,更是你的大剋星啊。這下,我們巫族真的要滅族了。”

凌青:“你什麼時候還給我算了一卦?”

“這還需要算卦嗎?”神婆仙道,“你倆名字取的就相剋,一個殺青鈴,一個凌青,她殺青,就是殺你啊!”

凌青聽到這裡險些腳下一滑,翻了一個白眼:“你的結論真是簡單粗暴,有理有據啊。”發現腳邊有本書,左手拿稻草根輕輕撥弄一下確認看有沒有蜘蛛毒蟲,再撿起來翻看。

書籍太舊了,一拎來書頁都嘩嘩掉。

是一本建造“塔”的圖冊,書籍署名是空空仙人。後面寫著什麼“轉化之法”主要是魔氣轉化成靈力。

仙魔同修的法門,這是何等的荒誕不經!又是何等的為世人所不容。

凌青匆忙掃視完:“空空仙人,是不是被貶謫到魔淵燼海的?”

“聖女,你都落入魔窟了,性命要不保啊,還有閒心問老婆子這種被抹殺掉的秘聞。”神婆仙,“能救命嗎?”

“不然呢?我急的團團轉嗎?”

“……就是掌門天天跟在你身邊,跟個保鏢一樣,什麼風雨都替你擋著你,把你給慣的。”

實際待在這個不知道多深的洞窟裡面,凌青其實心裡也發怵,但還是竭力穩住心態打量四周環境:“殺青鈴把我捉到這裡,肯定沒有放我的打算。我目前能做的已經做了……這裡怎麼會有一副壁畫?”

退遠一點,抬頭就能望見一幅極其宏偉的壁畫。

凌青一下有種失語的震撼,神婆仙一直在鈴鐺裡叨叨叨問詢是什麼樣子的壁畫。

凌青道:“別吵,我在看。”

遼闊星野之下,火焰凝成烈鳥沖天。巫族族人手牽著手圍著篝火跳著踢踏舞,正中間祭臺的聖女也在跳舞,她手腕翻轉,鈴鐺聲幾乎流淌出來。裙裾不斷劃出星軌,演算著天上繁星執行軌跡。

唯一遺憾的是,這個聖女的臉龐太模糊了。好像被什麼撫摸狂天天摸,都掉色。

這是《聖女祈祝神舞》場面。

巫族人崇拜巫神,聖女會在祭臺上跳舞蹈祈求神明保佑,驅邪避災。凌青不僅自己經歷過好幾遭,也在巫族記載中看過無數故事,可這壁畫呈現的遠比腦海中所想象的更加震撼。

神婆仙疑惑:“怎麼會有一副壁畫,殺青鈴怎麼會刻壁畫?!她一拿筆,寫的字就跟螃蟹非得走直步一樣,太強求了。”

凌青將視線略過壁畫中聖女模糊的臉龐,發現旁邊還有一行歪扭小字。用指腹摸索著,花了好久才讀懂。

是巫族文字。

寫著“獻靈術,以全部血肉獻給我至高無上的阿姐,祝她永遠活下去。”

巫族詭異的秘術有很多,什麼祈雨驅鬼。尋物和招魂。探靈術能夠窺探人和物所留存的記憶本就是個禁忌法術。但是拿全部血肉,去換另一人活下去。

殺青鈴這份感情,真是偏執入骨了。

神婆仙恍然大悟道:“老婆子知道了,她偷割的是老婆子畫的壁畫!記得正是你娘接掌聖女後跳的第一段祈祝神舞。”

這壁畫的邊緣的確是斑駁不平。

凌青看向壁畫另一角:“為什麼壁畫裡面,還出現一個很高的少年,這個少年拿著的,好像你的手杖啊?”

星野之下,隔著人群的邊緣。

站在一名男子,他撐著手杖正在看祭臺之上。壁畫裡只能看見高挑的背影。這一道背影卻給人以敬畏的感受,為其古拙,為其玄奧而敬畏。

神婆仙久久未言。

凌青踮起腳,看了一會兒,道:“我們巫族的那些記載,從來沒有出現過這麼一個少年。這是你畫的壁畫。他是誰?這裡為什麼又沒有你。”

好幾聲咳嗽,神婆仙道:“畫自己多麻煩啊,那個男的是老婆子早死的親戚。”

凌青狐疑:“……你是一顆老巫樹啊,你怎麼會有親戚?”

“就是老婆子那早死的親戚!”神婆仙斬釘截鐵道,“他就是做錯了一件事,違抗了天命。壞了人世間的規矩,所以就遭了很大報應,直到現在都在苦海里沒有得到解脫。所以無論是人也好,是樹也罷。真不能做錯事。”

看少年的背影真是看不出來什麼東西,凌青聽得半信半疑,乾脆換了個話題:“你之前說會在合適的機會,告訴我殺青鈴的故事,現在告訴我吧,我要知道為什麼她會叛逃出巫族,還放了一把大火。”

鈴鐺裡傳出一聲重重嘆息:“具體是什麼原因,當時老婆子上仙門去找你娘了。回來後……巫族整個都沒了。至於你父母的故事,老婆子可以一五一十的告訴你。”

是凌青這個身份的父親和母親。

當時凌天豪為愛妻蘇夢憂親自鑿開了朝天闕九千九百九十九階,為妻子安養身體。這成為至今都流傳的佳話,民間都喜歡管他們叫“好夢夫婦”。

最初的相遇,是因為傷重。

當時“屠萬魔以成神”的魔神冷幽篁剛從魔淵燼海爬出來。

冷幽篁直接就對抗上仙門。仙門是人間的第一道防線,不過當時仙門剛剛圍繞著仙魔臺建立出來,連屋頂都沒蓋,根基壓根就不結實。壓根也沒幾個修仙之人。

冷幽篁第一掌就把柏神打成重傷,眼看再發幾掌就要滅門,豪氣沖天的掌門凌天豪站出來,用計將冷幽篁吸引到一個荒林之上。

這場對戰沒有任何懸念,凌天豪被打得一口氣都沒有。從荒林之上的半空中掉下來。

當時神婆仙早在籌備蘇夢憂的祈祝神舞儀式時順便算了一卦。暗道不好。這個卦象十分糟糕。

糟糕到什麼程度呢?觸犯的後果就是萬劫不復。萬劫不復是什麼概念,神婆仙自從修煉成精,守護著巫族一千年。

從來就沒有遇到一個人能活成萬劫不復的,那是得多麼觸怒神明啊。

神婆仙告訴聖女蘇夢憂:“這次你不要參加,大不了不和神明溝通了,你趕快躲起來。”

沒想到蘇夢憂看似柔柔弱弱如芙蕖,可是心性如棉中藏針一般的堅定。

她對著上蒼,也對著神婆仙行了一個最高的敬禮:“祈祝巫神保佑巫族順風順水,免遭災禍。是巫族歷來傳承下來的敬奉,也是我們巫族的信仰。我是巫族的聖女。倘若我因為我一個人的災劫而畏畏縮縮,又如何能帶領巫族繼續走下去呢?”

於是,祈祝神舞如期舉行。

神婆仙當時就算著這一遭,對這一次祭神舞防備的如鐵桶一般。可是誰也沒想到,神舞到中途。

他媽的,從天上掉下來一個死少年!

大不吉,大不吉啊。

蘇夢憂力排眾議,用巫族秘術,耗費自身半數壽命換得這個少年的復生。也因此消弭了大半巫族族人憤怒和恐慌。畢竟祈神時從天下降落一個死人,不知道是多大的黴頭。

凌天豪甦醒的時候。

見到一個少女跪在他面前,手中搖著鈴鐺,聲音輕輕柔柔的,“不打緊的,什麼死啊生的,向死而生才是吉兆呢。”

在這場命運編織的大網裡,緣分真是如此妙不可言。竟能讓一個仙門掌門和不世出的聖女於生死一際傾心相遇。

神婆仙真是要氣死了。

這個異邦少年真是極其不安分,養傷期間身殘志堅,老是找無數的藉口接近聖女蘇夢憂。不僅族人不高興,殺青鈴當時直接放毒蟲咬。

沒想到,兩個人因此靠得更近了。

凌青聽到這裡道:“這是禁果效應啊,你越阻攔,感情就越深。”

神婆仙:“老婆子是真後悔……”礙於凌青,她忍了忍,“總而言之,你的父親就是你母親的一場劫難。”

情苗燃燒,不遜於巫族聖火。

任憑他人如何拿斧頭砍鑿沒有用。

最終的結尾,是出於夢想。

凌天豪身為仙門掌門,對著如今處在魔神籠罩之下水深火熱的蒼生十分憂心。山崗之上,凌天豪狂氣道:“我的夢想,是拯救天下蒼生!”

蘇夢憂低著頭,臉頰粉透了,含糊著說了什麼,可惜風大難以聽清。凌天豪又對魔神出世,以及所具備的強大實力憂心重重。

蘇夢道:“我……我也一樣!”

“什麼?”

“我的夢想和你一樣,我也要拯救天下蒼生!”

“不行,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危險。”

蘇夢憂篤定道:“我知道很難,可是。我聽到你說起方外的世界,還有那麼多人生活在黑暗和痛苦之中。我想力所能及的給他們帶來一盞燭火,這個燭火能夠為他們驅散黑暗,帶來溫暖,就足夠了。”

“縱然死也無悔?”

蘇夢憂站起來,她閉著雙眼搖了搖頭,站這麼高的地方,身體都微微發抖。凌天豪伸出手來,扶著她。

兩手緊緊相握,蘇夢憂對著山嵐大聲道:“我蘇夢憂——夢憂——這輩子都要和凌天豪一起——拯救天下蒼生——”

這份共同的夢想,帶來難以言喻的純粹和共鳴。於是,兩人懷揣著這個夢想在一個漫漫星夜之下不告而別。

後來這對夫妻互相扶持,統領著仙門。更是在仙魔大戰之中雙雙獻祭聖封,付出最慘烈的代價打敗了幾乎不可戰勝的魔神。

直到現在,他們的屍骨埋藏在聖封底下,被魔淵燼海日夜沖刷著,還在踐行著當初小小山嵐裡小小的一個夢想。

神婆仙直到現在還氣到爆炸:“真以為拯救蒼生有那麼容易嗎?!”

凌青心有感觸,又道:“所以你當時躲在山嵐下偷聽他們講話是不是?”

喂喂鈴瞬間消聲。

神婆仙驕傲道:“都說了,巫族的事情,一草一木,老婆子都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同樣的,巫族的一草一木都離不開老婆子,唯一一次離開……”

那一次離開,造成終身的遺憾。

殺青鈴一把恐怖聖火燒光了整個巫族,千年繁衍的巫族,從此在某種意義上滅絕了。

神婆仙平淡道:“老婆子到現在都不知道殺青鈴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修行之精,法術奇詭。成長速度實在是匪夷所思。巫族人本來就不是她的對手。是老婆子不該離開,如果……如果……”

凌青仰望著壁畫。

想起神婆仙說過:“……那是一百年以前,那些族人。大家真的很熱鬧,也很開心,他們圍繞著老婆子架起篝火,歌聲粗曠,舞蹈狂野。他們一代代凋零,更有一代代生長,後來,一切葬送在一把大火裡。”

能夠讓活了千年,歷經生死和遺憾的千年巫樹,連說兩個如果。

細微的哭聲在這個洞窟裡迴盪著,凌青撫摸著喂喂鈴剛想安慰,沒想到驟聽晃盪的鈴鐺聲。

凌青迅速掐斷聯絡。

殺青鈴走了上來,看了眼她腳下,眯了眯眼:“你為什麼要踩我睡覺的地方?”

凌青愕然,低頭掃了一圈。

這就是這個羅剎睡覺的地方?別說床榻被子了,簡直就是經由幾根稀疏稻草組成,這稻草大多都還發黴腐爛了。老鼠恐怕都不會在這裡打窩。

凌青道:“對不起。”

殺青鈴點了點頭,“下次你要注意一點,不要再鬧出這種禍事出來。”她白骨指尖勾勾,指著凌青手中的東西,“我剛才聽到你說話,是你在用這個和人說話嗎?是和什麼人說話?”

凌青剛想開口。

殺青鈴不悅道:“長大了,越來越不乖巧了,以前你落在我手裡可是聽話極了。”

當初殺青鈴就是處心積慮,在霧巷中將還是小孩子的原主擄過去,授予一身黑巫之術。其中暗無天日的囚禁和永無止境的苛待更是不用說。

凌青感覺手掌不自主的一鬆,殺青鈴骨頭握著喂喂鈴,拿耳朵湊過去聽了一會兒,又用力的搖晃,失落道:“沒聲音。你是怎麼做的?”

凌青警惕又掩飾道:“這不過就是個普通的小鈴鐺。”

沒想到,殺青鈴眼中點亮出光芒,一下靠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