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嘉定六年(1213年)秋,建寧府。
晨光熹微,涼風掠過古城牆,攜來一縷桂花的香氣。建寧府的街道上,薄霧未散,百姓們尚未完全從清晨的靜謐中醒來。然而,一陣急促的鼓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報官!報官!”
城南某富戶家門前,一個衣衫襤褸的農夫跪在地上,神色慌張。幾名衙役匆匆趕來,問明情況後,一名衙役拍打著手中的鼓槌,喊道:“人命關天,速請宋大人!”
府衙內,宋慈正在書房翻閱《洗冤集錄》。此書他耗費多年心血編撰,雖已成冊,但仍常常查閱修改。書案旁,擺著一盞淡淡燃著燈油的琉璃燈,燭光映襯著他微皺的眉頭。
“宋大人!”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差役抱拳稟道,“城南王員外家,今晨發現一名死者,情狀蹊蹺!”
宋慈聞言放下手中的筆,略一沉吟:“備轎,去看看。”他不疾不徐,目光沉穩如一潭深水,似乎世間一切難題都難以動搖他分毫。
片刻之後,宋慈已到了案發現場。王員外家門庭深深,三層木樓雕樑畫棟,堆滿了顯赫的氣派。然而此刻,門外卻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宋慈揮手示意差役維持秩序,自已則徑直走進庭院。
庭院內,死者被擺放在一張草蓆上,頭部有明顯的創口,身旁一柄染血的柴刀引人注目。死者是一名約二十餘歲的男子,衣著簡樸,似非富戶僕人。
“王員外,”宋慈抬眼問道,“此人是何身份?”
王員外面色慘白,拱手答道:“回大人,此人名喚李成,乃我家一名長工。昨夜他獨自守夜,今日早晨,我家僕人發現他橫死柴房,故報官求助。”
宋慈點頭,蹲下身仔細察看屍體。他輕輕掀開死者的衣物,發現胸前有一處淤痕,似
被鈍器擊打所致,脖頸則有一圈紅腫的壓痕,形狀極不規則。死者雙手緊攥,指甲縫間嵌有些許泥土,彷彿曾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掙扎。宋慈的目光移向死者頭部的創口,發現創口不深但邊緣整齊,顯然是鋒利的器物所致。
“此刀?”宋慈指了指染血的柴刀,向一旁的差役問道。
“稟大人,正是從柴房旁找到的,就在死者身邊。”
宋慈拿起柴刀,刀鋒上血跡未乾,但氣味淡薄。他皺眉輕嗅,隨即沉聲道:“此血未必是死者的,待我細驗。”他環顧四周,眼神銳利而平靜。“將屍體移至衙門法堂,我需作進一步檢驗。”
“宋大人,這……”王員外面露難色,“此事是否……”
“王員外,”宋慈冷靜道,“人命關天,若想還你家清白,務必協助本官查明真相。否則,謠言四起,於你家聲名無益。”
王員外聞言,無奈點頭。
法堂之上,屍檢揭謎。
衙役們點燃蠟燭,光線映照在宋慈冷峻的臉龐上。他一面翻動屍體,一面用銀針、棉絮等工具細細檢驗。經過仔細觀察,宋慈發現:
頭部創口雖明顯,但不足以致命,且血液流向不對,說明受創後人已倒地。
胸前的淤痕似遭人拳擊,但力度有限,更像威脅性質。
脖頸紅腫壓痕的形成時間與死亡時間吻合,極可能是死因。
他緩緩站起,環視眾人道:“此案疑點甚多,初步判斷死者系因窒息而亡,刀傷與胸前淤痕乃偽造痕跡,試圖誤導我等。此案並非意外,而是精心設計的謀殺。”
眾人聞言皆譁然,宋慈不為所動,繼續吩咐:“查驗此刀血跡與死者血液是否一致,另取死者指甲內泥土樣本,命人搜查柴房與附近區域,務必尋出任何可疑之物。”
當晚,衙役回報:在柴房附近發現一塊染血的布條,隱於柴堆之中;此外,死者指甲內的泥土成分與柴房外地面泥土吻合,似乎暗示死者生前曾掙扎於此處。王員外則供述,死者近來與家中一名僕人張二狗曾因瑣事發生衝突。
宋慈沉吟片刻後,命人將張二狗押至堂前。張二狗起初矢口否認,稱與死者無仇無怨。但當宋慈拿出血布、柴刀,以及泥土痕跡一一質問時,張二狗面色大變,言辭開始前後矛盾。
“張二狗,依我所見,你非殺人之主謀,但必知此案隱情。”宋慈厲聲道,“如實招來,尚可寬宥;若再隱瞞,便是自掘墳墓!”
張二狗顫抖跪倒,終於哭喊道:“大人饒命!小人確實按吩咐行事,但主謀乃是——”
話未說完,門外一聲巨響,衙門燈火搖曳,一名衙役跌撞而入:“大人!城西張家布莊走水,有人命喪火場,疑似另起命案!”
宋慈微微眯眼,低聲自語:“命案未平,又起波瀾……真相愈發撲朔迷離。”他轉身對眾人道,“張二狗暫且關押,明日再審。全員隨我,速往張家布莊!”
火場疑雲
張家布莊,城西。
夜風中,火光沖天,濃煙滾滾,映得四周如同白晝。布莊大門已被燒得焦黑,屋頂塌陷,火舌從縫隙中狂卷而出。宋慈趕到時,布莊外圍擠滿了圍觀的百姓,議論聲夾雜著火焰的噼啪聲,顯得格外嘈雜。
“疏散人群,救火要緊!”宋慈沉聲吩咐,衙役們立即行動起來,將百姓驅散到安全區域,並協助布莊工人取水滅火。宋慈站在稍遠處,眯著眼睛觀察火勢,目光中透著一絲不安。
“宋大人!”一名滿臉煙塵的工人衝過來跪倒在地,“布莊主人張員外被困在屋內,至今未見出來!”
“可有其他人傷亡?”
“今夜火起時,莊內只有張員外與他的兩名家僕,但兩名家僕先一步逃了出來。張員外年邁行動遲緩,恐怕……”
宋慈眉頭緊鎖:“你速去安撫逃出的家僕,我隨後便問話。”
火後勘驗
火勢在一個時辰後終於得到控制,張家布莊已成一片廢墟。衙役們在廢墟中發現了張員外的遺體,死狀悽慘,燒燬嚴重,但宋慈卻敏銳地注意到了一些異樣。
張員外的遺體蜷縮在一片未完全燒燬的房梁下,手腳姿態僵硬,似乎曾試圖躲避火焰。然而,他的頭頸部位骨骼卻有明顯的斷裂痕跡,與全身燒焦的狀態格格不入。
宋慈蹲下仔細察看,輕聲道:“頭頸斷裂非火災所致,此人恐在火起前已遭遇毒手。”他目光轉向廢墟中的殘留物,忽然發現一小塊金屬物件,隱約顯露出精美的花紋。
“將這塊金屬物帶回衙門。”他站起身,吩咐道,“再查明此地火源起始位置,是否有異常跡象。”
火場之謎
回到衙門後,宋慈召集了衙役與兩名逃出的家僕進行問訊。
第一名家僕趙三敘述:“今晚我們都歇在偏房,忽聽前院有響動,才發現火起。我本欲衝入救老爺,但火勢太猛,只得逃出。”
第二名家僕李四則顯得更為驚慌:“火起時,我瞧見有人影從布莊後門跑出,像是個高瘦男子,可惜太黑,沒看清面容。”
宋慈聽完,沉思片刻:“若有外人縱火,為何偏偏是布莊後門逃離?趙三、李四,你們可知張員外與誰最近有嫌隙?”
趙三搖頭,但李四遲疑片刻後說道:“前些日子,張員外曾與城東吳家布莊爭一筆大買賣,據說雙方言辭頗為激烈。”
“吳家布莊……”宋慈低聲重複,吩咐衙役,“明日一早,傳吳家主人到堂詢問,另查布莊後門附近是否有線索。”
推理的火花
夜深人靜,宋慈獨自一人坐在書案前,目光凝視著那塊從火場找到的金屬物件。它是一個小巧的飾件,精緻的花紋隱隱透出貴氣,顯然並非尋常之物。
宋慈取出紙筆,快速勾勒出飾件的輪廓,並在旁寫下:“來源?”
“金屬飾件出現在火場,死者生前頭頸部受傷,且有人目擊可疑男子逃離……這兩件命案之間,究竟是巧合,還是蓄意關聯?”
他腦海中快速重現兩起案情的細節。第一起案子中的張二狗未供出主謀便發生火災,這是否是兇手試圖掩蓋某些證據?而張員外與吳家的矛盾,是否與火災有關?
宋慈輕輕閉上眼睛,指尖輕敲桌案,彷彿一曲未完成的旋律正在心中奏響。
疑雲未散,案中案浮現
翌日,吳家主人被傳至堂前,正當他慌張辯解之時,一名衙役匆匆跑入:“大人,柴房附近發現了張二狗被勒死的屍體!”
堂上頓時一片譁然,而宋慈的目光冷峻如冰。他緩緩起身,語調平靜卻蘊含威嚴:“從現在開始,任何人不得離開建寧府!我倒要看看,這連環迷局,究竟藏著怎樣的真相!”
法堂之上,三案同審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法堂之上,空氣中瀰漫著一絲肅殺之意。衙役們將張二狗的屍體抬到堂外,屍體早已僵硬,脖頸處的勒痕深嵌肉中,面色紫黑,死狀悽慘。
張二狗之死,再次令案情迷霧重重。連環案件中,每一個死者似乎都與案件核心有關,但又都帶著難以解釋的巧合與矛盾。宋慈端坐堂上,緩緩掃視堂中每個人的表情。
他低聲吩咐:“屍體抬入後堂,稍後驗屍。吳家主人暫且留堂,將兩名布莊家僕帶上。”
趙三與李四跪在堂下,表情各異。趙三神色木然,而李四卻顯得異常緊張,甚至不敢抬頭看宋慈。
“趙三、李四,”宋慈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你二人是案發當夜唯一目擊者。張二狗之死與你二人可有關聯?”
趙三忙磕頭:“回大人,小人絕無半點干係!當夜火起後,我與李四一同逃出,再未返回布莊。”
李四卻遲疑片刻,顫聲道:“大人……小人確曾在火後見過張二狗,他……他似乎正往布莊後門方向跑。”
宋慈目光微凝:“為何昨日你不曾提及?”
李四低下頭,聲音微弱:“小人害怕牽連,所以隱瞞不報。”
宋慈冷笑一聲:“隱瞞事實,只會害人害已。”他轉頭對衙役道:“將布莊後門附近的發現帶上堂。”
衙役將一隻小巧的油燈與一塊布條呈上。宋慈接過油燈,目光細緻地打量起來。這盞油燈顯然比普通用燈精緻許多,銅製燈身雕刻著花紋,與從火場發現的金屬飾件紋樣極為相似。
“這盞燈,與張員外平日使用的物件並不相符。”宋慈低語,“誰能解釋,這樣的物品為何會出現在布莊後門?”
堂下無人作聲,氣氛一時如被凝固。
再度屍檢:隱秘的線索
案堂審理暫停,宋慈移步至後堂,親自驗看張二狗的屍體。他將屍體仔細翻動,發現脖頸上的勒痕呈現清晰的麻繩印記,但更細緻的檢查後,他的目光落在了張二狗的右手掌心。
“嗯?”宋慈用銀針輕輕剔開指縫,從中取出一小塊纖維,顏色泛黑,似乎是某種布料。他目光一亮,低聲喃喃:“布料纖維?與布莊有關?”
他繼續檢驗,發現張二狗死前手指關節用力過度,顯然經歷了激烈的反抗。結合屍體僵硬程度與出土環境判斷,他推測死亡時間在火場發生之後的四到六個時辰。
宋慈轉頭吩咐:“將這纖維交給匠人,分析其織法與來源。”
吳家主人的供述
與此同時,堂上,吳家主人依舊跪在原地,面色蒼白。他早已驚得冷汗淋漓,聽到張二狗被殺的訊息後更是抖如篩糠。
“吳員外,”宋慈回到堂上,語氣冷峻,“昨日有目擊者稱,你與張員外因爭奪生意發生衝突。此言是否屬實?”
吳家主人連連擺手:“冤枉啊,大人!商場之爭,乃尋常之事,怎會動殺心?況且,昨夜火起之時,我一直在家,家中人可為我作證!”
宋慈點了點頭:“你是否認識這盞油燈?”他將油燈遞到吳員外面前。
吳員外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顫抖:“這……這油燈的樣式……像是我家某位工匠曾打造過的,但具體不知屬誰。”
宋慈將他眼神中的閃爍收入眼底,卻不點破,只是吩咐:“將吳家上下所有工匠的記錄提交衙門,詳細查核。”
案情再起波瀾
正當審訊陷入僵局時,一名差役匆匆來報:“大人,匠人已分析布料纖維,斷定是布莊近日使用的一種新型絲麻混織料。”
宋慈點了點頭,輕聲道:“布莊新料……張員外是否因某種秘密交易,而觸怒了某些人?”
堂外,百姓圍觀之聲漸起,案情愈發複雜,而宋慈的目光深邃如淵。他心中隱隱勾勒出一個巨大的陰謀網路,但其中的線頭尚未完全連線。
宋慈輕輕釦著桌案,低聲道:“此三案必定環環相扣。下一步,該抽絲剝繭,從布料來源與油燈主人著手,查出那幕後隱藏的真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