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戲。
雲府。雲柔嘉的婚事剛剛定下,來到平時練字的書房裡,最後一次和兩位侄女一起練字。
三人的位置是平行的,雲柔嘉在中間,雲婉沅和雲婉瀅分別在她左右。
十二歲的雲婉沅已經知事。看到雲柔嘉過來,眼眶紅著。怕惹得她也傷心,不敢哭出來。
八歲的雲婉瀅卻尚還懵懂。她只知道自已很快就不能和雲柔嘉一起練字,雲柔嘉要去很遠的地方,卻不知其中深意。
“柔嘉姑母,為什麼我們不能一起練字了?為什麼你要去很遠的地方?可以不去嗎?”
雲婉瀅見雲柔嘉坐下,來到她身邊,用天真稚嫩的聲音問她。
“婉瀅……”
雲婉沅皺著眉,想讓她別問,又擔心地看向雲柔嘉。
雲柔嘉卻只是笑著向她搖搖頭,示意自已沒事,然後看向雲婉瀅。
“沒有人可以永遠待在家裡。每個人長大,都會離家。
“婉沅、婉瀅,該練字了,長嫂晚間要檢查的。如果沒有完成,婉沅的新首飾和婉瀅的新吃食就沒有啦。”
雲柔嘉用溫和而緩慢的聲音,簡單說了兩句,又將她們(主要是雲婉瀅)的注意力轉移。
“姑母說得對。我盼那簪子可好幾天了,聽說是京城時興的花樣。
“婉瀅快回去你的位置上,不然今天就沒有新吃食了。聽說,廚房新做了一樣甜口的糕點呢。”
雲婉沅明白她的意思,幫著她說話。雲婉瀅一聽到有甜口的糕點,便立刻坐回自已的位置。
三人端坐在各自的書案前,研墨、鋪紙,執筆、蘸墨、落筆。她們寫的是《老子•八章》。
“上善若水。
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
夫唯不爭,故無尤。”
雲柔嘉的字一眼看上去,是有著書卷氣息的清雅,再細品,又帶著端莊的意味。如她一般徐靜平和、內蘊暗藏。如一枝竹,風吹葉徐,竹香淺聞。
雲婉沅的字工巧文靜,工緻細雕、含而不露。一如其人,秉禮自持,又暗藏鋒芒。像一株幽靜的蘭,安謐淑雅,芳以時發。
雲婉瀅的字具有獨表性靈的天真,稚嫩中帶著尚不明顯的醇和。一如她心性純稚、平淡悠然。似一朵蓮,淨真無暇、超脫君子。
這場戲落幕,沒有重拍。溫蕖在卸妝後,換上白色中衣,接著準備下一場。另外兩位去換上花轎那一場的服飾和妝容。
穿著紅色婚服的新郎崔淳謹攜三書、六禮、聘雁、賓相,到雲府催妝。五首催妝詩從外向內傳遞,雲柔嘉在梳妝檯前坐下,由梳頭娘子為她梳頭。
一開臉,二上頭,三梳頭。從前往後梳、從上往下梳,吉祥富貴、有始有終。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子孫滿堂。”
接著,化上濃妝,從此不再是少女,成為新嫁娘。
穿上精心繡制的綠色嫁衣,手持團扇,以扇遮面,是為卻扇。由侍女攙扶著,來到堂前,與崔淳謹行牽巾禮,拜別兄嫂。
場地轉向室外。
崔淳謹帶著雲柔嘉到雲府門前,由雲篤勍揹著雲柔嘉上花轎。接著,崔淳謹上馬,迎親佇列出發。
雲婉沅和雲婉瀅在門前,和雲府其他人一起,目送佇列遠去。
這兩場戲同樣一遍就過。溫蕖卸下厚重的妝容和戲服,到導演李玉梅那裡領三場戲的12000元薪資。
“溫蕖,我的一位朋友那裡,有一個適合你的角色,想不想試一試?”
溫蕖接過薪資,聽到李玉梅這樣問她,一時有些驚訝。
“當然想。李老師肯為我引薦,是我的榮幸。多謝您。”
反應過來後,溫蕖帶著驚喜和感激的笑容,向她道謝。
“不用謝。我也是覺得你合適,才會讓你試一試。要不要錄用,還得看你自已的實力和我那個朋友。
“這是聯絡方式,拿好了。”
李玉梅將一張紙條遞給溫蕖。
溫蕖接過,再一次道謝,離開片場。
此時已經近十二點,溫蕖回到家裡,點了一份外賣,開啟紙條。
無錯書吧紙條上赫然寫著“王明偉”三個字。
李雪梅和王明偉是京北電影學院同一屆導演系的學生,一個擅長言情,一個擅長權謀。
二人都是圈裡有名的導演,藝德、私德雙馨。他們的劇組,沒有勾心鬥角,大家都在認真拍攝。
王明偉這次準備拍攝的是一部架空古代權謀劇。李雪梅推薦的角色叫孟姝映,一個家破人亡的大家閨秀。
紙條上只有三句臺詞。
“失了風骨?哈?哈!
薛,信,之,你是最沒有資格對我說這句話的人!
“真是,可笑啊!”
僅僅這幾句話,溫蕖便對這個角色有些感興趣。當即按照紙條上的電話撥過去,預約明天的面試。
剩下的時間,她就在家裡揣摩孟姝映可能會有的心理活動,以及這幾句臺詞的表達方式。
第二天上午,在一家不起眼的茶館裡,她見到了王明偉和他的助理。
接下來王明偉考察溫蕖依據目前的資訊,對孟姝映這個角色的理解,並讓她演繹紙條上和他給出的另一段臺詞。
最後,溫蕖成功被錄用。簽過合同,拿到更詳細的劇本,第二天她就到了劇組片場。
在換過妝容和服飾後,她來到鏡頭前,準備拍攝。
身穿粗布麻衣的孟姝映,沒有了以往身為尚書之女的光鮮。頭髮披散著,面上滿是汙垢。
本該和家人一起被斬首的孟姝映,一路被黑布矇住眼睛,帶到一個異常安靜的地方。布條被粗暴地扯下,微弱的燭火也讓久不見光的她眯了眯眼。
她能聽到,帶她來這裡的人已經出去了。而坐在椅子上的那個面具人,沒有急著說話,只用一種好整以暇的神態,看著她的反應。
沒有看見預料之中的害怕,他輕嘖一聲,覺得有些無趣。
“孟姝映,前吏部尚書孟德安之女。我有一個讓你報仇的機會,你要嗎?”
見她已經適應光線,面具人開口,沒有被遮住的嘴角上揚,是嘲諷和戲謔的弧度。
“我有選擇嗎?”
孟姝映看他一眼,隨後垂下頭。
“有啊。不答應,就只有死路一條呀。你不會不知道吧?所以,你的答案是什麼?”
面具人故作疑惑,彎下身,湊近她。
“我答應。”
孟姝映身體後仰,離他遠了些,看著他的眼睛,回答。
“好!”
面具人直起身,撫掌大笑。
孟姝映沒有說話,眼中只有平靜,也只能有平靜。這一路,已經足夠讓她明白自已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