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辰惜的笑容卻停滯在這一瞬間,嘴角有些牽強,白依影沉默了一會兒。
塗辰惜就很合時宜像半開玩笑一般的補了句。
“我覺得她不樂意。”
或許是怕聽到白依影的拒絕,塗辰惜先說出口,其實白依影只是遲疑了那麼幾秒,而他觀察她卻很仔細。
她也總是拒絕的,哪怕只是看起來相熟了幾分,塗辰惜一直都沒弄懂白依影這樣的距離感。
直到他看到她再次遇見他,才明白,或許她是下意識的,對於其餘人,就是這般。
“我覺得可以,你呢?”
一聲清甜的女生在攝影棚迴盪,這一次,是她在徵求他的意見,不是拒絕。
塗辰惜才望向她的方向,綻開了笑容。
“我怎麼敢拒絕你。”
塗辰惜高出白依影許多,為了讓畫面看起來不會有違和感,白依影和塗辰惜相視坐在原地。
“可以再稍微靠近一點。”
現場很安靜,安靜到可以聽到相機發出的聲響,攝像師讓工作人員加了許多花束道具。
裴星倚不知道什麼時候拿了幾杯咖啡大搖大擺的走進來,拉了個椅子坐在了攝影師旁假裝玩手機。
中途白依影撇了裴星倚一眼,裴星倚卻只是低著頭,二人始終無視線交匯。
經過幾天的恢復,蘇翩明顯已經不再那麼睏乏。
拉起了病床的座椅靠背,沒有人的病房幽寂的讓人壓抑,蘇翩摸到床頭櫃的遙控器,隨意的開啟,正播放著當時的熱播劇,放空的看著。
塑膠袋子發出清脆的聲響,他不願意見任何人,助理只好買了許多零食丟在床頭櫃,蘇翩就是如此得度過了整整幾天。
床頭的手機忽然發出一聲訊息提示隨之而來的是幾聲震動,蘇翩才回過神來,劃開手機螢幕……
卻再度心跌入谷底。
那張照片裡,她輕輕靠在他的肩頭,笑的很甜,照片裡還有幾隻白鴿,正在叨食白依影和塗辰惜手心的飼料。
他們互相觀望著,視線駐留在對方眼中。
蘇翩只覺得呼吸都快要停止,這本該是他與她,可是一切都無能為力。
手中的遙控器隨之而去,蓋子和電池被摔出發出響聲,隨著扯斷的還有輸液的針劑,蘇翩抑制不住的憤恨,憤恨為何命運把他變得無能。
“這是你想要的嗎。”
裴星倚落下這一行字。
蘇翩無暇顧及手背開始流淌血跡,沾染在潔白色的床單,熄滅了手機螢幕。
護士聽到聲響來敲門詢問,門卻被反鎖。
蘇翩一陣陣心煩意亂,拿被子蒙上了臉,外面的晨光卻很明媚的透過,是臆想黑暗的明亮。
落下一行淚水,蘇翩只覺得身心俱疲。
“這下好像是徹底的,一切都回不到過去了。”
安助理替蘇翩辦出院手續的時候正中午,回蘇翩病房的路上不遠處就聽見幾個護士在茶水間嘰嘰喳喳。
“甜甜姐,聽說你前幾天給蘇翩換水,怎麼樣啊近距離他是不是很帥。”
“噓,你可得小聲點,他們vip病房的資訊需要保密,是我給蘇翩換的水。”
“我喜歡他特別久了,甜甜姐你最好了,他本人怎麼樣啊能不能給我描述描述,聽到我就當我也見到了。”
年輕小護士特別激動的拉住了護士長黎甜甜的手,黎甜甜覺得講講也無妨,無奈的搖了搖頭,卻又笑了笑。
“我其實不懂你們小姑娘現在喜歡的。”
黎甜甜的意味深長讓小護士一頭霧水。
“他怎麼了嗎,甜甜姐。”
“也沒怎麼,這個小夥子確實五官很精緻,看他的病例只有22歲,但我看他確總覺得不是那麼的合乎年紀,死氣沉沉的,沒有一點朝氣蓬勃的樣子。”
“可是甜甜姐,人生病了一定是病怏怏的啊,怎麼能會有朝氣蓬勃呢。”
小護士沒懂黎甜甜說的話,更加疑惑了幾分,黎甜甜笑了笑,摸了摸小姑娘的頭。
“你啊歲數還太小,我見過各式各樣的病人,有些年輕人如何生病眼裡的神色都是青年的那般清澈,彷彿有光,這孩子,整個人從內到外都散發著沉鬱。”
小護士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她在鏡頭之外所看到蘇翩,永遠是陽光的甚至有時會想到溫潤二字來形容她。
“我就是隨口一說,可能這孩子真的是太疲憊,你啊別在這花痴了,趕緊去吃個午飯下午打起精神來工作。”
安小時聽完狂笑不止,他承認他的老闆雖然人很好,工資也發的高,可是這護士長說的一點也沒錯,對外人只是有點沉鬱,對熟人簡直是暴虐啊qwq。
真的接觸過蘇翩的,世界上唯一覺得蘇翩擁有好脾氣的可能只有白依影一人。
蘇翩在嘉陵市醫院獨自修養的一個月裡將所有人拒之門外,要不是他不會,甚至恨不得打針都要自已來。
安小時推開房門的時候,他又是那般面部皮肉連一點表情都懶得掛上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
門外傳來敲門聲,這些年來過去,楊世臻已然是很瞭解蘇翩的性情了,從前他還是個有些情緒的人。
自從那年那場變故後,他總是這般私下裡少言寡語,直到那天白依影的再次出現他才臉上增添了幾分情緒。
可也是好景不長。
“跨年夜的活動,推掉吧。”
楊世臻接上了蘇翩一手開車一邊試探地問。
“不能推。”
蘇翩很快給了答覆,楊世臻又會意了。
“你害怕,你受傷的訊息走漏風聲,傳到她那裡。”
蘇翩看了一眼倒車鏡與楊世臻對視,那一瞬間的波光流轉,徹底被楊世臻準確捕捉。
“你怎麼就敢做不敢當。”
“我不想打擾她。”
蘇翩回答語氣帶著極大的不耐和煩躁,關於白依影是他的逆鱗,可是楊世臻不願意看他這副模樣。
“什麼叫做打擾,如果她不喜歡你了,你做什麼都感動不了她,如果真能打擾到,反而證明她心裡有你。”
“楊姐,她有新的生活了。”
蘇翩幾乎是吼出的這句話,他真的不願意再涉及太多關於她的話題,也只覺得自已虧欠白依影的已經夠多了。
安小時在一旁不敢插話,大氣也不敢出,他以為蘇翩就是這樣一個人從近兩年他任職開始就是這樣的。
不久之後的事卻給了安小時對蘇翩徹徹底底的改觀。
因為一直忙碌著,跨年那日到來的很快,上一次在國內的跨年還是四年前。
白依影從小就覺得,看跨年演唱會是一種儀式感,卻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已可以參與進其中。
作為品牌贊助商的出席,白依影早已經提前三個月為每位上場的嘉賓定製和改良服飾。
這也是白依影第一次見到當年那件事情的始作俑者,盛梔,是在化妝間的休息裡。
白依影有模有樣的拿著dv,準備錄製一個跨年演唱會後場volg,準備剪輯之後加入綜藝作為彩蛋。
當探訪到第十位嘉賓的時候,白依影總算遇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盛梔看到來人一開始是有些驚訝的,當攝像機對過來的那一瞬間,她也就立即掛著笑容。
盛梔跟四年前一樣的明豔,歷經幾年身上還多了幾分沉穩的氣質,一成不變的仍然是身上那份獨有的古典典雅氣息,那雙眼那對柳葉眉。
“你好。”
盛梔禮貌的站起身來看向白依影的目光就好似第一次見面,四年前他們其實見過。
dv機還沒停止錄製,白依影臉上掛著笑容也順勢而為,就也全當第一次相識。
“你好,我叫白依影,是這次服裝設計的負責人,想採訪你幾個問題。”
“可以啊,外面有點冷,快進來。”
盛梔對著白依影手中的dv機鏡頭笑著,親切的拉著白依影走向屋內。
每個休息室都有現場直播的導播螢幕,十分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盛梔屋裡的螢幕忽然播放了蘇翩的cut,熟悉的歌聲傳來。
盛梔也沒料到為何會這般巧合,有些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白依影,不過她有些意外。
白依影沒有任何因為蘇翩而出現造成的異樣,盛梔心想,看來他們終究也是徹底成了前塵往事。
畢竟放得乾淨才會這樣毫無波瀾。
“可以拜託你抽取幾個小問題來回答一下嘛。”
白依影接過工作人員遞上來了平板,一絲不苟的繼續著流程……盛梔笑了笑,也在鏡頭前熱情禮貌的回應。
直到白依影離開這間屋子關門的那一刻,才內心迅速起伏,白依影整個採訪盛梔過程中的bgm幾乎都是蘇翩正在臺前的演出歌聲。
今年的跨年夜,蘇翩唱的兩首情歌細膩如一季春雨。
白依影覺得內心空落落的,因為蘇翩的出現是她不曾預料的,採訪的嘉賓名單裡並沒有蘇翩,他沒有接受novel的贊助服裝。
“請全場嘉賓站到臺前來,讓我們迎接跨年倒計時。”
主持人及其激昂的聲音喚醒了白依影本來些許睏乏的精神,剛走上平臺就在人群中被推搡和擁擠著向前。
不知道被誰衝撞了一下,白依影穿著極細高跟鞋忽然重心不穩,她還沒有來得及反應。
畫面忽然跟六年前初識某一天的畫面重疊,也是這樣嘈雜的人群,只不過的人群都穿著一樣的。
啟安中學獨有的灰藍色寬大的校服。
她再一次撞向了他,她一抬頭才發現那雙琥珀般清澈的眼睛,白依影在嘈雜的人群裡想說些什麼,卻覺得無論說什麼都會被這些聲響淹沒。
蘇翩一隻手扶穩了白依影,視線就迅速偏離,只是注視著前方,是明顯又透徹的疏離感。
“讓我們倒數最後的十秒鐘,請擁抱身邊的人。”
主持人的聲音再次傳來,跨年的鐘聲也在螢幕上轉動,幾乎所有人都在倒數。
“十,九,八……”
最後一刻,白依影毫不顧忌的抱住了蘇翩。
人潮太擁擠蘇翩一怔,躲之不及。
他輕輕用左手拍了拍白依影的後背,從左邊角度來看,也像是回抱了白依影的。
僅僅觸碰到她,蘇翩就覺得如果再這般,他真的難以割捨,當場面上所有人都分開懷抱時。
白依影也走開了,一個回頭都不留給蘇翩的轉身走掉,就好像真的只是配合這個環節。
那麼一瞬,蘇翩卻覺得心臟都被侵蝕。
緣分還真的是一種岌岌可危的機率問題,電視臺大廈的電梯口只剩下三人。
分別是蘇翩和白依影以及安小時……
“怎麼這麼晚才走。”
白依影看到蘇翩走來,很自然地開口。
“剛剛人太多了……”
剛送完上一波人的電梯門恰巧這時開了,蘇翩少言寡語的隻身進了電梯,安小時緊隨其後。
“我也是。”
白依影最後踏進來笑了笑,思緒萬千,為什麼人會有同頻相吸引,白依影好像此刻有點明白。
因為他們相似的性情,都在等最後人少離開,所以會遇見在這裡。
所以漫長的四年他們為何能再次相遇破鏡重圓是因為都仍然隻身一人。
“我還以為你今年不會來。”
都走向停車場的時候白依影追上蘇翩的背影。
“真不好意思,早知道是貴品牌贊助的話就不用自已的團隊了。”
蘇翩雖然是笑著回答的,卻及其疏離,他不用刻意的冷淡幾分,白依影就能感受到那份官方的疏離……
地下室傳來清冽的鳴笛聲,塗辰惜搖下玻璃窗睨了一眼蘇翩和白依影。
蘇翩心裡發澀,還是跟塗辰惜點頭示意,然後走向反方向。
無錯書吧“新年快樂。”
白依影看著蘇翩的背影說給蘇翩最後一句話,蘇翩沒回應假意自已走遠並沒有聽清那般。
在心底也說了一句“新年快樂。”
白依影和塗辰惜拍攝的那組概念寫真當即被放在節目組以及Novel官方。
前所未有的全新綜藝模式很快扭轉了局面。
因時長需求短暫,再經過編劇的壓縮,以及演員自身過硬的專業,短短二十分鐘並不多的臺詞,蘇蕎煙許多個眼神甚至意能達詞。
第一篇章劇情形式的先導片也已經趕製完畢和播出。
結尾時蘇蕎煙舉著一把精美卻並不能遮擋風雨的油紙傘望像遠方,雨中的遠方,是傅司哲飾演的小將軍如瓊枝一樹的身影。
而那件同款包臀裙也成功被帶火,白依影的作品也被網友調侃譽為最具故事感穿搭。
臨近過年節目組宣佈休息停播停錄製一週,白依影逐漸熱愛上了這座山城,以及山城的美食。
和塗辰惜餘悻染還坐在火鍋店裡,就預算著時間哪天可以等著所有人一齊返鄉回到株洲,聚齊昔日一直熱鬧到現在的小群。
天空適時雲壓雨,涮上辣毛肚,沒有什麼比這些更愜意,餘悻染卻興致不高。
嘉陵士下起雨來冬天簡直就是潮溼的陰冷,白依影旁若無睹的兀自開心。
雲壓雨才是她心中常規的豔陽天。
“你知道嗎,那時候上學我特別無聊建了兩個企鵝號加大壯。”
“什麼是企鵝號,遊戲嗎?”
塗辰惜學習能力十級,被白依影每日拉著吃飯以後,已經成功掌握能熟練的用筷子涮火鍋,就是很困擾而人的交談彷彿把他踢出門外。
餘悻染一直扯著白依影聊高中的往事,塗辰惜甚至聽出許多個聽不懂的詞彙,餘悻染就故意不解釋那些東西,拉著白依影暢所欲言。
兩人就一起看著塗辰惜嘲笑。
“你怎麼能談戀愛沒有信任,改天我通知大壯?”
“那倒沒有,就是覺得好玩。”
“嘖嘖嘖,大壯知道要猛男落淚了。”
“你當年就沒有試探過蘇翩嗎,他當年可是那麼多女生都對著他花痴,風風光光的勁。”
餘悻染向來心直口快,又特別是跟很熟悉的人在一起……一瞬間這桌上坐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包括本來就有點插不上話少言寡語的塗辰惜……
餘悻染才意識到自已剛剛提了不該提的人,飛快的轉移著話題,不過為時已晚,白依影思緒再次被牽扯。
她其實也有。
不過另一個號碼是那時候怕被發現所以建立用來偷偷在許多帖子的評論區裡肆意誇讚蘇翩的。
回到住所的時候仍然是這樣的陰雨天,餘悻染作息很亂一開門就迅速跑到二樓的臥室說要補覺。
白依影拉開陽臺的閥門,那一日還歷歷在目就是在這個位置蘇翩喝多了,嘴裡說著還是喜歡。
今日冷冷清清的,那幾個吵鬧鬼成員小孩也放假去了,又站在這裡,好像又過了很久一般。
塗辰惜見到白依影穿著單薄的衛衣,拉開閥門遞了一件厚重的棉襖。
“有心事?”
塗辰惜細聲細語地問,白依影一言不發的點點頭。
“彆著涼,那我等會兒再來。”
“好。”
塗辰惜注視著她披上外衣才面對著白依影推門出去,走之前還帶著明媚的笑意。
這些年來塗辰惜像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呢,白依影默默在想,這樣無微不至的陪在身邊的一個人。
總在包容和照顧她,可是無論她怎麼去想,仍在在她心裡真的只是很像另一個哥哥。
她站在陽臺面朝外面,整理了一下心情才重新下載了那個許多人已經不用了的軟體,熟悉的介面和響鈴再次在耳邊迴盪。
是許多個十幾歲時半夜抱著手機又或者是坐在臺式電腦前等待回信時的期待。
她登陸了拿蘇翩生日作為密碼的企鵝小號,闊別自已都數不清的多少年……
卻收到了跨越時空的無數條匿名信。
是一瞬間的震撼,心臟和眼淚發燙,因為這些匿名信全部的指向都是一個人。
“蘇翩。”
而回答的內容。
竟然是她當年認為自已失去所有孤立無援絕望時發給他的每一條短訊……
只有認真的,甚至能從文字中看出語調溫柔地回答,帶著少年時期的稚氣。
且這些內容隻字未提也從未透露過他任何不堪的當年正在經受的事情。
白依影一瞬間覺得血液倒流,而綿綿細雨的陰雨天隨著斜風細雨吹到她的臉龐。
白依影跟蘇翩有一個共同的癖好,就是他們都是如此熱愛許多人並不喜歡的陰雨天。
烈陽過於刺眼,這天有種安逸的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