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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賭局㈡

京城外一陣手忙腳亂後,趙枝才算是替秦熠川止住不停往外流的鮮血,秦熠川站起身,看了一眼韶山上那座宮闕,頗有幾分苦中作樂的笑道:“這場戲,本世子做出的犧牲有些大啊!”

保護在秦熠川周圍的幾位扈從此時時刻注意著周圍動靜,哪怕是一絲風吹草動都不敢掉以輕心,沈從生怕在這京城外生出什麼變故,既然有人能夠突破他的劍陣傷了世子殿下,那就有人能夠當著他們這些扈從的面殺人,而且他們還都束手無策,於是此時便帶著幾分勸說意味,提議道:“殿下,老道認為當下還是直接改道朝東走為好,這趟斬龍脈並無多少多餘時間,殿下還得抓緊。”

這沈老頭說話總是這般,一些不合時宜的字眼總能找到恰好讓人明意的措辭代替,不像祝秋和溫寒,一個是悶葫蘆一個是直性子,心裡想著怕你死,嘴上說的就是怕你死。沈從說是斬龍脈時間有限,實則是怕秦熠川在京城外待得越久,處境越危險。王府守臺人中段垣、祝嶸、沈從這幾人是最早投身王府的江湖人,當初洛城初建邵北王府時,就是這老道幫著秦稷看風水,最終才選定了那座棲鳳山,王府九曲迴廊中的迷陣,以及後來王妃病逝後的墓地選址,都是這老道親自打理,也算是邵北王府的老人了,對於朝廷那處鮮為人知的情報機構,沈從多少還是有些耳聞,所以當下最忌憚的,就是怕這些朝廷諜子趁此動手,到時候就算幾人武藝高強,在人家老巢門口,也終究是寡不敵眾。

趙枝替秦熠川包紮傷口止血之後,一雙常年被各種劇毒浸染而變得蒼白無比的手上沾了不少鮮血,此時聽到沈從提議,也是暗自觀察了一眼秦熠川面色,在這種關頭,最是能夠看清一個人的真實面目。

秦熠川忍著脖間上藥包紮之後刺辣辣的痛,望著近在眼前的京城,笑道:“要是其他時候,我保準先跑為快,可今日不一樣,不進一趟京城,可就真讓京城裡那些人看笑話了,本來邵北軍伍中那些將卒就看不上我這位世子殿下,這要是丟人丟到京城,等回去邵北,我怕被那些人用唾沫淹死。”

沈老頭欲言又止,倒是趙枝,此時雖然不表於色,可心中卻有幾分震驚,在場誰人都知曉這京城外此時就是刀山火海,誰都想早一步離開這地方,更別說入京城,怕是京城裡那些權臣,早已經料定這位世子殿下是死都不敢踏入京城半步,可現在這位世子殿下卻親口說要去京城裡走一遭,這不是自己往鬼門關裡撞嗎?

趙枝想到此處眉頭微微一皺,自己方才替這位世子殿下處理傷口時,難道是不小心把哪根神經給弄壞了?

這時馬車中整日不是睡死就是醉死過去的陸老頭兒突然發話:“你小子別光嘴上功夫,有本事現在就去京城裡走上一遭,老夫定對你刮目相看!”

幾位扈從皆是心中叫苦,馬車裡那位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京城裡那些人動手時這老頭只顧著看熱鬧,現在又慫恿世子殿下進城,不是硬把人往懸崖邊上推嗎?

秦熠川解下腰間司徒,提在手中抿嘴一笑,然後邁開步子朝著京城走去。

幾位扈從面面相覷,這位年輕主子怕是果真活的不耐煩了,朝廷巴不得邵北世子哪天突然嗝屁死了,現在倒好,自己非要跑去送死,還要拖累自己這些替王府賣命的扈從。

趙枝此時已經動了分道揚鑣的心思,反正這位不知死活的邵北世子走進京城之後註定是一死,倒不如趁現在各自散場,以後是被邵北追殺也好,還是亡命天涯也罷,生死有命諸位自求多福吧!

祝秋和沈從倒是立場堅定,見秦熠川朝京城走去,也紛紛緊跟前去,溫寒見兩人與世子殿下相隨,看著一旁無動於衷的趙枝糾結了半天,最後也只好倒向祝秋這邊,跟著進城。

趙枝無可奈何,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日後是被這位世子殿下記恨也好針對也罷,只好牽著幾人的馬匹,跟著馬車去到離城百步的地方等候。

此時韶山公主府,殷清越揹負雙手看著掛在牆上的一幅山水畫,身後跪著的,是那位首席大清客和楊軻何放兩位鷹犬。

在殷清越的一側,站著一位白衣男子,手持一把鐵扇,就是這把鐵扇,方才險些要了邵北世子的性命。

房中寂靜無聲,氣氛凝固到了極點,最終還是一位進門來的梅花內衛打破了這份令人窒息的寂靜。

梅花內衛稟報道:“殿下,邵北世子已經入城。”

殷清越輕輕抬起一隻手臂,前來稟報的梅花內衛退出房外,殷清越微微轉頭,側眼望著跪在身後的黑袍老人,語氣冰冷到了極點:“是你安排的?”

這個向來被殷清越叫做老龍王的黑袍老人兩手撐地俯著頭,說道:“老奴是為大局考慮,殿下從邵北拿來一部分軍權,若此時殺了邵北世子,與邵北倒戈相向,怕對大局不利!”

殷清越冷哼一聲說道:“你什麼心思,以為能瞞得過本公主?”

不等黑袍老人開口,站在一旁的白衣男子開口替三人求情道:“屬下認為,殿下與邵北徹底撕破臉皮,現在還不是時候…”

白衣男子話還沒說完,殷清越便一眼瞪了過來,白衣男子只好住口。

殷清越緩緩轉過身,陰冷眼眸睥睨著跪在面前的三人,突然冷笑幾聲道:“好啊!這才是什麼時候,就都向著邵北說話了!本公主要殺邵北世子,就是本公主的不是了?既然如此,那就把這麼多年乾的這些事都告訴柳溪亭和韓修筠,然後該殺的殺,該下獄的下獄,本公主早些日子下嫁到邵北做他的世子妃,就都遂了你們的心願了?說本公主不以大局為重,那乾脆就由你們來當這公主府的主子?他還不是你們的駙馬爺!還不是你們的主子!本公主養你們這些人不是讓你們去吃裡扒外的!”

房中再次恢復平靜。

殷清越憤然轉身,平息過內心中的怒火之後,重重嘆出一口氣:“都退下吧!”

楊軻何放皆是偷偷看了一眼跪在中間的黑袍老人,見老人朝兩人使了一個眼色,這才急忙起身,撒腿跑向房外。

三人退下後,殷清越目光瞪向站在一旁的白衣男子:“為何不早些動手?”

白衣男子眼神左右飄忽不定,支吾了半天才說道:“屬下…是怕殿下將來後悔。”

說這話時,白衣男子緊低著頭,額頭滲出絲絲汗水,已經想到這話說出口要被罵得狗血淋頭。

不料殷清越半天之後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來:“滾!”

白衣男子頭都不回的趕忙朝門外溜去。

公主府的一處花園中,一棵環抱之木粗壯的櫻花樹下,黑袍老人和楊軻何放在此地等著那位白衣男子,等男子氣喘吁吁的跑來此地時,背劍靠著樹幹的何放雙手抱胸,問道:“如何?”

白衣男子坐到樹下一棵岩石上喘氣,揮揮手說道:“沒事了,頂多過幾天氣就消了,又不是頭一次了。”

與何放一同依靠著樹幹的楊軻沒有言語,一旁負手而立的黑袍老人開口道:“這次可與往常不同,殿下的這臺戲,一旦唱不好唱不下去,最是容易被京城那幫人抓住把柄。”

白衣男子一路跑來大汗淋漓,扇著鐵扇子問黑袍老人:“你這魏老頭還真是料事如神,你怎麼就猜到殿下讓你們動手不放心,還會讓我去專門跑一趟?”

黑袍老人說道:“殿下做事向來縝密,就算有十拿九穩的把握,也會處處小心防備,知曉我們不會對邵北世子痛下殺手,才會讓你前去,殿下何嘗是想要邵北世子性命,只不過這臺戲,必須要做到以假亂真!”

白衣男子搖扇道:“就算是真要殺,也是先燒了那幅畫才對,幸好你魏老頭在,要是辛邈,那位世子殿下今日怕是真要死在京城外了。”

黑袍老人沒有言語,沉思了許久,這才嘆氣道:“接下來,就要看六皇子殿下如何應對了。”

……

秦熠川提刀走進京城,在這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屬實不甚矚目,這裡匯聚了各方人士,又有京城當地的權家子弟,少有人能認出這位提刀走在街上的年輕人,會是斬龍脈的世子殿下。

可明處這些人沒人認得秦熠川,潛伏在暗處的那些人,可是各個都緊緊盯著入城的秦熠川,倘若京城那幫人此時一聲令下,這街上怕是轉眼便要圍滿各方勢力的殺手死士。

跟在秦熠川十步之外的三位扈從時刻注意著周圍,一旦有人敢走近秦熠川半步,就算是對於三人來說是龍潭虎穴的京城,就算讓三人送上性命,也得力保秦熠川周全。

反觀前邊提刀而行的世子殿下,倒不如身後三人這般緊張,朝廷那幫人可都是勾心鬥角的老手,與殷清越不同,殷清越在京城外動手,是要撇清與邵北的關係,讓京城這幫人難以抓住把柄,可這幫人就不同,要是邵北世子死在這幫人手中,朝廷和邵北之間那張薄如蟬翼的窗戶紙被捅破,到時候秦稷一怒之下魚死網破,要是投靠北遼大軍南下,其中的利害關係,這幫人衡量的再清楚不過。

幾方勢力暗潮湧動,未必就都是為自己而來,但是依自己對殷清越那女人的瞭解,城外那臺戲,才不過唱到一半,剩下的後半場,就在這京城。要是自己今天沒這膽子走進京城,那位蘭旖公主就算在京城外不取自己性命,將來走到三藩之地和江南,怕就是殷清越真正動殺心的追殺了。

不知不覺走到了京城的那座穎臺,在十年前這座穎臺上常常有江湖上的各路高手在此處比武,甚至有好幾次,江湖上的武林大會也是在此地舉行,皇帝大度,從不以朝廷勢力將江湖人趕盡殺絕,這也是為何朝廷能夠組建出一處高手雲集的情報機構。可自從這世間有了南海雲蒼城,自從十年前這穎臺上爆發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之後,這兒便再無人登臺比武,這處穎臺,也成了江湖人只可遠觀的敬畏存在。

這趟出門前,秦稷就說別去京城,就算去了京城見了殷清越,也不要進城,可此時秦熠川卻提刀閒庭信步的走在城中街道,老爹為何不讓進城,不是因為抗旨退婚的殷清越,而是因為城中這座穎臺。

秦熠川突然停下腳步,沒有走近去觀望那座已經有十多年沒有人登臺的比武臺,而是站在遠處,面無神色的望著,好像一直保留在記憶中不願忘卻的那道身影此刻就站在那座比武臺上,白衣抱劍。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時隔數年再次迴盪在耳邊的說話聲,瞬間勾起了秦熠川諸多關於以前的回憶。

“來京城還偷著來,這可不像你這位世子殿下的風格!”

秦熠川轉過身,身後站著一位臉上洋溢著笑容的年輕人,秦熠川笑道:“怎麼,我走到哪兒,還要跟你這位六皇子殿下打聲招呼?”

六皇子殷釗笑著走上前來,一把攬住秦熠川肩膀,眼神瞥過街道上一處貨攤時,正好見到偽裝成商販正準備拔刀的殺手緩緩按下刀柄,殷釗對此視若無睹,與秦熠川說道:“你小子現在怎麼和殷叡一樣,越來越不地道了?那時候就屬你們兩個最壞,不過好歹當初也是一同在銅爐關共度過患難的人,來了也不說一聲,好歹讓我盡一下地主之宜啊!”

殷釗瞧見秦熠川脖間纏著的紗布,當見到紗布上滲出的血跡,這位六皇子轉過頭,依舊是一副沒心沒肺的笑臉。

秦熠川笑道:“那時候你也沒好到哪裡去,殷桐那奶孃浴身的時候,你哪次不是趴在窗外的?”

殷釗揮手笑道:“往事不堪回首啊!不過我至今都沒見過比那對鴿子還要大的女人,想來殷桐那小子也是好福氣,天生就是吃飽飯的命,不像咱,生下來就是捱餓的苦命娃。”

秦熠川笑容更盛,殷釗攬著多年不見的好哥們,從懷裡掏出一袋銀子,在手中掂了掂,說道:“老兄在這京城也沒什麼好招待你的,說實話京城的美人巷還不如你們邵北的西綰城,不過好酒珍饈倒是不少,在翡翠樓有老兄典藏的一罈百末旨,要不要去喝上幾杯吶?”

秦熠川笑道:“百末旨,採百草花末雜於酒中,這等美酒要是不品嚐幾杯,可就是天理難容了!”

兩人頓時相視大笑,結伴朝著京城那座翡翠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