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過多久,李公公氣喘吁吁地追趕上來,一路小跑跟在喬妍身前。
他臉上滿是焦急之色,嘴裡急切:“哎呦,我的娘娘啊,您到底是怎麼招惹陛下動怒的呀?”
喬妍木然地被拖著,視線始終落在那座她曾無數次安然就寢的宮殿上,隨著她一步步遠離,那宮殿也愈發顯得遙不可及。
她只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聲音帶著幾分空洞與無力,問道:“他打算怎麼處置我?”
李公公聽了這話,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神色極為難堪:“老奴侍奉陛下多年,還從未見過陛下那般模樣,這次,似是真被氣的不輕啊……”
“他要殺了我嗎?”喬妍問
“哪能啊!”李公公一邊快步跟上,一邊急切擺手。
“陛下只吩咐老奴將您送到長樂宮,還特意叮囑,不能讓任何人打擾。”
“長樂宮?那是什麼地方?”喬妍目光越過李公公,望向那已然變得豆大的宮門。
李公公腳步頓了一瞬,隨即又匆匆向前,語氣低落:
“那裡……是歷代失寵嬪妃待的地方。”
“冷宮是嗎?”喬妍的聲音輕得如同風中的一縷嘆息。
李公公聽聞,重重地嘆了口氣,將手中的拂塵從右手換到左手,臉上堆滿了勸慰的神情:
“娘娘,陛下如今正在氣頭上,等過些時日氣消了,必定會放您出來的。
您吶,先放寬心,別胡思亂想,在裡頭安心等著便是。”
喬妍沒有回應李公公的話,只是緩緩搖了搖頭,嘴角牽起一抹帶著幾分苦澀與自嘲的笑意。
她仰起頭,望向那片澄澈蔚藍的天空,日光灑落在臉上。
他明明知曉自已最渴望的是什麼,可最終還是選擇用這樣的方式將她困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
或許從最初,她就天真地將他們之間的關係理想化了,忽略了橫亙在兩人之間那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她與他,本就來自截然不同的世界,有著天差地別的身份與立場,從一開始,便註定走向不同方向。
喬妍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神色平靜:
“還麻煩李公公特意來送我這一程。”那笑容裡沒有怨恨,只有淡然。
“娘娘這說的是哪裡話?”李公公忙不迭擺手,臉上堆起謙卑的笑:
“老奴入宮多年,承蒙陛下與娘娘諸多關照,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說著,他抬眼望了望四周,見已遠離承恩殿,便向兩旁的宮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放開手。
喬妍身形晃了晃,很快穩住腳步,儀態端莊:
“我不會讓公公為難,還請公公帶路吧。”
李公公微微頷首,臉上帶著幾分恭敬與感慨,轉身走到前頭,為人引路。
他的腳步不疾不徐,拂塵隨著步伐輕輕擺動。
喬妍靜靜地跟在其後,裙襬被微風輕輕捲起,在清冷的空氣中劃出一道落寞的弧線。
她沿著蜿蜒的青石道前行,每一步都走得極穩當,不慌不忙。
目光始終平視前方,沒有回頭看一眼。
不知走過了多少漫長的宮道,繞過了多少亭臺樓閣。
“到了。”李公公終於停下腳步,站在一座略顯破敗的宮門前,抬手示意:“娘娘請移步。”
喬妍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眼前這座宮門上。
果不其然,眼前的景象與那些金碧輝煌的宮殿形成了鮮明對比。
朱漆在漫長的時光裡層層剝落,露出底下腐朽的木質。
牌匾歪歪斜斜地掛著,搖搖欲墜,上面的字跡也模糊不清,透著無盡的荒涼與落魄。
她收回目光,輕輕轉身,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身姿優雅地福下身:
“一路勞煩李公公了,多謝。”
李公公忙不迭將頭伏得更低,誠惶誠恐道:
“您可千萬別這麼說,折煞奴才了!”
“還請李公公幫個忙。”喬妍神色懇切。
李公公臉上閃過一絲猶疑,不過還是硬著頭皮應道:
“只要不是幫您逃出去,有什麼吩咐,您儘管提”
喬妍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抹溫柔:
“紅棉還在汝秀宮裡,麻煩您跟她說一聲,就說我一切安好,讓她不必為我憂心。”
“這個自然,您放寬心,老奴這就去辦!”李公公連忙應下,隨後弓著身子,退到一旁。
“謝謝。”喬妍的聲音很輕。
言罷,她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朝著那扇緊閉的殿門走去。
李公公站在原地,望著那人消瘦的背影,緩緩推開那扇沉重的宮門,。
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
那人煢煢孑立,周身散發著一種疏離感,好似不屬於這深宮裡的任何一寸土地。
彷彿下一秒,便會像一縷輕煙般,消失在這沉悶的宮牆之內,徒留一抹虛幻的影子。
喬妍邁進長樂宮,目光所及,往昔宮殿裡的亭臺樓閣、雕樑畫棟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幾座質樸無華的平房,上頭鋪著單調的青瓦。
她嘴角泛起一絲笑意,輕聲呢喃:“這樣很好,比紫珠葬身的地方好太多。”
身後的門不知何時被悄然無聲地緩緩關上,那細微的“咔嗒”聲,在院內迴盪。
喬妍輕輕舒了口氣,肩膀隨之鬆懈下來,輕聲對著自已喃喃道:
“好了,喬妍,接下來你可能要一個人生活很長很長的時間了。”
她深吸一口氣,開始給自已打氣,胸脯微微起伏,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隨後大步朝著中間那間屋子走去。
腳下的路並不平坦,她跨過幾塊用土隨意壘起的磚。
剛一邁進屋內,一股陳舊的氣息撲面而來,大片灰塵向她撲來,嗆得她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她下意識地抬手揮了揮,驅散眼前的塵埃,隨手扯下門縫中的蛛網。
待塵埃稍稍落定,喬妍定睛一看,屋內陳設簡陋至極,僅有一張樣式古樸的木桌,以及一張用土坯壘成的床榻。
床榻上落滿了厚厚的灰塵,看上去灰撲撲的,顯得格外寒酸。
她心裡暗自慶幸:“髒是髒了些,好在沒瞧見什麼先人留下的骨頭。”
念頭一轉,打掃這屋子肯定得花不少功夫,不過轉而又想到,自已如今被囚冷宮,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這般思量後,喬妍在屋內環顧一圈,便轉身邁著步子,前往旁邊的廚房,打算尋些水和抹布,好好清掃這個即將陪伴自已許久的居所。
從白天忙到黃昏,喬妍累得氣喘吁吁。
她早些時候從櫃子裡翻出那套陳舊的被褥,趁著陽光正好晾曬了一番,此刻,它們正平整地鋪在土炕上。
隨後,喬妍又找出幾支蠟燭,放置在桌上。
她靜靜地坐在桌旁,目光不經意間投向屋外,恰好目睹那落日的壯麗景緻。
夕陽的餘暉將天邊染成一片絢爛的橘黃,宛如一幅色彩斑斕的畫卷。
漸漸地,那輪紅日緩緩下墜,隱沒於枝頭之間。
光影灑落在屋內,將她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喬妍恍惚間覺得,自已從一個時代步入另一個時代。
在這漫長的歲月裡,似乎只有此刻,她才真正擁有屬於自已的獨處時光。
無需再周旋於宮廷的繁文縟節與勾心鬥角之中,她可以靜下心來,細細欣賞這冷宮之中獨有的黃昏美景。
“真好看”喬妍不禁輕聲讚歎,眼眸微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