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隻天角獸,至少……樣子像是一隻天角獸。畢竟看起來造型上還是一隻高大,苗條,長著翅膀和獨角的小馬。不過除此之外,就只剩下荒唐了。四條腿纖長得簡直難以想象,大得要命的眼睛上,眼睫毛粗長得像是雄鷹的羽毛。翅膀也是大脫了號,而且毛絨絨軟綿綿,一看就知道根本不是用來飛的。鬃毛和尾巴好像粉紅色的海嘯一般,體積足足有這隻……小馬的一半那麼大。
這個詭異的形象還包括了裝飾,或許還加上了珠寶。戴著超特大號的假鑽石王冠和衣領,還穿著鑲滿寶石的鞋子,用絲帶綁在腿上。可愛標記是……不是連理節的紅心組成的太陽,就是幼兒園小孩子才會畫出來的那種粉紅色和黃色相間的向日葵。賽蕾絲蒂婭完全無法辨識。
更糟糕的是,她還在閃閃發光,不僅僅是閃光而已……雖然確實她也在閃。實際上,她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團星光閃閃的雲彩,而且在四處移動的時候還發出那種星光閃閃的音效來。而且如果有誰靠得足夠近的話,還能聽到非常非常微小的聲音在尖叫著“閃~閃~閃~閃~”,而且她的角頂還不停地冒著像是氣泡一樣的粉紅色愛心。
“哦~我是全世界最漂漂的小馬公主~”當她在房間裡面來回蹦的時候,她還唱起歌來了……讓整個房間裡所有的小馬們全都陷入了介於笑到發瘋和逃避核輻射一樣逃跑的大危機之中。
另一邊,他們的統治者,以她永恆的耐心嘆著氣。她現在明白,想看看露娜的噩夢夜裝束簡直是個糟糕絕頂的主意。韻律在她身邊,心情在快樂和鬱悶之中掙扎。“我們之中有一位已經徹底的秀逗了。”水晶帝國公主低聲朝賽蕾絲蒂婭嘟噥著。“我實在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最後這折磨終於結束了,露娜一路蹦/愛/閃出了房間,回到她的更衣室去了,沿途留下一路笑翻在地爬不起來的小馬。
噩夢夜,這派對實在是好得慘絕人寰。
暮暮,墨斑還有聶克絲湊過來跟她們坐到一起。賽蕾絲蒂婭注意到他們三個互相靠得有多近,還有墨斑和暮暮臉上那滿足的微笑,她朝韻律神秘地笑了一下。
韻律心知肚明的壞笑遠超過微妙的地步。啊,愛之天角獸哪能搞不懂這裡的奧妙!
“你們好啊,賽蕾絲蒂婭,韻律。”暮暮說道,他們三個匆忙地行了一禮,然後坐到了她們身邊。
“哦,”賽蕾絲蒂婭說道,“這一晚你們三個過得還不錯吧?”她朝墨斑弓起了一邊眉頭。
雄駒的臉紅得更深了。“她知道了,殿下。”他有些鬱悶地說道。
“哦?”賽蕾絲蒂婭若無其事。
“他沒能那麼堅貞不屈,結果被我們給拷問出來了。”這話讓韻律一口氣笑噴出來,全噴在她果汁杯子裡了。
在水晶帝國公主急急忙忙地把果汁從臉上擦掉的時候,賽蕾絲蒂婭卻出乎意料地向暮暮露出了一個歉意的微笑。“暮暮,我非常希望你能明白,我並不是……裝作視而不見。我確實希望能避免干擾你的生活……”……韻律那邊又噴了……“但是,面對現實狀況,我必須採取預防措施。你,你的女兒,還有你的朋友們對艾奎斯陲亞非常寶貴,對我更是寶貴。是的,聶克絲,你也包含在內。”她對吃驚的小雌駒說道。
“我明白,公主。”暮暮說道,“而且我非常確信,這位身為我保鏢的先生居然和我秘密的愛好和興趣如此相符,也是個純粹的巧合。”
* * *
“哦呵呵,小丫頭想男孩子了,對不對?”賽蕾絲蒂婭逗她。
紫色小丫頭臉紅了。“有點吧……”她縮到了她的書本城堡後面。被打探出自已喜歡的男孩子型別,實在是讓她腸子都悔青了。
“那某天你會喜歡上哪種型別的男孩子?”公主問道。“又高又壯,金髮飄飄?”她咧嘴笑著。
“哦,不,”暮暮說道,“我喜歡的他有深藍色毛皮,黑色鬃毛和尾巴……”小幼駒眼中充滿了狂熱,彷彿遙望著自已將會擁抱的精神食糧的寶庫。“……而且他還有很多很多很多的書!!!”
* * *
“你在說什麼我一點都不知道哦。”賽蕾絲蒂婭從杯子裡喝了一口果汁。“不過沒錯,我猜我確實找了一位看上去非常可靠的小馬……”她看了墨斑一眼。“現在這些全都結束了,那麼,你將來有什麼打算嗎,我的小馬駒?”
“這個嘛,要說結束還早著呢,殿下。”墨斑回答道,“暮暮和聶克絲依然需要保護……或許我不是職業保鏢,但是……”他把那兩位剛剛提到的小馬拉了過來。“我很樂意接受照看她們倆的任務。”他停頓了一下,“幸運的是,我的出版社正打算在小馬鎮開一家分公司呢。”
“哦,那真好。”暮暮點點頭。
“太幸運啦。”聶克絲說道。
“而且還有些看法是小馬鎮正在成為艾奎斯陲亞新的商業中心,我想我的老闆說過這些。畢竟,黑夜皇廷都坐落在這裡了,而且還增添了新的鐵路線。這個決定挺突然的,但是我想也是趁熱打鐵……”
“你的公司很有遠見嘛。”賽蕾絲蒂婭讚賞道。
“而我的申請居然這麼快就透過了,我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相信這只是偶然的。”賽蕾絲蒂婭回答道,在上下疏通這些事情上可是花了皇室家族掌握的不少股份。她抿了一口果汁。
暮暮一臉壞笑,她就等著這時候呢。“而且當然啦,在我懷孕期間有個父親陪在身邊實在是太好了。”她等到杯子碰到賽蕾絲蒂婭的嘴唇時才說出這些話。
能把杯子裡的液體直接以超音速噴出來的情景可不多見,果汁杯子整個炸開了,把細微的果汁以噴霧的方式灑遍了整個房間。“什……咳咳……”太陽公主上氣不接下氣地氣急敗壞時,韻律善意地伸出一隻翅膀幫她拍著後背。好容易喘上氣來,她抬頭正發現自已和她最忠實的學生四目相對,近得鼻子都貼到了一起。暮暮朝她擠著眼睛,滿臉平靜的微笑。
“中招。”暮暮說道。
暮暮和墨斑笑得前仰後合,聶克絲和韻律則都要笑得失控了。小雌駒摔倒在地縮成了一團,一連串尖聲地大笑。韻律則被自已杯子裡的果汁給嗆到了。賽蕾絲蒂婭呻吟著用她的翅膀拍著韻律的後背。“我猜這是我自找的。”太陽公主感嘆道。
暮暮笑著,靠到了墨斑的身邊。“雖然麻煩多多,公主……謝謝您。”
過了片刻,賽蕾絲蒂婭才放鬆下來。“沒關係,我的小馬駒。”
音樂的節奏改變了,狂熱閃爍的照明暗淡了下來,轉為了優雅緩慢的夢幻風格。“好啦,派對動物們,讓我們稍微低調一會兒吧,”DJPon3說道。“去找到你們特別的那一位,來幾圈浪漫的慢舞。”整個房間裡的小馬都一對對地互相走到了一起。
當臉紅得發燒的皇家學生被拉下舞場的時候,賽蕾絲蒂婭忍不住咯咯直笑。“啊,又一個計劃成功了。”太陽公主剛扭頭去跟韻律說話……只發現某隻無頭馬已經把愛之天角獸拉走了。“唉,好吧,”賽蕾絲蒂婭舉起了杯子。“敬我自已。”
* * *
在一個角落,一隻穿著金色鎧甲的深灰色天馬正在鬱悶地望著一盤法式點心。雷紋並不餓,但是當他覺得不開心的時候,他確實喜歡來一兩塊東西磨磨牙轉移一下注意力。他剛決定在牙籤上抹了些果醬又穿了幾塊起司的時候,就覺得有誰在輕輕拍他的肩膀。回頭一看,黛茜正站在那裡。她臉上的神情實在是難以理解。天,而且雖然他正對她一肚子氣,她看上去依然漂亮極了。
看起來他好像要發火似的,然後卻又嘆了口氣。“黛茜,我很抱歉。”他說道,把牙籤放回盤子的原處。“關於我之前所說的……我明白你很在乎別的小馬對你的看法。我真不應該為了這個發脾氣……”
“……因為都大姑娘了,還捉弄你,活像是咱們倆都還在幼兒園似的,而且她還覺得你在找她不痛快?”黛茜的微笑相當彆扭。
雷紋低著頭,撓著後腦勺。“……是啊……”他哼了一聲。“我猜我自已也不那麼成熟呢……”
“不,你是對的。”黛茜紅著臉望著一邊,用一隻蹄子撓著另一隻蹄子的背面。尷尬的沉默持續了好一會兒,她低著頭,從眼角瞟著他。“原諒我嗎?”
他的嘴角稍稍揚了起來。“女士優先。”他說道。
“好啊,”她露出了一點微笑。“跟我跳個舞?”
他的眼睛中亮起了希望的火花,但是他剋制住了自已。“你確定嗎?”他問道,“因為要是你真的……你知道,這麼緊張的話……”
“嘿,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能應付得來。”她說道。“又不會被大家指著笑話。”但是她緊張的動作完全和她的話背道而馳。
“要是他們真這麼做,我會踢飛他們的老臉。”雷紋說道,“但是你真的確定嗎……?”
“嘿,少廢話,趁我還沒緊張到連自已叫什麼都忘了之前跟我跳舞!”黛茜直截了當地伸出了一隻前蹄。雷紋做了所有紳士在這種情況下都會做的事。他笑著閉上了嘴,用自已的前蹄牽起了她,慢慢地從地面上飛了起來,在吊燈之間慢慢地,開始環繞著彼此互相旋轉,輕舞飛揚。
* * *
下面的地面上,更多年輕的舞伴正在享受他們自已的甜蜜時光。聶克絲稍稍也變得大膽了起來,小臉憋得黑裡透紅,側著身子一點點挪到了轟隆的身邊。“你……你願意……和我……那個……跳個舞嗎?”她最後幾個字的聲音幾乎差不多都和小蝶受驚嚇的時候發出的聲音一樣低了。
轟隆想說什麼,但是卻又悶悶不樂地低下了頭。“我想,你還是去跟別的小馬跳舞的好。”他說道。
聶克絲驚呆了,然後表情慢慢地變成了哀傷。“你不想和我……?我……我還以為……你喜歡我……”
轟隆睜大了眼睛。“哦不,我是真的喜歡你!”當他意識到他脫口而出了什麼的時候,他的小臉一下子紅得都快燒起來了。“我是說……對,我……那個……可以說……有點……那個……喜……喜歡……你。就是這樣。”他又一次黯然下去。“我只是想……你應該喜歡和別的小馬跳舞……而不是我這樣的膽小鬼……”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自已的前蹄。
“你才不是膽小鬼!”聶克絲叫道,她有些生氣了,到底誰對轟隆說這種話的?
“我當然是!我看到了芙蕾迪是一隻幻形靈,然後……然後我……我就只剩下尖叫的份了。她那時候正在努力幫助你呢,而我卻是那麼一個膽小鬼……居然……”
“我說了你才不是膽小鬼!”聶克絲重重地一跺蹄子。“你去找小馬來幫忙了!當那些榆木腦袋嚷嚷著想要趕走芙蕾迪的時候,你甚至站出來維護她!”
“是皮皮站出來的。”轟隆的聲音裡滿是自嘲,“我只是站在那裡,渾身抖得……抖得活像個女孩子似的。”
“對,但是你還是站出來了。”聶克絲說道,“媽媽總是說,勇敢並不是無所畏懼,而是面對恐懼依然挺身而出。你真的很勇敢。”她湊過去,用鼻子輕輕地磨蹭著他的臉頰。“那才是唯一需要在乎的。”
他的腦袋哆嗦了一下,吃驚地眨著眼睛。他注視著她,緊張地咬著嘴唇。於是她突然有些害羞地向後退了一點。“你……你還想跳舞嗎?”最後他終於問了。
帶著微笑,她點了點頭。笨拙,但是很快樂地,他牽起了她的蹄子,領著她到了舞廳中間。他們一開始的幾步還很緊張,有些害怕別的小馬會笑話他們動作呆板,但是他們很快就在音樂中忘情地繞起了緩慢的圈子,沉浸在他們的舞蹈之中。
他們依然還年幼,在跳舞的時候,也只是會在地上蹭個幾步而已。但是當聶克絲把小腦袋輕輕地枕在轟隆的肩膀上的時候,他發誓,他此刻如登雲霄,都快飛到月亮上去了……
* * *
派對最後終於開始收場了。值夜班的職工……或者乾脆說,白天正常上班的職工紛紛踮著蹄子,開始收拾派對的殘餘物,並且打掃衛生。
在凌晨來臨之際,最後幾位賓客也準備向露娜公主道賀並且離開。東方的天空開始染成了粉紅色和絳紫色。賽蕾絲蒂婭這個早上留下來準備今天的日出。早早地開始了一場虛假的曙光,好照亮她的小馬們回家的道路。六位諧律精華,她們的翅膀在第一線晨光之中化成了朝露和月光,現在她們正陪伴著橫七豎八躺在地上打盹或者半睡半醒的可愛標記童子軍們身邊,還有他們的朋友們。
暮暮和墨斑準備帶聶克絲和斯派克回家,瑞瑞則背上了已經樂暈過去的甜貝兒……但是她們商量了一下,決定最好還是把其他的孩子們都放上童子軍時間機器彩車,由蘋果傑克拉著孩子們回家去。
她們把那輛超級酷斃的腳踏板貨車拉了過來,小心地把睡著了的孩子們放到上面……結果她們在忙個不停的時候碰上了終局定格。時尚攝影師已經花了一整夜時間四處拍照,照相機裡拍滿了開心的場景和小馬們愉快的面孔。現在她正繞著童子軍們團團轉,拍個不停。孩子們趴成各種各樣姿勢堆成一堆呼呼大睡,根本不知道自已被拍照的事。“終局定格小姐,你能不能往後退一點?”大麥克這已經是第十五次要求了。“還有請不要用閃光燈對著他們的臉,你會驚醒他們的。”
“啊!但是這實在是……神奇!”終局定格厲聲說道,“他們實在是太可愛了!看看他們那可愛的睡臉!那伸開的天真的小蹄子!還有那露在外面的小肚子!我絕對不會錯過這一幕!”
* * *
暮暮走向王座打算告別,背上揹著熟睡的聶克絲。兩位公主正在品嚐著一些比果汁更強力的飲品放鬆,而且用姐妹之間的方式,互相打著溫和的口頭官司。
“……你都跟我保證過不把你那蠢透了的‘美麗小馬公主幻想’穿出來的。”她聽到賽蕾絲蒂婭在抱怨。
“汝還跟我保證過汝不會扮成我的樣子跳舞呢。”露娜反擊道,喝著她最後一瓶香檳。
“我猜,算我們扯平了吧。”賽蕾絲蒂婭翻著白眼嘆著氣。“但是說真的,為啥大家都不想我跳舞……啊,有訪客了!你好啊,暮暮。”
“你好,公主。”暮暮向她的導師和她妹妹問候道。
“這一晚挺開心的嗎?”月亮公主饒有興致地問道,聲音中有幾分好奇。
暮暮輕聲笑著,“這個嘛……除了中間的一段之外……對,這真是個很不錯的夜晚。”
露娜轉著眼睛。“所以這是我的饋贈了。”她開玩笑地說,“此乃最神奇的一晚……除了中間一部分之外,此夜晚必將在史冊上留下最可愛的一筆……”
暮暮和賽蕾絲蒂婭對露娜的感嘆咯咯直笑。“不,真的,”暮暮說道,“這真的是個神奇的夜晚。露娜公主。甚至也包括那些……料想不到的驚奇。”在她背上,聶克絲輕輕地打了個哈欠。暮暮笑了。“而且我相信,聶克絲也會說這派對實在是棒極了……如果她清醒的話。”她扭頭望著小雌駒,輕輕地偎依著她,把她重新哄迴夢鄉。這時候,她的面孔上卻掠過了一絲短暫的悲哀,賽蕾絲蒂婭很敏感地注意到了這點。
“出了什麼問題嗎,我最忠實的學生?”她輕輕地問道。
暮暮搖了搖頭,“不用介意我,公主。”她勉強笑著,“只是過了這麼長的一個晚上,有點感傷而已……”
“暮暮,”賽蕾絲蒂婭說道,“究竟是怎麼啦?”
暮暮又一次回頭望著聶克絲。這一次,她的眼中帶著淚花。“公主……我愛她,我愛她超過愛我自已的生命,超過我所能言語表達,而且……有時候我忍不住會想,她是一隻天角獸,而我只是一隻獨角獸。而且……就好像和斯派克相處一樣艱難,這甚至會更艱難。在他們眨眼之間,我的一生便會消逝。甚至連斯派克也不在這世上之後,我的小女兒依然會孤獨地活在這世界上……還有……”她用蹄子掩住了嘴,淚,慢慢地流出了她的眼角。“我知道您說過我們不該太過於糾結這些東西,雖然並不在於我們共處了多長時間,而是在於我們分享了多少歡樂……但是,時間總是飛一般地流逝……我……”
一隻白色的翅膀輕輕地覆蓋在她身上,“哦,暮暮。”賽蕾絲蒂婭溫柔地用她的羽翼幫暮暮拭去淚水。“跟我來,有些東西,我很早以前就該讓你看一看。”她站起身,輕輕地指向通往外面的玻璃大門,好奇的暮暮向外面的花園望去。天空正處於平衡之中,正好處於晝與夜的交界處。“正好。”賽蕾絲蒂婭說道,她朝玻璃門輕輕揮動她的角,一點光亮在她的角頂亮了起來。那透明的大門彷彿池塘的表面激起了水紋,然後沉寂了。
“告訴我,暮暮,”賽蕾絲蒂婭說道,“你看到了什麼?”
暮暮望著外面,不由得驚呼起來。外面的不是花園……或者說,花園曾經在那裡,但是現在已經消逝在一片幽靈般的剪影之中,在閃爍的晨曦一樣光芒之中的幻象。然後又一重迷幻的影像像是幻燈片切換一樣覆蓋了這一幕,那是一片覆蓋著高高的綠草的小山,山巒彷彿氣泡一般滾動著,綠草在無形的微風下蕩起一層層漣漪。一層層影像的覆蓋彷彿永無止盡,在斗轉星移的星光照耀下,既非白晝,亦非黑夜。她勉強能看到一條條河流……一片片森林……那些是高山嗎?雲層?都市?所有的一切?全都一層層地閃過無邊的草原……那是……
暮暮只覺得自已的心都停止了跳動,“那些是……?莫非……?”
賽蕾絲蒂婭的聲音近得可以讓暮暮聽到她的呼吸。“是的。”她說道。
然後暮暮看到就在不遠的地方,那些幽靈般的區域中。他們在那裡,小山旋轉著經過草地和月神殿的石頭,彷彿空氣般轉瞬而逝。小馬們從它們上面跑動,穿行,順著道路離開……她怎麼會看得見城堡外面的路的?……在那些小馬之中……其中有一隻停了下來,扭頭望著她,朝她笑了笑然後轉身跑開了。她不由自主地揮揮蹄子回應她,然後停了下來,突然覺得自已有點傻。
然後更近了,近得……讓她認出了其中的一些面孔……
暮暮的聲音變得破碎不堪,“那是……那不是……”她能說出來的就只剩這些了。
賽蕾絲蒂婭點點頭。“身為一隻永生的天角獸,這個世界的一個支點,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她說道。“但是,伴隨著天堂般無盡的智慧和慈悲,那也是一種祝福。這是天角獸的命運,雖然我們必須忍受今生今世無法迴避的離別,看著凡俗的生命飛速地消逝。但我們明白,我們理解,生命的限度只不過是個看法上的問題……死亡只是一扇門,歲月只是一扇窗。那些我們所愛著的,哪怕是迴歸了造物主的恩澤之後,和我們之間也不過毫釐的距離而已。當小小的聶克絲年長到十倍於我和露娜的年齡之際,你依然會在那裡陪伴著她,她永遠都會凝望著你眼中那深深的愛……直到最後一顆星星,也熄滅了光芒,直到她的創造,最終完成了使命。而我們的身體,我們的生命,我們的靈魂也全都合而為一,永不分離。”
暮暮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她開始有些喘不上氣來了,為她看到的那些浩瀚的真理而感覺呼吸困難。“公主……哦,公主,這……”
“現在安靜。”賽蕾絲蒂婭的用角輕輕地碰了碰她的眉頭。暮暮的眼睛眨了眨,然後閉上了。她昏昏欲睡地站著搖晃著。賽蕾絲蒂婭用翅膀攬住她,好讓她不至於摔倒。
“什麼?你就這麼把她的記憶給抹掉了?”露娜坐在沙發上問道,她的聲音有點失望。
“那不是凡俗之眼應該看到的東西,露娜,你明白的。”賽蕾絲蒂婭說道,“終究,這隻會給她帶來傷害。”她弓起了一邊眉頭。“更不用說這還會惹得她忍不住搞出些麻煩事來,把無盡的神秘讓一個小姑娘偷看一眼,就好像把盒子裡裝滿了拉緊的捕鼠夾,然後再交給一隻猴子一樣。”
“那為什麼還要這麼做?”舒服地靠在沙發上的露娜揮揮蹄子,“如果她根本記不起來,那你的安慰還有什麼用?”
“她會記著的。”賽蕾絲蒂婭說道,“在潛意識裡,在夢境中,在她內心的最深處。”她在暮暮的額頭上落上輕輕的一吻。暮暮眨眨眼,一個激靈,搖了搖頭。
“天哪!哦……我……我這是在幹嘛?抱歉,公主,我肯定是太累了……”思想激起了身體的反饋,她打了個大哈欠。“我最好回家了,真高興明天是假期……”她又一次搖著頭。“我剛剛在說什麼來著?嗯……想不起來。”
“感覺好些了嗎,我的小馬駒?”賽蕾絲蒂婭問道。
暮暮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睛。剛才她一直覺得有些憂傷,這是怎麼回事?“對,真的好多了。”她說道。“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確實……感覺好像安心了很多。”她向她的導師露出了笑顏,“謝謝您。”
“因為什麼?”賽蕾絲蒂婭若無其事地問道。
“我……不知道。”暮暮有點好笑,“不好意思,公主。墨斑還在等我一起回家呢……”她轉身急匆匆地離開了。
“找輛馬車吧,”露娜在她身後叫道,“還有告訴你朋友們她們也一樣,如果她們願意的話……”
“謝謝你,露娜公主。”暮暮回頭說道。她在門口和墨斑走到了一起,小不點飛下來落在暮暮的角上歇息。她們朝公主揮揮蹄子,然後離開了。
賽蕾絲蒂婭嘆息著,躺回她身後的沙發上。“好吧,還不錯。”她說道。她解除了她在周圍設定的“別理這些事”魔法,給自已倒了一杯香檳。她喜歡這種粉紅色泡沫飲料,平凡而愜意。
露娜重新倒滿自已的杯子,把它在空中玩弄著。“都過了這麼些世紀了,我們那個‘最高神秘計劃’還在繼續啊,而我注意到了,”她說道,“就算是在我缺席的時候,這計劃也沒停頓。”
賽蕾絲蒂婭輕聲地笑了起來,自從上一次聽起誰談起她們的計劃,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了。“確實,雖然缺了你讓這計劃拖慢了不少。”她說道。露娜看起來很難過。“哦,別那麼傷心的樣子嘛,妹妹,”賽蕾絲蒂婭說道,“過去的都過去了……你獲得的可遠不止是原諒而已。反正我們都擁有永恆的生命,和過去一樣,我們的時間永遠都充裕得很。”
“我明白,姐姐。”露娜說道,“但知道我的那些愚行耽擱了工作,仍然令我心痛。”
“別提了好不好,”賽蕾絲蒂婭責備道,“不管怎樣,你說‘如你所知’是什麼意思?”
露娜粗聲笑了起來。“在我看來,你是過於擔心你學生會發現什麼了。”她說著,“那東西——我覺得叫GMSWP挺不錯——幾乎都面對面盯上她了,可她還是沒看見。誰都可能忽視掉這些年來小馬的生命延長了多少,或者無視了小馬是如何被龍之類的長壽生物所包圍這樣的簡單情況,或者對各種小馬們,尤其是獨角獸們在市面推銷的“抗衰老療法”視而不見。可是她怎麼會對越來越普遍的年齡魔法毫無興趣?或者對建立了小馬鎮的那位姑娘——她可是一隻陸馬——活了一個半世紀還健在這種事不感興趣?誰都會覺得她至少會質疑一下,質疑這種吃下就能帶來長遠效果(長壽)的奇怪魔法蘋果,竟然是輕輕鬆鬆從無盡之森裡找到的?”
“我也讀了她在龍族遷徙時候的探險筆記。誰都會覺得她這樣的學究會對這樣一個謎團思考:為什麼一隻不朽又暴烈的,連龍族都要謹慎應對的鳥,非要下這麼多的蛋?那些不死的神鳥們成群結隊地飛過艾奎斯陲亞,數量一年比一年多,可她卻不去思考。”
露娜揚起了一側眉毛。“而且,我想說,她也沒有想過和這樣一種強大鳥類的幼雛共居一室是什麼後果。或者就此而言,就諧律精華那無可避免的淨化光芒而言……還有,對於他們,對於一切小馬而言,它們真正的意圖會是什麼。”
“青春和生命的魔力以數不勝數的形態環繞在她身旁,在你的精雕細琢下一日日成長……無論強度上還是形式的種類上都在成長。”露娜看了她姐姐一眼。“如果你讓這揭示來遲了,她肯定會很不高興。尤其是我都已經能看出來效果的顯現了……雖然最早影響的是她和其他的元素掌控者,但現在已經影響到了艾奎斯陲亞的每一匹小馬。”
賽蕾絲蒂婭眼中一亮,“好吧,她確實更喜歡接受突發的糟糕事件,”她說,“跟你說吧,要是她還沒有喜歡上這個,我就在她的生日時告訴她和她朋友們。話說……就在她三百歲吧?”
“蒂婭……”
“好吧好吧,是兩百歲。等到時候她就會奇怪大家怎麼頭髮還沒花白了……”
“蒂婭……”
* * *
蘋果傑克快步走出了庭院,可愛標記童子軍的時間機器拖在她身後。大麥克已經先離開了,護著瑞瑞和呼呼大睡的甜貝兒回了家。布魯斯走到她身邊。“需要幫忙嗎?”他看看臨時的牽引繩,笑著說道。
“等我需要的時候再說這話也不遲。”蘋果傑克咧嘴笑著。布魯斯試著拉了拉那根繩子,吃驚地嘟噥著。“你想自已把這玩意兒一路拖回鎮裡去?”他問道,“你比我想得還要厲害得多了。”
“每天我都拖著滿載的蘋果貨車在我家和鎮上的市場之間來回跑。”蘋果傑克說道,“一輛裝滿了小傢伙的貨車根本就……”她瞅了一眼那輛時間機器。“……不算太沉。”
布魯斯忍俊不已。
小蘋花蜷縮在拖車頂上。她坐了起來,迷迷糊糊地眨著眼睛。“怎麼啦,蘋果傑克?”她問道。
蘋果傑克朝她妹妹露出了捉弄的笑臉。“我們只是在考慮該怎麼減輕負重。”她說道。
“哦,”小蘋花朝正在前門站崗的白晝衛兵望去。“不好意思,衛兵先生?”她朝其中一個衛兵揮著蹄子。
他眨眨眼,有點為難,但還是回答了。“哦,什麼?”
“我們能把些東西先放在這裡嗎?我們保證回頭就會再來搬走的。”小蘋花問道。
衛兵扭頭望著,他的搭檔聳了聳肩。“我想沒問題,”他回答道。“我們會找廣場管理員,把一切都搬到庫房裡去,你們什麼時候回來取都行。”
“好的,那就好……”小蘋花打著哈欠,她爬過去拉了一根繩子,可愛標記童子軍時間機器裡面響起了嘩啦的聲音,然後又是砰地一聲,這東西前面的蓋板開啟了,露出了下面矮矮的,帶著腳踏板的車底盤部分。前面是帶著方向盤的部分,後面連著巨大的貨車輪子,還有一個活像是拖車一樣的特大號木製……好吧,拖車。前後兩截被結實的木頭框架連在一起。
裡面有幾個孩子被噪音吵醒了,發出了抱怨聲,但是很快又睡著了。小蘋花把車外殼和指揮塔的部分扔到了後面,還有一大箱子噩夢夜的惡作劇裝備也扔下了(這次蘋果傑克湊過去認真看了一遍)。“好些了嗎?”小蘋花問道。
蘋果傑克笑著點點頭。“好多了,妹妹。”她說道。
小蘋花輕輕敲著嘴唇,重新蜷起身子躺了下來,但是又突然坐起來了。“哦,對了!”她興奮地叫道。“我們還得先多停一站。”
* * *
澤蔻拉快步穿過白尾森林,和她的護送者——一位白晝衛兵邊說邊笑。衛兵身後拖著一輛空空的小拖車,如果看仔細點,你可能還會注意到這位白色的皇家衛兵身上還有好些模糊的條紋,那是上了黑色顏料的身體被匆忙地用力刷洗之後留下的印子。
毫無疑問,有些小馬覺得送這個特別的倒黴衛兵去護送澤蔻拉取回噩夢夜的糖果是挺有意思的事。幸好,澤蔻拉擁有比一般小馬對她猜測之中的更多幽默感。短短時間內她就和這位衛兵老兄像老朋友一樣閒聊起來了。“那麼我也想知道,糖果送上哪條道?”當他們順著小路走向夢魘之月的雕像時,澤蔻拉問道。
“小馬鎮醫院啦,貧困的家庭啦,等等等等。”衛兵說,“只是,因為公主們像那樣結束了夢魘之月的傳說,不知道我們還能找到多少……”
澤蔻拉理解地看了他一眼。“我相信,你會懂,正如我心所領悟。慷慨饋贈無關聯,那是愛心,而非恐怖。”
對她理解的目光,他回之以懷疑的眼神。“好吧,可能是那樣,但是……哇!”他在空地的邊緣一下子停住了。身後的小拖車差點撞到了他的後蹄,而且他目瞪口呆地望著夢魘之月的雕像……至少他假設那是原來的雕像。現在它渾身上下從鼻子到尾巴尖都掛滿了糖果包,大部分糖果包上都帶著一個徽章:一面藍色的盾牌,上面有一隻歡跳的黃色小雌駒剪影。
他掃了澤蔻拉一眼,她正看著他,滿臉幸災樂禍的笑容。於是衛兵嘆了口氣,翻了翻白眼。“好吧,這次你贏了。”他打量著堆在他面前的噩夢夜貢品……這比可愛標記童子軍們留下的還要多的多。有些孩子甚至留下了一些小玩具還有……那是個大蛋糕嗎?“你知道嗎,我們得再找一輛更大的貨車了……”
* * *
城堡的園丁皺著眉頭盯著一堆落葉,通常他很瞭解這些落葉堆的事,從來沒有什麼不正常的情況。而且他也知道這堆特別的葉子是哪裡來的,他前一天把它們掃到了一起,準備今天裝袋收拾掉。這只是很平常很恰當的日常工作而已,所以他本來應該很確定自已該乾的事。但是今天早上有一件事脫離了他的日常。
這堆特別的葉子裡面有誰在打鼾。
懷疑地斜視著它,他拿起耙子朝那堆打鼾的葉子裡戳了一下,然後是兩聲驚叫,兩隻小馬——一隻黃褐色的雄駒和一隻黃色毛皮粉紅鬃毛的雌駒——從樹葉堆裡彈了出來。他們不知所措地四下張望,滿臉震驚,然後不約而同地看著用耙子襲擊他們的園丁。“哦,綠蹄先生,”小蝶失聲驚呼。“我們很抱歉!我們只是出來外面……”
“只是稍稍躺了一下而已……”男生結結巴巴地說道。
“……只是看看星星……”小蝶急急忙忙地接上話,“而且覺得有點冷然後我們就抱著藏在樹葉裡面取暖……”
“……結果就不小心睡著了……”
兩隻小馬都敏感地留意到了綠蹄臉上狡猾的神情。“……等一下,”焦糖仔開口道,“這完全是清白的,我們什麼也沒做!”他有點害羞地把蹄子合到了一起。“那個……只有一點點……”
綠蹄呵呵直笑,那笑聲不僅僅是愉快,那是裝腔作勢,嘰嘰嘎嘎的刺耳奸笑聲,所有的老無賴在逮到了年輕小馬的把柄時候都會發出這種猥瑣的笑聲。這笑聲裡包含的意味讓焦糖仔覺得自已好像是被迎面揍了一拳,不由得咬緊了牙。“嗯,別那麼急嘛,後生仔,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充分發揮著自已的想象力。“只不過就是年輕的一對兒已經等不及鑽農倉開始頭一次了嘛……”
焦糖仔變得面紅耳赤……這次是因為憤怒。他坐起來瞪著那個老傢伙。“先生,我很不喜歡你的指桑罵槐,小蝶是一位真正的淑女,而且我絕不會……”
一隻溫柔的黃色蹄子輕輕地掩住了他的嘴。“讓我來處理就好,甜甜蜜蜜抱抱熊~”小蝶說道,她站起來快步走到綠蹄面前。園丁在朝她咧著嘴笑,自鳴得意地哼哼著。“綠蹄先生,我們互相認識,對吧?”
“當然啦。”綠蹄說道,很明顯是在琢磨著和她將來的鄰居怎麼八卦。
小蝶微笑,湊得更近了。“那好吧,我想那您肯定也知道我的話是非常非常認真的……”快得像一條出擊的眼鏡蛇,她一把抓住他的領帶,在他喉嚨上擰成了一個結。
“要是您再敢噴出一句您那骯髒下流的,關於我或者焦糖仔的汙言穢語,我就抓住您下嘴唇扯過您後腦勺再打個蝴蝶結!”
極度困難地,綠蹄嚥了口唾沫,然後點了點頭。“這就好。”小蝶微笑著,鬆開了他的襯衫。“來吧,焦糖仔,我得回家去餵我所有的小動物朋友們了。”她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出了花園。
焦糖仔站了起來,跟著她一起快步走了出去。他扭頭朝綠蹄傻笑了一下。“她管我叫甜甜蜜蜜抱抱熊哦~”他說著……然後跟著她一起離開了花園的大門。
在另一邊,綠蹄用他的毛巾擦了擦腦門,默默地慶幸他總算死裡逃生了。或許他該換個遠一點的地方工作。有個遠方的修道院好像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