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一場葬禮正在舉行著，前方杜寬和張源神色沉重地站著，後方李守然等人也沉默地站在那裡。
死的並不是人。
而是大黃。
它終究還是沒能承受住時間的洗禮，在昨天逝去了。
是老死，死得並不痛苦。
親手將大黃養大的杜寬心中的沉痛自不用說。
張源心裡也是十分不舒服，自打他穿越到這個世界以來，大黃就已經陪伴在側。
那時它還是一隻兩歲的年輕狗，它由活躍，到老邁，到現在埋入地下。
讓人忍不住感慨時間易逝，恍惚間彷彿還能看到他們在河邊釣魚，大黃滿臉人性化無奈地扶著魚竿，而他們兩人在一旁看著手機。
嗯，不過這也是很早的事情了。
張源嘆了口氣，拍了拍杜寬的肩膀，沒說什麼，轉身走了。
他知道杜寬肯定能自己想通，沒什麼好安慰的。
旁邊的李守然等人也前來和他說了兩句話，陸續地散去了。
杜寬在原地站了良久，就那麼沉默著，直到最後，才抹了一把眼睛。
然後，從車裡取出了一支看起來很繁複的眼鏡，戴了上去。
這是神話最新研究出來的物品，利用的是AR技術，雖然這並不是什麼新鮮的技術，但將其小型化還是有不小的難度的。
即便如此，這支眼鏡所能儲存的資料也並不多。
杜寬看著面前的空氣中，一隻黑白色的大狗跳了出來，長著二哈的外形，眼中卻透露出邊牧的靈動。
嗯，只能容納一隻狗的資料，不多不少。
——這其實並不是什麼傳說中的意識上傳，那還太科幻。
即便現在科技的發展日新月異嗎，但也不會這麼不講道理地跳躍式發展。
只是杜寬之前在察覺到大黃的壽命將近後，利用它平時採集的資料，以及以前錄的影片，使用神話的AI訓練、調校出來的復刻版而已。
現在神話的AI技術已經相當成熟了。
至少眼前這隻大黃，從外形到行為上，看不出來和原先的有什麼區別，活脫脫一隻年輕版的大黃。
杜寬看著面前又跳又叫，很久沒有這麼活躍的哈士奇，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
如果說，人的靈魂——狗的靈魂，是以記憶的集合來定義的話，那麼眼前這隻又何嘗不是一個新的大黃呢？
這個AI眼鏡並不是特地為杜寬生產出來的，它的晶片所能承載的資料量，其實也夠一個語音助手執行的。
沒錯，神話將它設計出來的目的，就是讓神話的AI助手能更加方便地影響到人們的生活。
比如車輛導航、憑空作圖等功能，都是它能夠實現的。
部分整合了神話聯盟後，神話的產品已經愈發豐富，愈發深入到人們的生活中了。
而杜寬這個則是定製版，他作為神話的高層和創始者之一，這點特權還是有的，畢竟張源也很懷念大黃。
杜寬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樣撫摸大黃的黑白色皮毛，大黃也習慣性地向他靠攏。
但他的手，還是果不其然地穿了過去，落在了空中。
他早有預料，並沒有什麼低落的情緒。
因為既然能以AR技術生成大黃，那虛擬空間中，自然也可以生成。
在那裡，他自然就可以真實地接觸到大黃了，一如現實中一樣。
……
張源從大黃的葬禮中歸來之後，就馬不停蹄地回到了神話大樓。
在這三年中，神話的大樓又經歷了一輪擴建與修繕。
之前的那個是A座，現在張源所在的則是新建的B座。
B座要比A座面積更大，更加豪華。
畢竟神話現在經歷了這麼多發展，目的不就是讓他享受的麼，不把樓建豪華一點，他不是白賺錢了？
辦公室同樣也是如此，足足佔地近百平，相當於許多人整個房子的面積了。
這還是張源不想弄太多無用面積的結果。
其中最顯眼的就是中間寬大的看起來就很舒適且高科技座椅——或者說是沙發，上面正放著一個頭盔。
張源習慣性地戴上了頭盔，然後很快看到周學明出現在了他的身邊，並憑空具現出了一份報告。
這份報告展開後是立體化的，由原始的文字版經由神話AI輔助生成，形成的現在這幅樣子，確保形象易懂。
“老闆，這是神話這個月的報告。”
周學明將其報告遞出。
張源揮手之下，它就出現在了面前，並自動根據他過往的習慣調整到了最舒服的角度。
“嗯，果然都還算順利啊。”
張源點著頭，目光中透露出一絲滿意。
技術積累到一定階段的爆發之下，發展是很快的。
之前施耐特和神話所面臨的技術瓶頸，在三年的時間之下，都不算是問題了。
現在神話的頭盔已經更新迭代到第六代，基本實現了全感模擬，在非劇烈的環境下，幾乎可以完全還原現實中的感受。
就比如杜寬的大黃。
過去他在虛擬空間撫摸大黃，就只能感覺像撫摸一隻毛絨玩具一樣——甚至還有所不如。
但現在，他不僅能感受到光滑的皮毛觸感，甚至還能感受到它的體溫、隨著呼吸身體的起伏，甚至是毛髮的紮結這種非常細節的問題。
嗯，當然，到了如此逼真程度的技術也是有門檻的。
簡單來說，就是使用要花錢。
而且價格還算是不菲，不是誰都有這個財力把做一個賽博寵物的。
除此之外，頭盔的普及率，到現在已經達到了72.1%！
這已經是個相當高的數字了，和張源許多措施分不開關係。
作為對比，張源前世穿越的時候，網際網路的普及率也才77.5%，就這樣已經看起來好像都沒有什麼人不上網一樣。
當然頭盔能達到這個普及率，也是因為這個世界經歷了這麼多年的發展之後，網際網路普及率有了顯著的提高，達到了92%。
可以說，現在至少在城市中的人，已經基本上都人手一臺遊戲頭盔了，就如同曾經的手機一樣。
而這其中，神話所佔據的市場份額，是73.2%（這裡不考慮壟斷帶來的zz問題）。
沒錯！
在經歷了長時間的大戰之後，施耐特終於在一年前就頂不住，宣佈了繳械投降。
神話在遊戲頭盔這個市場中，也正式宣告完全沒有了對手。
其實施耐特真正放棄抵抗的時間，還要更早。
打從劉江婚禮兩個月後卡斯珀宣佈辭職施耐特總裁的職位之後。
施耐特內部的矛盾爭端就一直不斷，從來就沒能組織起多少次像樣的抵抗。
甚至總裁都不知道換了多少個，其中的利益糾紛就不談了。
當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施耐特只是不能跟神話比而已。
前期建立起的優勢，到現在還是在發生著作用。
施耐特依舊是神話之外，第二大的遊戲頭盔廠商，佔據市場份額10.3%，剩下的16.5%才由其他廠家平分。
當然，神話在遊戲頭盔領域所建立的壓倒性優勢，並不止體現在市場份額上。
其他廠商的頭盔，也必須接入“神話網路”。
——這是神話由最初的遊戲世界為基礎，發展出的一整個完整的世界。
現在的遊戲頭盔，不再有像VR眼鏡、手機電腦一樣的主介面，而是一旦連線上，那就是一個世界。
一個如現實一般，卻更加富有想象力的世界。
在現在的世界中，不需要再像最開始的遊戲世界一樣，透過各種折中的方案，才能容納那麼點人。
它就是一整個世界，所有人都可以實時互動、見面。
理論上來說，整個藍星的人登入“神話網路”，都不會讓它發生半點的波動。
這都多虧於硬體與軟體技術的發展，其中不止是神話的功勞。
當然，伺服器組花的大價錢，那還是神話的功勞了。
而所有廠商都接入這個“神話網路”，就是經過了多輪協商與談判之後的結果。
這其中施耐特也不例外。
其中的利益拉扯與分配就不談了。
總而言之，現在神話在遊戲頭盔這個市場上，可以說是無人能當。
能夠阻止神話市場份額擴張的，就只有遊戲頭盔的普及率了。
張源放下了這份一如既往充斥著好訊息的報告，臉上終於露出了幾分笑容。
局勢既然已經定下來了，那他之後就真的可以放鬆下來了啊！
這時他注意到了一旁周學明欲言又止的神色，似乎是不想打擾他的剛剛才變好一些的心情。
張源挑了挑眉頭，道：“有什麼話就說吧，這麼多年來，還是改不了那個性子。你知道我不會怪你，是什麼壞訊息？”
“倒也不是。”
周學明搖了搖頭，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決定告訴張源：
“是這樣的，我最近看到了一些新聞或者說言論，好像有不少都是，呃，針對神話的。”
他在空中點選了幾下之後，一張張圖片就在張源的面前出現。
張源定睛看去，其中深黑色書寫的，帶有多個“驚悚”意味感嘆號的標題相當顯眼。
——果然，無論科技發展到什麼程度，營銷號還是不會少的。
甚至他們還會因為科技的進步找到更加先進的引人眼球的方式。
標題的內容也在同一時刻映入張源眼中。
《虛擬頭盔正在毀掉我們的下一代！快讓你的孩子遠離它！》
《人類的未來將走向何方？虛擬世界的結局會是毀滅還是新生？》
《血淚控訴！黑心的神話和虛擬頭盔，毀了我原本前途光明的孩子》
《警惕！現人均每日使用虛擬頭盔時間已經突破6小時，10後、20後更是達到了9.3個小時！》
《虛擬頭盔正在進入各行各業，今年工業作業虛擬頭盔覆蓋率已經達到21%！》
《別再沉浸於虛假的世界中了醉生夢死了，抬起頭，品味你窗外的陽光和微風吧》
……
這些標題，或思辨，或控訴，或是心靈雞湯。
張源甚至都不需要看文章的內容，都能知道這些文章講的到底是什麼內容。
因為在幾年前，十幾年前，電腦和手機出現的時候，都是一樣的標題，一樣的味道。
那麼多年了，不過還是換湯不換藥罷了。
他們，還有他們的下一代，不是被毀滅，就是走在被毀滅的路上。
或許他們的上一代也聽過差不多的話。
這麼多年了，也沒看見怎麼樣。
要說過於沉迷虛擬頭盔，有可能毀掉一個人嗎？
那還是會的。
但，吃飯喝水還要講究適量呢，娛樂本身就是人類活動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同樣也得適量。
過多不行，但一味切斷，也是很愚蠢的。
在他看來，這些將事情歸咎於遊戲頭盔的家長，只不過是為自己的愚蠢和沒有能力甩鍋而已。
一個人吃飯撐死了，難道還要怪罪做飯的廚師把飯做得太美味了嗎？
“不用管他們。”
張源隨意地揮了揮手，讓周學明的心中稍定。
他還想再說什麼，不過想到過往老闆都是一切心裡有數的，便住了口。
看完了報告，張源還是有一些工作要做的。
不過比過去的工作少了很多，只需要幾個小時就能辦完了。
這既是因為神話現在發展順利，也是因為虛擬空間和AI助手大大提高了張源的辦公速度。
嗯，張源現在大都是在頭盔的虛擬空間中辦公了。
什麼？要考慮機密洩露問題？
其他的公司或許會有這個擔心，但這虛擬空間本身就是神話的。
要是這也能洩露，那在現實中肯定也一樣。
今天的工作也不算多，即便張源抽出了一個上午去參加大黃的葬禮，他還是在下午三點出頭完成了所有工作。
他習慣性地伸了個懶腰，當然沒有感覺到半分疲憊。
至於外界的身體……那高科技的沙發大小的座椅可不是擺設的，保證張源出來就跟經歷了一場按摩一樣神清氣爽。
他站起身來，突然生出了到處轉一轉的想法，
剛剛周學明給他看的文章和新聞，並不是沒有給他帶來一點影響。
其中有關真實和虛幻的一些討論，還算是相對較新的話題，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一定印象。
無錯書吧這片虛擬的空間，真的像他們所說的一樣，是虛假的嗎？
他行走在各色各樣世界構成的星球之間，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小玩家們。
——神話的網路空間中，分為隱私部分和公共部分。
以張源的許可權，公共部分的場景自然是隨意調閱的。
當然，隱私部分他想調也能調，只是沒必要他一般不看。
他看到秋刀魚正在一個槍戰遊戲星球中，在槍林彈雨中穿行，似乎還在直播，不時說著什麼。
只是他的技術菜的摳腳，比pc端的FPS遊戲還要菜不少，一會就爆成一團光點，然後在出生點復活。
但他的精神倒是很強韌，臉上沒有一絲沮喪，不斷復活不斷投入戰鬥。
而黑色，則又是沉浸在了一個恐怖遊戲中，這是施耐特的鬼船工作室的新作，質量還算可以。
雖然曾為恐怖遊戲大師，但虛擬空間的恐怖遊戲，又多了不少花樣，體驗也更加真實了。
讓他更加有新鮮感，沉浸在這挑戰之路中。
伊伊則不一樣，她現在多了個新的職業“虛擬遊戲製作者”。
神話的“玩家共創”活動延續到現在，虛擬遊戲的製作已經成為常態。
當年的那些主播、玩家中，伊伊是少數堅持到現在並將其發展為職業的。
她製作的虛擬遊戲，和主播的職業相輔相成，為她帶來了不少的輸入，現在家境也算是殷實。
劉江和林晴似乎是在回憶當年甜蜜歲月，正在遊玩真實度更加了數籌的《雙人成行》。
Steven、何彥平等等，無論國度、職業，虛擬空間都已經徹底成為了他們生活的一部分。
“虛擬遊戲製作師”，也作為曾經遊戲製作人的新時代職業，徹底適應了社會，或者說讓社會適應了它。
張源放眼望去，只見遊戲星球各色各樣，體會著人們各不相同的想象力。
上面也有不同的廣告——廣告因其與虛擬遊戲融洽的特性，已經成為各大專業程度較低的人的主要盈利模式。
甚至現在的廣告，大多數都是出於這些製作人和玩家為一體的人手中。
而神話再往其中加入一些，並不會引起玩家的抗拒。
多麼美好的一派世界啊！
這是虛幻的，還是真實的呢？
窗外的微風與陽光，難道這裡沒有嗎？
這裡的觸感、嗅覺、聽覺、味覺都是和外界一樣的。
他們又有什麼不同呢？
甚至——這場穿越，和這個平行世界，又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呢？
張源十分喜歡一個理論，“奧卡姆剃刀原理”——如無必要，勿增實體。
不過，他更多是按照自己的理解來的。
在這裡，他更喜歡將這個“必要”，理解為“對自己有好處”。
人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缸中之腦，駭客世界。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個虛擬世界，和現實中的人們的差距，只是一個知道自己在虛構的世界中，一個不知道，或者說不確定罷了。
因為將現實世界理解為真實的，是對自己的精神有好處的，所以他願意相信現實是真實的。
因為這個虛擬的世界，帶給人們的精神收益是超出頭盔外的那個世界的，將其理解為真實的，也是有好處的。
所以真實和虛幻，本就不重要，也是無法真正探討的話題，它只看我們怎麼理解。
換句話說，你所感受到的——
就是真實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