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囂從醒過來的那刻開始，就不停給方元元的手機發語音。
他很害怕他一鬆懈，方元元就真的不見了。
人雖然出了院，但時不時就發疼的心口告訴他，方元元還在掙扎。
張囂沒法幫到方元元，就只能一遍又一遍告訴方元元。
別放棄，別放棄，他還在這裡等著他！
他會緊緊抓著他的胳膊不鬆手！
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
一天下來，數十條的語音佔據著他跟方元元的聊天介面。
可惜，只有他的單方面輸出，對方卻一言未發，甚至連一個空白的語音都沒有。
復學後，他依然跟方元元在上學一樣，每天語音報備自已的行程跟心情。
每天語音的第一條都是告訴方元元他消失了多少天，最後一條都是晚安，做個好夢！
.......
“元元，今天是你不見的第XX天！”
“我今天放學後沒有回家，而是去了S大！”
“我不應該讓你自已回家，我應該過來接你的！”
“不，我應該不顧你的不高興，跟你上一個學校的，這樣，你就不會出事了。”
“哎，吃了一次虧，居然還是沒能長記性，該打！”
……
……
“元元，晚安，做個好夢！”
……
“元元，今天是你不見的第XX天！”
“哦，對了，我最近已經跟上學校進度了！雖然沒你監督，但我還是很認真地學習了！”
“你爸爸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哼，我猜肯定是！你個壞小孩，出了事，不告訴我，就告訴你爸！”
“等我再抓到你，非把你狠狠打一頓！”
“元元，晚安，做個好夢！”
……
“元元，今天是你不見的第XX天！”
“最近是不是過得很艱難？我都感覺到了，心天天都揪著！”
“元元，加油，囂哥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元元呀，我不知道老天爺為什麼要這麼對你，但是，我相信，經歷過風雨，才能見彩虹！”
“我就是你的彩虹哦！呵呵，挺臭屁的吧！”
“元元，晚安，做個好夢！”
……
“元元，今天是你不見的第XX天！”
“今天的天氣不太好，狂風暴雨的，讓我的心情也跟著不太好！”
“因為，我想你了！真的！很想，很想！”
“元元，晚安，做個好夢！”
……
“元元，今天是你不見的第XX天！”
“你知道嗎，今天陳吉南居然跟我表白，說喜歡我！真是笑死我了！”
“不過，雖然好笑，卻如同雷一樣將我劈醒！”
“原來，我嘴裡說你是弟弟，實際上，我……”
“想知道我實際上怎麼想的嗎？那你就親自來問我呀！”
“元元，晚安，做個好夢！”
……
轉眼間，方元元已經不見了快四個月。
身上的衣服也由短袖換成了棉襖。
周圍的景色也由鬱鬱蔥蔥變成了蕭條冷清。
自從方元元不見後，張囂就沒再開心過！
心像破了個大洞，不停透著風，時不時就讓他感覺到冰冷徹骨。
臨近年關，他從魚哥那裡拿了幾條魚，想拿兩條給張奶奶送去做鹹魚。
剛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張奶奶尖銳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欒梅，你～你太過分了！如果讓張囂知道，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張囂原本想開門的手停頓了一下，心口也劇烈地跳了起來。
他就那樣站在門口，聽著裡面的對話。
“我～我也是沒辦法！我總不能看著我唯一的兒子跟個男生牽扯不清吧！他總得結婚生小孩吧！”
欒梅的聲音有些激動，又有些心虛。
“再說了，我也沒有想到，最後會弄成這樣！”
“欒梅，你到底跟元元說了什麼，他才會失蹤！”張奶奶的聲音怒不可遏。
張囂長這麼大，第一次聽到他奶奶如此生氣。
只是，他的腦海裡充斥著另外的聲音。
欒梅，他的媽媽去找過方元元，還跟他說了什麼，元元才會失蹤！
拎著魚袋子的手止不住開始發抖！
心口如同墜了千斤之石！呼吸不暢。
“我也沒說什麼，就是~”欒梅的聲音低了一點，“就是跟他說，在張囂沒有察覺他的感情前，讓他遠離張囂！”
“媽，你知道嗎，張囂跟方元元說，他這輩子都不會有女朋友，也不會結婚生小孩，這怎麼能行！”
“你不知道，我當時站在門口，聽到兩人的對話時，如同掉進了冰窟！”
“張囂遲鈍，他一直以為自已把方元元當弟弟，只要沒人提醒他，他就會一直這樣認為！”
“只要方元元不說，那他們倆還是能走上正軌的！”
“我這都是為了他們倆好！”
欒梅越說，氣勢越高，好像自已真的有理一般！
張奶奶被她氣得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
張囂站在門口，手腳發涼，原來是這樣！
難怪那天，方元元給他發的最後一條資訊是空白語音。
他一直以為，是方元元發錯了，原來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欒梅，你知道元元出什麼事了嗎？”張奶奶的聲音隔了很長時間，再次響起。
欒梅愣了一下，隨後搖頭。
“這我真不知道，但是~”
“但是什麼！”張奶奶氣得吼了起來。
“我跟方元元說完後，時間還不到五點，他說他要想想，隨後就朝學校旁邊的那條路走了！”
“然後呢？”
“然後，過了好些天吧，我從網上看到，那條路上距離方元元他們學校五百多米的地方，有家飯店發生了煤氣爆炸，據說死了不少人！”
欒梅的話剛一落地，無論是裡面的張奶奶，還是外面的張囂，整個人都跟掉進了冰窟窿裡一般，徹骨的寒冷。
裡屋一片死寂！
張囂則跟冰棒一般，佇立在門口。
煤氣爆炸！
又是煤氣爆炸！
張囂的腦海裡不停“嗡嗡嗡”作響！
心已經疼到麻木！人反而變得冷靜！
他掏出鑰匙，插進鑰匙扣，往右一擰，拉開門，在屋內兩人驚恐萬分的目光下，換鞋，拎著魚進了廚房，將魚倒進水盆，放水。
“嘩嘩譁”的水聲從廚房傳出來。
聽在欒梅的耳朵裡，跟地獄傳來的聲音一樣。
她知道，張囂肯定聽到了兩人的談話！
她瞬間感覺到毛骨悚然，作為母親，她很清楚，張囂越冷靜，就表示他越生氣！
欒梅感覺腿發軟，腦袋也有點暈，她扶著旁邊的凳子坐了下來。
張奶奶看著欒梅的樣，又轉頭朝廚房看了眼，嘆了口氣。
兩分鐘後，張囂走了出來，將手裡的鑰匙放到桌上，發出“哐”的一聲響。
欒梅感覺自已的心被狠狠捶了一下，整個人都麻了！
張囂放下鑰匙後，坐到旁邊的凳子上，看著欒梅。
眼神裡充滿了陌生，疏離，跟厭惡！
欒梅被張囂的一個眼神給打擊得潰敗如山倒。
“小囂～我……”欒梅有些慌亂，開口說了幾個字，便說不下去了。
張囂看著欒梅，半晌後，緩緩開口。
語氣很平靜！
“你們在我剛滿月就離開了，過節回來一週，有時還不回來！二十四年，我們母子倆相處的時間不足半年！”
欒梅聽著張囂的話，身體抖了一下，眼淚跟著流了下來。
“我十八歲以前，你們沒有管過我，我如今二十四了，你倒開始履行起母親的責任！”
“你不覺得你很可笑嗎？”
張奶奶開口喊了一句：“小囂~”
還沒說其他的，就被張囂一個眼神給掃熄火了。
張奶奶嘆了口氣，站起身，走了出去。
方元元是張囂的逆鱗，欒梅這是拔了張囂的逆鱗，還是硬生生拔的！
欒梅見張奶奶走了出去，心更慌了。
做了這麼多年的主管，頭一次在自已兒子面前這麼慫。
“我也是為了你好！況且，我們出去也是為了掙錢，給你提供更好的生活質量！”欒梅定了定神，努力壓住心裡的恐慌，說道。
張囂冷笑了兩聲。
“所以，我們倆的關係就是，我小的時候，你們提供金錢養我小，那等你們老的時候，我也提供金錢養你們老！”
“至於其他的，既然從小都沒有管過我，如今大了，更不需要你們管了！”
“不要打著為我好的口氣說話！”
“你知道什麼是為我好嗎？”
“你屁都不知道，還好意思在這跟我說為我好！”
“我要不要女朋友，關你什麼事？我結不結婚又跟你有什麼關係？至於我要不要小孩，跟你八竿子打不到一塊！”
欒梅聽完，瞬間有些激動。
“我是你媽！”
“哼，你要不是我媽，現在，你還能站在我面前嗎？”
張囂的手忍不住握緊，後槽牙也咬得死死的。
“你好歹也是個文化人，做了這麼多年的高管，連這點覺悟都沒有嗎？”
“我要過什麼樣的日子，你有資格指手畫腳，出手干預嗎？”
“你要是不明白，我現在就明確地告訴你，你沒有資格！”
“你的意見，我原本可以聽一聽，但決定權在我！”
“而如今，你～就是一個劊子手，意見就都留著吧！”
“這輩子，就別跟我提你的意見了！”
“我不會聽，更不會理睬！”
“不管元元有事沒事，我們的母子情分就到此為止吧！”
欒梅被張囂一句接著一句的話炸得魂飛魄散。
她知道自已會惹惱張囂，卻沒有想到，張囂會惱到如此地步。
“張囂，你~，你就為了一個方元元，要跟我斷絕母子關係！”
欒梅已經渾身發抖，她指著張囂語氣又氣又急還帶著點惱怒。
張囂已經站了起來，聽到欒梅的話，轉身看了看她。
“也許，在你看來，你是我媽媽，元元不過是個外人。”
張囂停頓了一下，看了眼手裡的鑰匙扣。
“但在我這裡，我跟元元更親！”
欒梅的身體晃了晃，滿臉的不可置信。
“你居然說你跟元元更親！他不過就是一個外人！”歇斯底里的喊聲並沒有讓張囂感覺意外。
他這個媽媽就是這樣，一直很自我！
“哼！你怎麼覺得跟我沒有關係！”張囂一邊說著，一邊朝房間走去。
這個家，他應該不會再住了，那元元的東西，他的東西，該拿走的就不能留在這裡。
走到房門口時，他又轉頭看了眼欒梅。
“你也許不知道，元元五歲就認識了我，而我直到十一歲才認識他！他認識我十八年，我認識他十三年！”
“你說，我跟誰更親呢！”
欒梅的身體再次晃了晃，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兩眼發直！
她一直以為，他們倆不過就認識了四年而已，誰能想到，居然這麼久了！
張囂一邊收拾，一邊想著。
元元在這裡住了快四年，他已經把這裡當成他的家！
隨處可見他的物品。
抽屜裡放著一個盒子，裡面放著張囂給他的各色各樣的打氣卡，快塞滿了。
方元元一直很寶貝，時不時還會拿出來看看，每次看到都會忍不住笑一笑。
張囂取出盒子，放進行李箱。
隨後又掏出一疊賀卡，都是逢年過節張囂送給方元元的，為了不沾灰，方元元還特意自已摺疊了一個盒子，用來裝這些賀卡！
張囂將賀卡小心翼翼放進行李箱。
一件，一件，只要是方元元的東西，他都小心翼翼地放進去。
一件不落！
這些都是方元元的寶貝，他得幫他收好，等他回來了，他再還給他！
方元元穿過的衣服，丟下的卷子，寫壞的筆，畫下的畫……
所有的一切，張囂都一股腦兒裝走了！
一個行李箱不夠，他又拿了一個行李箱。
自已的東西，方元元的東西，統統被他裝走了！
最後，他的視線掃過飄窗上的橘貓！
他跟方元元都不在這裡了，橘貓自然也得跟著他走。
只是，東西有點多！
他拿出手機，叫了倆貨拉拉！
整個房間，就只剩下一個書架上是滿滿的，上面放著欒梅買的書，而他從沒翻過的書。
另外一個房間，更是隻剩一張床。
張奶奶拽著張囂的手，眼淚止不住朝下落。
“奶奶，我就在共青村，又沒有去多遠的地方！”張囂拍了拍張奶奶的手，低聲安慰道。
“您要是想我了，隨時都能過去看我，況且，我只是把東西拿走，又沒說不回來看您！”
“我要真把您一個人丟在這裡不管了，元元知道了，會怪我的！”
張奶奶的眼淚根本止不住。
想起方元元，她就泣不成聲。
多麼好的孩子，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這些天，她也大概猜到了一點，否則，不會去質問欒梅。
只是沒有想到，居然剛剛巧就讓張囂聽見了。
這也許就是天意吧！
當初，張囂進入ICU七天，病危單簽了五張，醫生到最後都沒有查出毛病。
到如今，她也明白了，也許出事的就是元元，只是，兩個孩子的牽絆太深，才會出現了匪夷所思的共鳴！
事已至此，無論是她，還是欒梅，都沒法再說一個字。
方元元如果真的出事了，沒了，那張囂還能在嗎？
想到這，她放開了張囂的手，擦了下眼淚。
“小囂，元元是不是還在？”
張囂聞言，抬頭看了看牆上的燈，隨後點了點頭。
“應該吧！至少，我還能感覺到他在！”
“只是……”
“只是過得應該很艱難吧！”
張囂一邊說著，一邊捂住自已的心口。
“雖然已經過去幾個月了，但是，我的心口一直很疼，我想，那應該是元元在疼！”
張囂隨後又笑了一下。
“疼是好事，說明他還在努力！他記住了我的話，就算是地獄，他也會爬出來的。”
張奶奶用力抓了抓張囂的胳膊。
“那就好！跟元元說，奶奶也等著他回來！”
張囂點了點頭，踢著兩個箱子，抱著貓屋，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