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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雲層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真正握住那束光,窗外的太陽依然炙熱,一成不變,總是這樣。

是啊,又能如何。

飛機從雲層劃過,打散了片片雲朵,落在窗前,她站在斑駁的光影下,笑著,蘇翩再也抑制不住情緒化。

“她在相隔六小時多的地方。”

在窗戶邊,白依影凝視著這座生活了即將第十八年的城市,在眼前越來越小,直至消失在雲層裡。

她有種預感,行程很長,透過玻璃窗,一點一點漸行漸遠的感覺很透徹,就像是寒風滲入骨髓,有種被扯遠卻無能為力的感覺。

“我跟你說,你還這麼高的時候,冬天第一次帶你去坐海盜船,下來的時候鼻涕比眼淚還多。”

白笙湳一邊用手比劃著,邊說邊笑著,不斷的跟白依影開玩笑,可在她耳邊,是一片聽不見主題的嘈雜喧華。

“嗯”

她一聲聲應著,把頭轉過來看了一眼白笙湳,然後從包裡拿出來眼罩。

“我困了,你真煩死人了,嫂子怎麼受得了你的。”

用著往常開玩笑的口吻,語氣裡卻帶著有些沒壓抑住的哀傷,白笙湳看了一眼身旁的紀棠鳶,面面相覷......

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誰都未曾提及,黑色棉質眼罩被淚水浸溼,在外面看不到。

怎麼可能會真的不難過。

微微的顫抖和小聲隱忍的抽泣卻沒有躲過他們的視線。

“別想太多了。”

紀棠鳶的座位更靠近白依影一些,從包里拉了個被子,蓋在了白依影身上。

她沒有睡著,她第一次覺得,開往了一個國度的飛機,怎麼會如此漫長。

漫長的磨人心智,漫長的讓人崩潰。

真正的看到了兒時夢境裡期待的場面,龐若斕穿著駝色的大衣,戴著墨鏡,依舊挺直的身板,和高挑的身材,就好像不是一個50來歲的人,她挽著白慈的手臂,笑臉相迎。

“凍壞了吧?巴黎可比株洲要冷,怎麼穿這麼少?”

龐若斕把接觸到肌膚很細膩的織線圍巾圍在了白依影脖子上,打量了一會兒,帶著笑意抱了她一下,白依影有一瞬間的恍惚。

原來,許多年來缺失的東西,居然是如此的好填補。

白慈接過了行李箱,哥哥和嫂子的前面,還被爸爸媽媽圍著噓寒問暖,如果那些年沒那麼任性,白依影想,是不是可以瞧見好幾年這樣的光景?

關於他和她的事情,所有人仍舊隻字未提,白依影總覺得大家其實好像知道什麼,又好像完全不知道,不過這倒也好,省了編排好的許多措辭。

白依影回家不哭不鬧,甚至有時候安靜的像只小貓,龐若斕倒是有些意外。

巴黎冬季的夜晚很漫長,白雪灑落在茫茫黑夜之中尤為明亮,白依影坐在窗邊數落下來的雪,數不清卻一直在數著。

夜裡白慈睡的很香,龐若斕卻無法入眠,猛地掐了一下白慈的大腿,白慈被疼痛感揪醒,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龐若斕,又立即怯怯的收回視線賠上一個笑臉。

“你不覺得她一點也不正常嗎?”

白慈在黑夜裡都能感受到龐若斕目光如炬的視線,一般這種眼神只會出現在她發飆的時候,白慈在這寒夜裡出了熱汗。

“我怎麼瞧著 孩子長大了,現在又懂事又文靜。”

白慈沒忍住,打了一個瞌睡,順口隨意回應著,龐若斕又一記眼神殺過去。

“這麼反常,我看她是瘋了。”

“那可怎麼辦呀?這事兒我們也問不得,與其說太多,不如什麼也不說。”

龐若斕嘆了口氣,一邊擔心白衣影的狀況,卻又怕提及那些事情,或者問那些事情,讓白依影會傷心,白慈拍了拍龐若斕的肩膀。

“還是留給她自已消化和麵對。”

白慈想著讓白依影新的生活和遠離那片故土,或許就能淡掉那個人,高三下半學期這半年這半年,把白依影轉學到了巴黎的預科。

2015年12月20日。

蘇翩站在明白色的燈光下,所有的傷疤都被揭露在大眾的眼前,昔日成長在音樂世家的小王子跌落為賭徒養子。

再一次站在聚光燈下,他褪去了陽光明朗的外殼。

所有人都注視著,關注著,人聲喧鬧而鼎沸,他甚至能聽到小聲的竊竊私語,討論著他會如何洗白,如何講述自已悲慘的童年。

記者如狼似虎般急不可耐的目光,他卻負重望的只留下了一句話。

“對社會造成的不良影響和負面訊息,我感到很抱歉。”

雖然很多人同情蘇翩,可他昔日的形象根深蒂固,又滋生出許多人苛責他好像在甩臭臉,態度不夠虔誠。

那年蘇翩想放棄站在臺前的生活。

還有讓他壓抑的喘不過氣的面具,一個很陰鬱的人,卻要無時無刻不裝做自已是一個開心果,他裝了好多好多年了,已經。

週五那天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高三上學期只剩下了一個多月的學期末。

董梵在教學樓的迴廊看見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立即氣喘吁吁的跑來奔走相告。

為了節約時間,中午好多同學都留在教室裡吃午飯,董梵幾乎是一下衝破了教室的門那般急。

“你們猜我見著誰了?”

張鑰含剛一抬頭就看到董梵這張臉,以及話音剛落,只翻了個白眼,董梵就立刻不再繞彎子。

“蘇翩……”

董梵的聲音其實不大,可是這兩個字一說出口,就像裝了擴音器說出來。

所有人都齊刷刷的朝這邊看來,感受到被視線包圍的滋味,董梵立即噤了聲,拉了個凳子坐下。

“他回來有什麼稀奇的?”

張鑰含覺得煩,瞥了董梵一眼。

“大變活人了,家人,平日裡所有人見到他,總是會覺得很陽光,可是這一次,他怎麼跟一個活閻王一樣?不僅冷冰冰,甚至還有點凶神惡煞的。“

“他本來就是這樣的。”

餘悻染覺得董梵聒噪,回頭看了一眼董梵的表情,巨大的疑惑不解,後來其他人也有在學校遇到蘇翩,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碰見裝作沒看見……

跨年夜前夕,餘悻染讓鄭皓楠約了蘇翩出來,許久未見的三位互相很熟悉的人,三個人落座,互相沉默,看了對方好久。

第一次居然有了尷尬的氛圍。

“都看著我幹嘛,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唄。”

餘悻染這次親眼見到現在的蘇翩,確實由董梵說的那般,看起來憔悴了許多,曾經是一個多麼愛掛著笑意的人。

“問問你最近怎麼樣?”

餘悻染甚至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

“挺好的,目前就想按部就班的完成學業。”

“你和…白依影。”

幾乎沒怎麼鋪墊餘悻染就直接進入了主題。

“分手了。”

蘇翩答得很乾脆,視線卻低眸盯著桌角,神色黯淡極了。

“為什麼?”

他這三個字一出鄭皓楠在桌下扯了扯餘悻染的毛衣袖子,餘悻染還是把想說的話說了,她就是替白依影來問為什麼。

“你覺得我有必要拖累她嗎?”

“為什麼要讓她跟我這樣的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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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翩笑了笑,那神態和語氣就好像自已隨口開兩句玩笑。

“你現在才是把她丟入泥沼……”

餘悻染有點生氣,蘇翩一時間不知道應該作何回答。

“你見過一個從來不喝酒的人,每天跟瘋了似的,照死喝酒嗎,一個怕冷的人,每天都蹲在家門口,望著對門。”

蘇翩繼續沉默著,心裡卻痛極了。

“我第一次見,一長達一個月醒來哭哭睡著再醒,我甚至感覺她是不是淚失禁。”

畫面不停的在蘇翩眼前回放,他不由得想起白依影之前還在他的面前哭著的時候,小小的身影,整個身體都會微微顫抖,鼻尖泛著微紅。

蘇翩心疼的無聲落淚,可是他真的沒有勇氣去許諾她一個美好的未來了。

真正跨年那天,這天,天還沒有開始黑,蘇翩就吃了兩片安定,睡下了,可能是妄想逃脫喧鬧吧。

壓在草稿畫紙上面的手機,傳出訊息提示音。

白衣影用橡皮擦去了最後一個不滿意的勾線才點開訊息列表。

《乾飯小分隊》

董梵梵高:“新年快樂”

董梵梵高本人“你在巴黎的話,在那邊還要過年嗎?”

群主已解散該群聊。

十幾個人坐在影咖跨年,最後鬧鬧哄哄的玩起了鬥地主。

“不是都說了,再建一個群嗎?”

張鑰含在那邊狂K董梵好幾拳頭。

“你沒腦子嗎?”

“不是我想著這個群裡人不是挺齊的嗎,幹嘛重新拉?”

林舒瑤氣憤的建好了新群,拉了大家。

“哥們兒你家舒瑤罵的真對,他就是沒腦子。”

裴星倚大笑著拍了拍喬盛闔的肩膀,董梵才突然恍然大悟,想起來。

拉了新群沒有蘇翩,為了避免尷尬餘悻染想到一件事情趕緊轉移話題。

餘悻染“唐予落這個小賤人好像被網暴精神失常了,成績一落千丈,家裡好像也已經給申請退學看神經病去了。”

白依影這才想起來,她也有看那段澄清影片,隨著尚誠的澄清影片唐予落被狠狠打臉,最終也嚐到了被網曝的滋味,高中三年的結尾,鬱鬱寡歡而退學。

我就是董梵:“以唐予落的性格,不得把錯都歸到別人身上,現在肯定恨死喜歡錯某人了,記得之前看高二榜,她成績還挺好。”

“靠,你這手打字怎麼這麼快?”

張鑰含又狠狠的給了他一拳,董梵猝不及防的捱了一拳,一臉委屈。

“不是啊,我怎麼又說錯話了嗎?我沒提蘇翩”

“某人……”張鑰含直接瞪了回來,裴星倚可真是謝謝董梵了,有他在的話,張鑰含的拳頭就不會落到自已身上。

白依影其實倒沒介意,她這會兒甚至能腦補出董梵在那邊被張鑰含暴揍的畫面,十分想念。

不過換作之前,看了澄清影片之後,她一定會飛回株洲找蘇翩。

只是想起了刪除蘇翩好友之前的最後一條訊息。

是蘇翩發來的一張照片。

是他和辭善的合影。

“新年快樂,我在這邊也會過元旦跨年。”

這次換白衣影轉移話題。

白依影填補完了最新的一套設計稿,或許去幹一些有意義的熱愛的事情,把生活瑣碎的時間都填滿,一定就會忘掉吧……

真正新年的那一天,白笙湳包了一桌餃子,還在努力幹活,白依影看著春晚還不忘在草稿本上收集元素,久盯螢幕,眼睛有點乏了,看了一眼賣力的白笙湳。

“看什麼看呀?光看不幫忙嗎?”

白笙湳想想就一肚子氣,一開始白父說幫忙一起包餃子,結果到了最後,白父自已也就只參與了個和麵。

一家四口就他多餘,其餘都在其樂融融看春晚,彷彿紀棠鳶是他們大閨女。

“本來覺得老是盯著這個螢幕,我都看累了,不過作為你的好妹妹,我不怕更累一點,你沒看的電視,我幫你看。”

白依影立馬轉頭回去。

白依影好久沒有過過這麼熱熱鬧鬧的年了,雖然沒有什麼收紅包串親戚,但是這麼如此一家人,其樂融融。

短暫的安穩直線式生活好像真的可以麻痺自已一些,可是如果要是真的去想,白依影仍然沒有接受,假如以後蘇翩都不會在她的生活中出現,該要怎麼辦。

躲得過元旦,躲不了真正的新年,客廳電視機的聲音放的很大聲,就好像他們也擁有歡愉的節日。

蘇翩在包餃子,小思湊在一旁一定要幫忙,結果蹭的滿鼻子麵粉,蘇翩笑著拍了拍手心的粉塵。

從衛衣兜裡掏出一個紅包,蹲下來看著小思鋪滿粉塵的小臉笑著。

“你猜猜哥哥包了多少錢。”

小思沒有接過紅包,而是笑著鑽進了蘇翩的懷裡,蘇翩自然而然的攬過小朋友。

小思把粉塵蹭的蘇翩領口都是,久久不願鬆開,直到他發出小聲地嗚咽。

蘇翩再度落寞無比,他一個人扛不起小思的童年……但是會盡自已所有的努力。

株洲家家戶戶的燈火少的可憐,甚至走在街上,有點像一座孤城。

株洲相較於其他地級市是一座新城,城市裡的大部分人都回了老家過年。

蘇翩早就習慣了過一個靜謐的節日,反正無非也就是一個人,又活了一天而已,就那樣,可是他真的害怕小思感到不開心。

“夠意思吧?也就只有我會在過年這種時候留下來陪你。”

裴星倚翹著二郎腿,回頭跟正在煮餃子的蘇翩說話,蘇翩看到拿起來鏟子隔空好遠對裴星倚比劃了那麼兩下。

小孩子困的早,填飽肚子之後還沒等看完跨年的春晚,小思就在沙發上趴著睡著了,

蘇翩把小思抱回屋裡,跟裴星倚穿著棉襖坐在陽臺。

北方的冬天很冷,在陽臺兩個人的話語間都冒著陣陣哈氣。

“你還喜歡白依影嗎?”

裴星倚望著窗外稀少的星星,喝了一罐問。

“你小子說什麼廢話?”

裴星倚碰了一下蘇翩手裡的那罐啤酒,望著對面黑了的一排樓。

“呵呵,喜歡你還捨得放手……”

蘇翩望著遠方夜晚稀少的星星,眼底湧起水霧。

“不放手怎麼辦?”

裴星倚很樂天,也沒有蘇翩的生長環境,他只是難以理解,認為感情為何要弄得這般糾葛。

“其實她未必不會理解你,你就把實話都告訴她啊。”

裴星倚就算再站在蘇翩的角度,可是人和人不一樣,他就是不能理解。

蘇翩有自尊,在喜歡的人面前更甚。

蘇翩把手裡的空罐子丟進垃圾桶裡,又開了一罐,開罐子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裡,發出聲響,裴星倚無奈的搖搖頭。

“我都看的出來她有多麼喜歡你,真不知道你這樣,又是不是在糟蹋人家心裡。”

蘇翩一瞬間心下一顫,可依然覺得這樣也好過她與自已一起承受這些不堪。

“或許……哪天等我好點,好起來一點,如果她還……”

“你什麼時候才能覺得你能好起來,要多少年?誰等你等得起?”

裴星倚是個急性子,喝了酒還有點上頭,蘇翩只是無奈的笑了笑。

裴星倚一想到這倆人是自已親手撮合的CP,就有一種巨大的可惜感。

“是啊,怎麼可能有如果,其實我更盼望著,或許她會遇見一個什麼都比我好的人,然後幸福快樂。”

蘇翩也抬頭望向那片星空,他是真的希望她幸福快樂。

“懂了,反正你兩個彆扭的人就是必須有一個人不開心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