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江面白霧升騰,橙光暗灑穿透映入湖面,形成詭異殘影,波光粼粼,一蕩又一蕩被震開,洶湧澎湃之下湖中央,鐵索相衘組成的路道顯現而起,緊接全身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衣人閃身立於橋頭,盯著從馬車下來的男子。
“顧公子…”
顧慕風雙手作揖,道。
“有勞內侍大人相迎”
…
“請…”
待二人相繼走進迷霧中,鐵索又徐徐落下,沉入湖中。
威嚴浩宇的宮殿前,假山勾渠小橋流水相衘幽藍的花匍,惟妙惟肖的壁雕延伸至整個牆面,黑色玉石玄梯蜿蜒盤旋而上直至黑金大門,四角簷翹各掛著一串黑色鈴鐺,隨著清風吹拂,瑩瑩細聲盤旋於耳。
“聽傳話的說,神官近日躁然,夜裡睡不著覺?內侍大人可知是何原因?”
…
內侍扯開面巾,是一張陰魅妖邪的俊顏,約莫三十有五,幽綠的深瞳,似那夜裡的瑩光般閃耀。
他嘆息一聲,道。
“每當這七八月的時候,神官都會想死去的夫人,還有那流落在外的孩子,等過了這段時日,他便會好一些。”
“叫顧公子來,許是神官想問及那孩子的下落”
顧慕風擰了擰眉,袖中的手掌不自覺緊捏起來。
他不知道,此時要不要將九初已經回了海洲的事兒說出。
不說的話,萬一出了事,他就算有千個腦子也不夠砍。
他忖思了會兒,又問。
“當年夫人到底是難產,還是因為那荒謬之言,這事兒到如今也未證實”
…
“是啊!”
內侍撥出口氣,道。
“當年,神官對外宣稱,孩子死於腹中,隨夫人而去,把聖女送出後,還是被幾名長老發現駁怒,揚言要把她找回來,至於找沒找不清楚”
“顧公子也知,陰域歷代聖女皆不可外嫁,但…夫人卻愛上了外族男子,不顧幾位長老反對,私立他為神官,而,聖女也因此隕落,幾名長老便覺得神官是那不祥之人,平日也不把神官當作主子,這些年,神官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過,似乎那幾位長老已經著手在找聖女的下落了”
聽到此,顧慕風眉擰得更緊了。
想起那日,憑空出現的巨掌又是因為什麼救走那人。
…
“嗬…”
兩人沉思了會兒,內侍撥出口氣繼續道。
“當年神官把聖女送出,倒是對的,倘若留在陰域,早被那幾個老頭訓練成任他擺佈的傀儡了”
顧慕風皺眉道。
“所以,當年神官就是因為這原因才把聖女送出的?”
內侍:大半原因為此
“你想,前聖女殞落,神官又是外族人,那幾個老頭兒,哪會容得下他,當下只有把聖女送走,待她歸來已是梟雄”
就在二人相聊間,從大殿內跑出一個小侍衛,見到兩人忙作垂身。
“顧大人,內侍大人快進去吧!神官已經唸叨了”
“快快進去…”
…
雕窗折射而下,橙光落於黑玉磚面,使得大殿星光熠熠,高位五彩鳳凰的鑾椅上,坐著一位五官雅緻的俊朗男人。
他劍眉如風,煙眸如媚,無與倫比的姿意有幾分雌雄難辨。
此時,他手掌襯面,略顯倦怠,鳳紋雕刻的案几上,擺著一幅春山美人畫卷,隨著細風吹進,畫卷一扇一扇而起,發出細細脆響。
…
“神官…”
“神官…”
顧慕風 內侍二人同作行禮。
緩抬起頭,神官收起畫卷,盯著下方二人。
“你倆在外蛐蛐那麼久,說些什麼呢?”
內侍如往常般朝高位走去,立於一旁,顧慕風抬頭道。
“聽內侍大人說,神官近日心中煩悶,夜裡睡不著覺可是真的?”
…
“嗯…”
神官從鼻腔發出一道沉聲。
“許是隨著年紀增長,總是念舊,想我那死去的妻子,又想在外流浪的孩子”
他俊目仰望,盯著視窗那束光絮說。
“這些日子,予(主的自稱)總是在夢中夢見我那孩兒,她風姿臨秀,絕美風華,甚比她母親還要美上幾分,她總盯著我笑,不作任何言語,可予卻淚流滿面,心疼她孤苦伶仃,無人疼愛”
聽著這些,顧慕風心裡似百蟻攀爬般斟酌不定,不知道要不要開口告訴他,聖女已經回來,還帶了個外族男子。
…
“我那孩兒快回來了吧!二十年了,當年襁褓中的那本心經,或許已經被她練得出神入化”
說到這兒,神官收回了視線,凝視顧慕風。
“你去了中原,可看到了予那孩子?”
…
“是…”
顧慕風上前了兩步,垂頭道。
“臣見到了九初姑娘,她很美,武功也很高”
…
“真的?”
神官欣喜驚呼。
…
顧慕風:是…
神官:那就好,那就好,功高震小人,陰域以後就得靠她了。
陰域長年暗波滾動,舊臣掣肘,久壓高主,欲有換君之勢。
顧慕風愁展,抿唇,面帶滯色,神官見狀,不禁問道。
“顧公子是有什麼難言?”
…
回神過來,顧慕風咬了咬牙,揚聲。
“神官,聽報信的將士稱,他在玉峰樓門前見到了死去的夫人,臣想,應是九初姑娘回來了”
…
“什…什麼?”
神官震大雙目,面上駭然。
“這個時候回來,她是否?”
顧慕風當然清楚神官嘴裡的意思,忙道。
“神官先放下心,在天一觀,臣與九初姑娘相處過,深知她內力深厚有足夠能力自保,玉峰樓前是不是她,先待臣去探查一番再作稟明”
…
“好好好…”
神官急應。
“倘若真是我那孩子,待她歸位,予定當將你們二人婚事儘快辦了”
顧慕風沒有很高興,因為他知九初愛的是北冥少主,但面上還是展顏笑道。
“多謝神官做主”
說完,便退了身。
…
入夜,孤月躲陰雲,沒見半點星光,泡了澡,九初覺得乏累得很,許是這段時日待在馬車連腳都伸不直,這好不容易有張床,躺在上面不自覺的沉沉睡去。
而隔壁房間的万俟玄放下手中杯子,看了眼窗外,形似緞面,從房間裡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