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煙客哭了一陣,又開始覺得頭暈眼花,支撐不住。
於是趕緊收了眼淚,坐到騾車上吃東西。
沈墨染覺得奇怪。
這老伯餓得都快死了,可吃起東西來卻不是狼吞虎嚥。
而是小心撕下一小塊餅來,放進嘴裡仔細咀嚼。
差不多嚼了一分多鐘了,才伸長了脖子努力嚥下去。
烙餅有些幹,他可能是被噎著了。
看了看眼前油膩的雞湯,常煙客有點犯難。
又轉頭看了看沈墨染放在包袱裡的水囊。
沈墨染會意,摸過水囊拔開塞子遞給他:
“喏。”
“謝謝二小姐!”
常煙客十分有禮貌的道謝,接過水囊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
依舊吃的慢條斯理。
沈墨染看的著急。
知兒這毒已經中了好久,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毒發。
可這老頭吃個餅都如此拖延,照這麼下去,那半張餅夠他吃到到明天早晨了!
她有點懷疑這老頭是不是騙吃騙喝!
剛這麼想著,常煙客卻已經停了。
半張餅也就只吃了小孩巴掌大的一塊,剩下的想用油紙包了塞進懷裡。
可是摸了半天才發現他根本沒有油紙。
於是糾結了半晌,直接塞進去了。
“老夫給小公子看看!”
他對沈墨染說。
白素素立刻讓開了地方,讓他靠近。
常煙客過去扒開知兒的雙眼看了看,又搭了搭脈。
然後就下了車,說是去找解毒的東西。
這一去就是半個時辰。
沈墨染都差點以為他跑了,這人才拎了個小盒子回來。
開啟來看,裡頭是各種瓶瓶罐罐,還有一套銀針。
“老伯是個醫生?”
沈墨染驚奇。
無論古代現代,醫生這個職業都是很受人尊敬的。
他既然能看病,怎麼還流落到這般地步呢?
常煙客尷尬一笑:
“差不多吧。”
自古醫毒不分家,他算是半個醫者吧。
說著就摸了摸知兒的穴位,給紮了幾針。
原本昏死如就木的知兒突然有了反應,雙眉皺在一起,很痛苦的樣子。
身子也開始扭曲。
“知兒!”
白素素心疼的就要上前,被沈墨染攔住了。
“別動他。”
白素素心如刀絞,卻也忍住了不敢再向前。
只見知兒的小臉越皺越緊,身體也越來越佝僂,甚至還發出痛苦的哼哼聲。
沈墨染看的揪心,正要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人兒突然“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黑血來。
“老頭兒!
你把我弟弟……”
沈墨染再也沒忍住,開口質問。
“娘……
姐姐……”
虛弱的躺著的知兒慢慢睜開了眼睛,用極細的聲音說。
白素素喜極而泣:
“我的兒,你終於醒了!
可嚇死娘了!”
常煙客於是給知兒拔下身上的針。
“毒血暫時是逼出來了,但小公子中毒太久,餘毒未清。
若想痊癒,得需牛黃入藥。
若無牛黃……”
他說著沉默半晌。
沈墨染等的心焦:
“沒有牛黃會怎麼樣?”
常煙客嘆了口氣。
“若再毒發,老夫也無能為力了——”
白素素聽說是牛黃,脫口道:
“沈家就有這味藥!”
說著就要下車。
“我回去求了老太太,定能治好知兒!”
沈墨染趕緊攔住了她:
“娘。
沈家這次出來是逃難的,帶的都是乾糧和水這種保命的東西。
那牛黃,會帶著嗎?”
白素素愣住了。
沈墨染又道:
“章氏已經給了你休書,咱們現在已經不是沈家人了。
再說老太太本就想把知兒留下。
你若回去求她,她還會讓你把知兒帶走嗎?”
知兒這毒,肯定就是章氏的手筆。
若是知道他還有的救,又怎麼肯善罷甘休?
白素素垂下眼,淚水又掉了下來。
“可是,只有牛黃能救知兒!”
沈墨染嘆了口氣。
回頭看著正在整理銀針的常煙客。
“老伯,你說過要帶我們去陵水縣,想來對那裡很熟。
可知道縣裡有沒有牛黃賣?”
牛黃,是一種牛的膽結石。
天然牛黃的發現和取用都十分困難。
所以在古代,一直有一兩牛黃,二兩黃金的說法。
太平年間都可遇不可求,更別提在這樣的亂世。
常煙客抬頭,看沈墨染一個勁兒向他使眼色。
明白了她的意思,於是道:
“陵水是個繁華地界,知縣治理有方,商業十分發達,藥鋪多如牛毛。
我想一定能找到牛黃吧。”
但是他也不忘提醒沈墨染。
“可即便是有,也一定很貴!”
沈墨染想了想空間裡躺著的金銀財寶,道:
“只要能找到牛黃,我一定能想辦法弄來!”
知兒醒了,要吃飯。
沈墨染想把雞湯熱熱給他吃。
常煙客再次阻攔:
“小公子昏睡已久,脾胃虛弱,不宜進葷腥。
若有清粥,最好!”
說著,他摸了摸自已的肚子。
他也虛耗太久,脾胃虛弱。
剛才拿著烙餅也不敢多吃,就是怕臟腑失和,腹脹難受。
沈墨染想起從廚房拿的那半罐子米粥。
於是又找了個無人處,將陶鍋端出來。
粥已經涼透。
沈墨染藉著微弱的燭光,到前面的枯樹林裡掰了些樹枝。
用石頭簡單搭了個土灶,將陶鍋放上去,點火加熱。
抱著知兒輕聲安撫的白素素,見女兒手腳麻利,看的稀奇:
“染兒,你何時會做這種粗活?
而且你這陶鍋……
是哪兒來的?”
章氏一直按大家閨秀的標準教育女兒。
雖然琴棋書畫教的稀爛,但告訴她要十指不沾陽春水,不能做丫鬟賤民的事。
她還以為女兒事事都要人伺候呢。
沈墨染聞言一笑:
“娘,既出了沈家,我便不能再做那嬌滴滴的貴女了。
自然要什麼都得自已來。
即使以前不會也要學起來嘛!”
她說著,攪動粥的勺子故意笨拙的碰的陶鍋叮噹響。
“至於陶鍋。
發現章氏要害咱們的時候就去廚房偷偷拿的。
以防咱們路上沒的用!”
白素素拍著知兒納悶。
出沈家的時候車上就只有兩床鋪蓋和一個包袱。
她怎麼沒注意到有陶鍋碗筷?
難道是她憂心知兒病情太傷心,沒注意看?
“二小姐心思縝密能屈能伸,將來必定是個有大造化的!”
常煙客盯著那鍋清粥,拍馬屁。
沈墨染哂笑:
“我已經不是什麼二小姐,老伯跟娘一樣叫我染兒就是。”
說著她看向常煙客:
“還沒請教老伯姓名?
聽你說話文縐縐的,還會行醫,一定是大家族出身吧!”
她只隨口一問。
可沒想到卻戳中了常煙客的痛處,他言辭躲閃道:
“老夫姓常,名煙客。
年少時家境還算不錯,的確是讀過幾年書,可現在都忘得差不多了。”
沈墨染攪著粥好奇:
“常煙客!
這名字有些特別,像是世外高人!”
常煙客自嘲:
“先前當過幾天道士,煙客是我的道號。
只想忘卻前塵而已,哪裡來的高人?”
若真是高人,又何苦落魄至此!
他搖了搖頭,神情漠落。
沈墨染還欲再問,他卻不願再多說一句。
想來是有什麼不願為人知的秘密。
沈墨染也只好閉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