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大哥大嫂真的這麼說的?”
沈清瑤皺著眉頭,滿心無語,她實在難以想象世間竟有如此涼薄之人。
在她看來,陸澤絕對不是那種一遭遇挫折就輕易放棄的人。
單從他昨晚前來時的模樣,那乾裂的嘴唇,虛弱的神情,就知道他之前的日子定不好過。
他來她家門前討水喝,都是爬過來的,離開時站都站不穩,哪裡像是被大哥大嫂好吃好喝伺候著的樣子?
還對他們破口大罵,甚至自願回鄉下,這些話從劉桂花口中說出來,怎麼聽都透著一股虛假的味道。
“是啊,昨天陸豐夫妻倆走到村口大樹那兒隨口一說,村裡的人就都知道了,你年紀小,又很少和旁人接觸,自然不知道人心難測,可千萬別被陸秀才幾句話就給騙了。”
“陸秀才剛考上秀才那會兒,村裡好多有閨女的人家,那眼睛都像長在他身上似的,每次趕集,那些大姑娘都要特意繞到他家附近逛一逛,就盼著能和他見上一面呢。”
“那時候,陸秀才在大家眼裡,就如同那熠熠生輝的明珠,是前途無量的青年才俊,他模樣生得俊朗,而且他又有學問,那些有閨女的人家,心裡都打著小算盤,想象著自家閨女要是能嫁給陸秀才,日後再考中狀元,那可就是狀元夫人了,那該是多好的事兒,光想想都能笑出聲來。”
“可經過昨天下午那事兒,大家對他的態度可就完全不一樣了,有的人家甚至當天就開始叫媒人給自家閨女物色物件,不再考慮陸秀才了,你想想看,陸秀才落榜後,說不打算再參加鄉試了。”
“這一下子就讓大家覺得他沒了前途,那些原本對他寄予厚望的人家,覺得陸秀才沒了科舉這條路,以後也不會有多大的出息,而且他那大哥大嫂對他又那般不好,大家就更覺得陸秀才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所以,大家的態度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可見現在陸秀才的行情可不怎麼樣了。”
劉桂花擔心沈清瑤被陸澤騙,苦口婆心說了一大堆話。
“劉嬸,你誤會了,他不是那種人。”
沈清瑤最看不慣有些人亂嚼舌根。
先不說陸澤到底是怎樣的人,就憑他曾讓他們姐弟倆坐過一趟馬車,她也要為他辯解一番。
於是,沈清瑤深吸一口氣,緩緩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半夜的時候,陸秀才來到我家門口討水喝,他的身體狀況很差,那原本整潔的衣衫早已破舊不堪,還沾滿了灰塵和草屑,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整個人像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他說落榜後,就不打算再參加鄉試了,他大哥大嫂聽到這話,就要和他分家,陸秀才當然不肯,那分家的分配實在是太不合理了。”
“鎮上的房子他不能住,家裡的錢財又由他大嫂掌管,不分他一點,他不離開,做飯的時候也沒他的份,這不,把人都快餓垮了,他們害怕出事,這才把人送回村裡,好話壞話都讓他們說了,反正要是陸秀才意外沒了,也沒辦法反駁……陸秀才來我這兒討水喝的時候,還是爬著過來的呢,這事跟他那大哥大嫂說的基本是兩回事,劉嬸要是不信,去門口看看那一片臭草就知道了。”
一個正常人滾過那一片臭草,都沒有陸澤爬過那麼“慘烈”。
劉桂花聽了沈清瑤這話,心裡有點相信了。
陸澤十歲以前還住在村裡,自從他母親去世後沒幾年,他考上秀才,他大哥就賣了家裡的房屋和田地,搬到鎮上去了。
陸澤倒是每年都會回來祭拜母親,可他大哥大嫂卻從來沒回來過。
這次回來,還是為了送陸澤回來,連自已母親的祭日都不回來的人,良心怕早被狗吃了,也說不定。
劉桂花心裡雖然信了幾分,但還是決定出去看看,是不是像沈清瑤說的那樣,陸澤是爬過來的。
那片臭草平時長得鬱鬱蔥蔥,都快跟孩童一般高了,那綠油油的葉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要是真爬過來,那臭草肯定會被壓得死死的,還會留下明顯的痕跡。
她走出沈清瑤家門口,往邊上走了一步,抬眼望去,這哪像爬過來的呀,分明就是……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了,那地上的痕跡雜亂無章,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那樣。
沈清瑤看到劉桂花皺著眉頭回來,還沒等她說話,劉桂花就說:“我們都被陸豐那夫妻倆給騙了,不行,我得去跟大傢伙說說。”
劉桂花越想越氣,她平生最看不慣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黑那種人,她偏偏成了。
“劉嬸,現在不能跟他們說。”
沈清瑤急忙攔住劉桂花,眼中透著一絲擔憂。
劉桂花滿心疑惑,“為什麼現在不能說?”
“你不是說村裡有很多人在陸秀才沒回村的時候,都有意讓他做女婿嘛,現在他變成這樣,大家馬上就變了臉色,他們要是知道陸秀才不是那樣的人後會怎麼做?他們肯定會讓自已的女兒給陸秀才送各種各樣的東西,陸秀才現在住的那間茅草屋,又破又小,一人分一根茅草都不夠分給那些人呢,更別說陸秀才只有一個。”
沈清瑤耐心地解釋著,眼中透著一絲洞察世事的聰慧。
而且她覺得,陸澤也不太想讓村裡人知道太多關於自已的事情。
陸澤昨晚說起為什麼會被他大哥大嫂送來的原因時,只是一筆帶過,眼神中透著一絲複雜的神色,似乎有難言之隱。
其中他為什麼不打算參加科舉的事,他沒有說,問題可能就出在這裡。
一個讀書人,已經努力考到秀才這個名次,怎麼可能說放棄就放棄繼續參加科舉考試,這裡面定有不為人知的緣由。
劉桂花恍然大悟,“是啊,我怎麼沒想到這個,陸澤再怎麼說也是個秀才,等過幾天有些人反應過來,不用我說,他們一定會去找他的。”
劉桂花拍了拍自已的腦袋,一臉懊惱。
在普通人家,幾輩子都未必能出一個秀才。
陸澤就算不參加科舉,不能在鎮上的書院教書,在村裡教書那收入也是不錯呀。
他那一手漂亮的字,還有滿腹的經綸,教村裡的孩子那是綽綽有餘。
一年賺到的銀兩都比一般的莊稼漢要賺得多,村裡人又怎麼會放過這個機會。
這時,沈清瑾笑著跑了回來,那紅撲撲的小臉上滿是汗水,卻絲毫不影響他的歡快。
看到劉桂花在,乖巧地問了一聲:“劉嬸。”
劉桂花明知故問:“清瑾今天不去山上撿柴火了?”
“今天阿姐在家,我就不去了。”
沈清瑾說完就進屋喝水去了,那蹦蹦跳跳的背影透著孩子的天真無邪。
劉桂花滿臉慈愛地說道:“清瑾這孩子真懂事,只要你不在家,他就不會讓自已閒著,不是上山撿柴火就是挖野菜,從不喊累。”
沈清瑤抿嘴笑了笑,眼中滿是對弟弟的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