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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命運是個人偶師

唐磊認識的人很少,又沒幾個願意借給他錢,最終他沒能湊夠一百萬。

眼看截止日期快到了,他的第一反應是跑,結果比他的腳還快一步的是秦老闆的手下。

最終他還是被帶到了秦老闆面前……

“停!”

秦老闆大手一揮,房間裡的毆打聲頓時消散,那些在唐磊身上作亂的巴掌、腿腳、棍棒立馬恢復原位。

他走到唐磊面前,居高臨下地審視著面前那狼狽低賤的人。此時的唐磊蜷縮著身體躺在地上,雙手還維持著護住自已的動作。他鼻青臉腫,全身傷痕。

秦老闆朝他臉上踹了一腳,似乎並不解氣,他又狠狠踩在唐磊手指上,直到耳邊傳來痛苦不堪的哭喊他才稍微舒心。

“秦……秦老闆……啊!求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我兄弟去籌錢了……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你放心!我一定會還清的!啊啊啊啊……”

秦老闆冷笑一聲,“你跟我借錢的時候也是這樣信誓旦旦。”

“我保證!我保證!”唐磊驚恐不定,急忙起身連連磕頭,“秦老闆,你再給我點時間!我兄弟已經答應借給我錢了,但他說還要一點時間才能匯到我卡上!秦老闆,你給我一天時間!一天就夠!如果還不了錢我任你處置!”

秦老闆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越發覺得他那副討好的樣子噁心。

“唐磊,你給我記住,這是你最後的機會!還有,你最好別想著跑。”

“不會!不會!”唐磊急忙保證:“秦老闆你放心,我不會跑的!”

“保險起見我得讓人跟著你。”

“……行!”唐磊強撐著擠出一個笑臉。

唐磊決定再次去找司有禹,進門前他看見了身後停著的車以及車上的人。

毫無意外,他沒借到錢。

唐磊如墜冰窟,頓時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腦子裡各種情緒奔湧碰撞,全是“死定了”“怎麼辦”。

他呆愣愣地站在酒吧大廳裡,不敢出去。周圍人聲鼎沸,他卻聽不見任何聲音。

腦中百轉千回,他這才有了個主意。

回到車上,唐磊把一張卡遞給監視他的男人,說道:“這裡是一百萬,我還清了。”

“等等,”男人一把拉住想下車的唐磊,“跟我去確認一下是不是一百萬。”

“你不信?”

“你說一百萬就是一百萬?”他察覺到唐磊眼睛裡一閃而逝的慌亂,拿起卡重重地拍在他臉上,嘲笑道:“怎麼?心虛了?你該不會是亂編的吧?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內心的恐懼和憂慮無限放大,兩人之間彷彿隔著一張薄薄的紙,話語如風般將它吹動。那層窗戶紙快破了,而紙的後面是他的謊言。

唐磊徹底裝不下去了,他慌亂地開啟車門想下去,一邊後悔自已不該上車,一邊害怕面對自已的結局。

可他沒走成,他再次晚了一步。

衣領被身旁的人死死揪住,他掙扎著想跑卻被那人一拳一拳砸在頭上。

“還不了錢就把手腳留下吧。”

那人的話似陰冷的風,寒意透到他骨子裡,然後在他腦子裡炸開一朵又一朵白花。

唐磊只剩下一個念頭——我死定了!

不!不行!憑什麼!

唐磊奮起反抗,手腳並用地想掙開男人的束縛,他扯著男人的衣領往後仰,利用慣性將他帶下車,然後一腳踢向他的下盤,將他掀翻在地。

趁男人沒反應過來,唐磊急忙跑回車內鎖上車門。

“該死的是你!是你逼我!”

車上還插著車鑰匙,唐磊果斷地啟動汽車朝他衝了過去。

“為什麼要逼我!你給我去死吧!”

他面目猙獰,嘶吼著驅駛汽車橫衝直撞,盡情享受那個男人四處逃竄的窘態,最終,男人避無可避。

耳邊聽見的是“嘭”的一聲巨響,眼裡看到的是飛出數米的屍體。

唐磊急切地喘著粗氣,眼裡先是震驚、後怕,再然後是一種隱秘的快意。

街上行駛著無數的車輛,路上行走著無數的路人。

夜色、汽車、行人全都目睹了這場瘋狂。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誰也不知道自已究竟是什麼時候步入了危險。

唐磊的心臟跳個不停,一下又一下,急促、激烈。

他剛想逃,餘光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司有禹!

唐磊心中那剛熄滅一點的恨意頓時復燃,奔湧成燎原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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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有禹!都怪你!要不是你不借錢給我,我用得著這樣嗎?我毀了你也別想好過!”

唐磊怒吼著開車衝向正在店外打電話的司有禹……

“你給我去死吧!”他將油門踩到底。

……

手機碎掉之前,上面顯示的來電人是老婆……

家裡,黃橙子躺在床上跟司有禹打電話,忽然,她聽不見他的聲音了……

身旁是綿延的呼吸聲,電話那頭是轉瞬即逝的哭喊、驚呼,以及,轟鳴的汽車引擎……

“江清市禾雲路段發生重大車禍,兩人當場死亡,七人重傷……”

新聞客觀地報道,而上面是一行行冰冷的數字。

江清市第一人民醫院。

黃橙子茫然地站在急救室前,電話響了又響,可她已經聽不到聲音了。

心臟像被凌遲,一刀刀刮在她的血肉上。黃橙子覺得自已心上彷彿纏繞著無數尖銳的細線,它們雜亂無章卻又默契地嵌入她的心臟,朝著不同方向,或勒或割……

悶,好悶。

入目是雪一樣的白。

牆壁、地板、燈光……

白,好白……

她第一次覺得這光太亮了,亮得刺眼。

回過神來她才發現身邊圍著很多人,有周沐晗、有陸婉、有舅舅和表哥、有李鵬飛、有陶夢婷……

有哭聲、抽泣聲、焦躁的走動聲……

太多,太雜。

“噠噠噠……噠噠噠……”

不停有腳步聲傳來,全是跑著的。

每出現一個人都要問一遍情況,黃橙子站得腳痠,依舊強撐著一一解釋。

咔的一聲,門開了。

黃橙子迎上去聽著醫生的結論,那一刻耳畔沒再傳來紛雜的聲音。

世界陷入一片寂靜,驀地,有露珠從葉片上滴落,正巧落進水潭。

直到這一刻,世界才有了聲音。

“好,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黃橙子從窒息的邊緣活過來,發出的聲音顫抖、沙啞。

她不停道謝,不停道謝……

耳邊重新有聲音傳來,明朗、鮮活。

她無暇分心,只是一遍遍說著“謝謝”,最重要的是司有禹沒有生命危險。

只有這句勝過無數安慰。

黃橙子可以見他,不過得等司有禹出了ICU。

等待的時光很漫長,黃橙子要做的事有很多,最主要的一件就是她要親手把罪魁禍首送進監獄。

唐磊很快就被抓了。

事情發生後黃橙子去見過他,對方哭的很慘,他做出了各種保證,求她諒解。

黃橙子冷冷看著他,她說:“我不會諒解,就算你死了也不會。你知道嗎?我最近在研讀法條,我覺得有幾條罪名很適合你。如果判不了你死刑,那我絕對會用盡一切辦法讓你一輩子待在牢裡。我會請最好的律師、找更多證據,你放心,我絕不會放過你。”

黃橙子說到做到,整天在外奔波,後來司有禹終於度過危險期了,她終於能去看他了。黃橙子更忙了,但她每天都去醫院。

病房是潔白的,目之所及全是茫茫一片白。

司有禹靜靜躺在床上,穿著病服閉著眼。他身上插滿了醫療器材,看得人心驚肉跳。

他就這樣躺在那裡,像睡著了。

黃橙子走過去看他,她喊他的名字,他沒回應。

她不分晝夜地陪了他七天,第八天時他終於醒了。

黃橙子喊:“司有禹?”

這次終於有了回應。

眼裡起了水霧,潮溼、朦朧。

黃橙子握著他的手放聲大哭,她不敢使勁也不敢趴在他懷裡,她怕他疼。

他輕輕動了動手指,柔聲說:“抱歉讓你擔心了。”

黃橙子瘋狂搖著頭,想開口說些什麼卻泣不成聲。

一切都在慢慢好轉,一切似乎慢慢變好。

黃橙子一邊照顧司有禹,一邊處理店裡的事,同時忙著將唐磊繩之以法。

事情很多很雜,即使有司有禹母親和李鵬飛等人的幫助,她依舊忙忙碌碌。

黃橙子神經緊繃,這些日子過來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好在司有禹在她的精心照料下慢慢恢復過來,成了她荒蕪歲月裡唯一的慰藉。

司有禹受的傷十分嚴重,需要花費很多時間才能恢復。而法律的制裁也需要一段時間,兩段時間有短暫的重合,在照料司有禹的途中等待判決,這日子也不再難熬了。

轉眼數月過去,司有禹身體慢慢好轉,而唐磊也認罪伏法。

黃橙子以為一切都要好起來了,她以為自已終於能鬆口氣了,可意外總是比明天先到。

睡夢中她接到了莫擇棲的電話,內容十分簡潔,加起來不超過五句話。

剛從夢中醒來的頭腦是迷迷糊糊的,很難分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她怔愣地坐在床上,茫然地望向空落落的房間。

“假的吧?這是假的!我一定是在做夢!”

房間裝飾、窗外的鳴笛……一切都如此真實,她轉頭,看見了睡得正香的女兒。

耳朵裡嗡嗡作響,連累得大腦一片空白。

啪嗒——眼淚滴到手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冰冷順著手背傳到四肢百骸,然後在她心臟處停留,變成一塊堅冰,硬生生戳進了她的心臟,留下了一個血窟窿,不停往下滴血。

這不是夢……

她急忙打電話拜託周沐晗來照顧檸檸和檬檬,然後迅速趕回明朝市。

一個多小時的路程漫長得惹人心煩,這一路上黃橙子都在哭,痛苦、難過、悔恨、遺憾、歉疚、自責……各種情緒爭先佔據了她的眼睛,然後匯成一條小溪,怎麼也流不盡。

意外總是比明天先到,人永遠也不知道打來的電話是報喜還是報憂。

黃橙子強忍著哭聲,她看向窗外不想讓別人發現自已的情緒。

玻璃是透明的,她在上面看見了滿臉淚水的自已。

時間沒有盡頭,但倒計時有。

下車之後黃橙子急忙趕向殯儀館,在那裡她看見了舅舅的遺體。

黃橙子第一次發現人的腿居然能軟到這種地步,她幾乎站不住了。

莫擇棲一把扶住她,將事情經過一一道來。

“爸有晨跑的習慣,這你是知道的,平時我也會跟他一起跑步。今天他邀我一起去晨跑,可我說‘爸,我工作太累了,今天就不去了’,於是他就一個人去了。他在河邊看見個落水兒童,你要知道他一直都是個老好人,他把孩子救上來了,自已卻溺亡了。對了,爸以前就簽署了器官捐贈協議,他的腎臟和眼角膜都會……”

後面的話黃橙子已經聽不清了,耳鳴聲越來越大,像是一種訊號要將她的頭腦炸的稀碎。

同樣,她的眼睛也看不清了。眼淚糊住她的視線,朦朧如雨幕。

她站在那裡,不能聽不能看,無助又悲催。

莫擇棲將淚如雨下的黃橙子摟進懷裡,學著莫濤的樣子輕輕拍著她的肩膀。

“沒事……沒事……”可能莫擇棲自已也沒發現,他的聲線微微顫抖。

黃橙子見到了莫濤的最後一面,但,是最後一面。

喪事很簡單,莫濤本就是孤兒,親戚朋友少之又少。

儀式過後他留在世上的不再是完整的失身,而是一份殘缺的念想。

黃橙子跟著莫擇棲回了家,家裡什麼都沒變,只是少了個人。

莫濤和莫擇棲一直保留著黃橙子的房間,裡面的東西只多不少,如今房間的主人回來了,可戶主卻不在了。

黃橙子強打起精神幫莫擇棲處理後續事宜,人不是輕飄飄來到世上又輕飄飄離去,只要活著就證明這一生足夠複雜。

人死後要處理很多事情,根本沒有時間讓他們傷心。

黃橙子清醒又混亂地忙碌了幾天,終於處理的差不多了。

一天,她待在家裡陪莫擇棲,亦或是讓莫擇棲陪她。冷清的家裡少了一個人就更冷清了,說不清孤獨的是誰,需要陪伴的又是誰。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他們以為又是前來勸慰的熟人,可一開啟門卻沒見到熟悉的面孔。

來人是一家三口。

黃橙子不認識,可莫擇棲卻認識,這就是莫濤救下的家庭。

人不是絕對理性的生物,尤其是在面對生離死別時。

黃橙子對他們談不上怨恨,但也沒有好感,只是平淡地、冷漠地、用一如既往的態度對待他們。

兩位家長先是表達了感謝和歉疚,然後拿著準備好的錦旗遞給黃橙子和莫擇棲。

上面的內容很簡單,無非是些表揚、讚許的話。

如果說黃橙子一開始的態度是平淡,那見到錦旗的那一刻就變成了抗拒。

紅色太扎眼了,而比紅色更扎眼的是他們臉上的笑意。

黃橙子暴怒道:“你們在笑什麼?!這有什麼好笑的?!”

孩子媽媽被嚇了一跳,急忙解釋:“抱歉,我們不是那個意思,我們只想謝謝你父親救了我的孩子,這是喜事……啊,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不清楚黃橙子和莫濤的關係,自顧自把她當成他的女兒,在察覺到自已失言的那一刻,她急忙改口。

可已經太晚了。

“你覺得這是喜事?一命換一命算什麼喜事?!我舅舅已經死了,再也回不來了!在你眼裡只有你孩子的命是命,別人的命就不是命嗎?我舅舅頭七都沒過呢!你們不是孩子父母嗎?為什麼不照顧好他,他掉水裡第一個去救的人難道不該是你們嗎?你們現在拿著這個旗子來幹什麼?錦旗能換回我舅舅的命嗎?”

黃橙子邊哭邊說,一半是指責,一半是質問,漸漸的,沒人能分清到底是哭聲大還是罵聲大。

她情緒失控,長久以來緊繃的情緒瞬間潰散,累積的委屈、憤怒、難過、悲傷如壓抑已久的洪水奔湧而出,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滾!你們……”黃橙子話還沒說完就暈了過去,家和莫擇棲成了她暈過去前最後看見的物和人,而這也是她後來為數不多的清醒時刻。

……

“醫生!你再說一遍!她怎麼了?”

“莫先生,我已經重複很多遍了,經過詳細檢查可以確認黃小姐患上了精神分裂,詳細一點則是緊張型精神分裂。你們已經入院一個多星期了,黃小姐的日常表現你也見到了,就算你不願相信,但這就是事實。”

莫擇棲緊緊攥著手中的報告單,半晌他才找回自已的聲音,“……醫生……能治嗎?”

“能治,但很難根治,有時間多陪陪她吧。”

“……好。”

莫擇棲目送著醫生走遠,他站在窗前努力調整自已的面部表情,想讓自已笑一笑、輕鬆一點,可那張臉始終不能如他所願。

他嘆了口氣,上樓朝病房走去。

臺階長得沒有盡頭,每往上走一步都需要無盡的勇氣。

走完臺階就是走廊,走廊裡人來人往,每個人身上都是人間疾苦。

他看向長長的走廊,明明有很多人,卻空曠得不似人間。

原本短短的距離被他走了十一分鐘。

莫擇棲開啟門看見了坐在病床上的黃橙子,她剛剛應該在看窗外,聽見響聲才回頭。

門內的人平靜地看著他,像個沒有靈魂的洋娃娃。

可這一次,沒人喊他“哥哥”。

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是因為它沒有預兆,所以人們總說意外比明天先到。

命運是個奇怪的東西,每個人都像它的提線木偶,被牽引著前進,沿著既定的軌跡。

而命運又很喜歡捉弄別人,有的人順風順水,有的人半生坎坷,偏偏人們拿它沒辦法。

命運是很難改變的,人生中的挫折何嘗不是造化弄人呢?就像突然降臨的一場雨,沒人能預知,沒人能躲過;又像一支樂曲,戛然而止,但餘韻悠長。

黃橙子和司有禹的故事就像一本書,故事的開篇是第三人稱,故事的結尾也是第三人稱,書寫者只是一個旁觀者,以紙筆敘述他們的故事。

爛掉的不是結尾也不是人生,而是自期望中滋生又破滅的絕望。

人生很長,只要不死,每個人的故事都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