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衡用雙手拽住了赤溪的翅膀,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該死的人類。”
赤溪咒罵了一句,兩顆尖尖的牙齒從嘴角探了出來。
赤溪抱住紀衡,對著紀衡的脖頸咬下去。紀衡揮動刀柄,刀柄橫在脖子上。赤溪的牙齒與刀柄相撞,在刀柄上刻下一道印痕。紀衡一個翻身,他將赤溪壓在了身下。
赤溪暴躁得像是一隻發瘋的獅子,他一口咬在了紀衡的手上。
赤溪的牙齒穿透紀衡的掌心,血液從紀衡的手心蔓延出來,鮮血滴在刀柄上,刀鋒印著月光,紀衡牢牢地不放手。
若是常人,被吸血鬼咬上一口,如果不能及時處理,就會異化或死亡。執燈人經過通雨樓秘法的洗煉,已經不怕吸血鬼的利爪和尖牙。
“你保護的姑娘要死了。”赤溪邪惡地笑了。
望星臺上,蜂擁而至的蝙蝠將葉漫逼到了欄杆邊緣。葉漫扶著欄杆望下去,城牆之下一片漆黑,深不見底。
紀衡放開赤溪,向著望星臺飛奔而去。
赤溪扇動翅膀,飛向望星臺。
葉漫驚恐地望著眼前鋪天蓋地的蝙蝠,下一刻,葉漫感覺自已被扯著升上了天空,冰冷的風像是刀子一般劃過臉頰。
赤溪抓住了葉漫的衣領,他向高空掠去。紀衡抓住了赤溪的一隻腳,赤溪帶著紀衡衝向了天空。
“放開她。”紀衡怒吼。
赤溪的眼眸裡充滿了瘋狂的興奮。
“如此鮮美的獵物,我終於要大飽口福了。”
赤溪離城牆越來越遠,下面是漆黑如墨的護城河。
紀衡拔出袖子裡面的匕首,將內力灌注於匕首之上,對準赤溪心臟的位置,一刀刺下去。驚愕和痛苦的表情在赤溪的臉上凝固,他眼底的血紅色消失,逐漸變成了暗淡的藍色。
赤溪闔上眼睛,往護城河墜下。
他鬆開了爪子,葉漫墜落。
呼嘯的風擦過葉漫的耳際,隱忍的叫聲堵在喉嚨裡面,下一刻,冰冷的水漫過頭部,水流洶湧地湧向鼻腔。
一隻觸手從水下而來,緊緊地抓住了葉漫的腳踝,她被扯著往水下沉去。河水漫過頭頂,湧向她的鼻腔,葉漫屏住呼吸,拼命地掙扎。
窒息感讓人絕望。
那一刻,她幾乎要放棄掙扎,她在心底默唸:“葉姐姐,寧歡,洛憶,來生再見。”
生與死的距離,一線之隔。
冰冷的河水中,一隻手猝然拉住了她,他在亂流之中撥開了抓著她腳踝的觸手,然後,她被帶著往水上游去。
無邊的河水是深不見底的幽潭,葉漫浮於水上。
她當然不知道水下有多危險,暗潮洶湧的水下是沼澤,沼澤裡隱藏著許多可怕的生物。而她,差一點就折在這深潭之底。
衝出水面的那一刻,葉漫恍恍惚惚。紀衡將葉漫推了上去,自已在後面跟著爬了上去。
葉漫坐在泥地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待她的精力漸漸地緩過來,她看到紀衡安靜地坐在一邊,她走到了紀衡的身邊。
紀衡低著頭,安靜地在手上纏繞綢緞,鮮血浸潤了綢緞,留下了血紅的印子。
“大哥哥,你的手在流血。”
葉漫擔憂地望著紀衡。
紀衡搖搖頭,說:“沒事。”
葉漫坐在紀衡身邊,一動不動地看著紀衡面無表情地為自已包紮。她瞧見岸邊長了一些芳草,有一種草葉能夠止血。
葉漫小跑著過去,她揪了一把草葉,再小跑著回到了紀衡的身邊,她站在紀衡的跟前,低下頭,柔和地說:“大哥哥,這種草葉能止血,我為你包紮。”
紀衡看了一眼葉漫,他點點頭。
“那你伸手,我幫你止血。”葉漫說。
紀衡看著葉漫,內斂的眼神裡隱藏了銳利,帶著幾分鬆懈下來的溫和,他說:“我自已來。”
葉漫直接伸出一隻手拽住了紀衡的胳膊,她將紀衡的胳膊拉到了自已的眼前。
“不要這麼逞強,我又不會傷害你,忍一忍,很快就好,不疼的。”
葉漫斂眉,溫柔地將紀衡手上的雪白綢緞一點點地掀開,她揉碎手裡的草葉,將汁水滴在紀衡的傷口上。
紀衡手上的傷口很深,深可見骨。幸虧刀柄承受住了大部分力量,否則紀衡的胳膊就要廢了。
今夜,紀衡救了她。葉漫一邊幫紀衡包紮一邊這樣想。
他看起來那麼冷漠,他救她的一刻又是那麼溫柔。
葉漫突然好想窺探這麼一個人的內心。
葉漫仔仔細細地綁好了綢緞,她抬起頭看向紀衡,小心翼翼地表達謝意:“謝謝你救了我。”
紀衡伸回手掌,他認真地端詳著自已的手心,他掩飾下眼底劃過的柔軟,不動聲色地說:“我是執燈人,保護你是應該的,哪家的小丫頭,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出來,不怕死嗎?”
紀衡語氣裡的淡漠嚴肅在葉漫看來是另一種溫柔,她絲毫沒有被紀衡的語氣嚇到,她看著紀衡,眉眼彎了彎,帶著少女的天真和狡黠,“執燈人哥哥,你能送我回家嗎?我很害怕那些東西。而且,我是大姑娘,我已經十六歲了,我不是小丫頭。”
紀衡看著眼前到他胸前的姑娘,明明已經經歷了這種危險,她還笑得一臉天真無邪,他無奈地點點頭,“嗯。”
自許下誓言開始,保護京都就是紀衡刻在血肉裡的責任。葉漫是京都的一份子,他會保護她。
葉漫看見紀衡點頭,跟在紀衡的身後就往京都走。
紀衡緘默地跟在葉漫的身邊,他帶著她穿過城樓。京都的夜無聲,幽靜得有些恐怖。
葉漫孩子心性,今夜經歷的危險好像沒能嚇住她。她走在紀衡的身側,眉梢眼角掛著明媚的笑意。她講起京都小巷深處的呦呵聲,講到她心目之中執燈人的故事。
那是她看不到的世界。
她生來異瞳,被稱作災星,據說是他們引來了異鬼,京都因此才生活在恐懼之中。所以,在小巷裡,她是那個永遠藏在院牆之下的人。
紀衡安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葉漫走得很慢,她不懂這夜色裡的波譎詭異,她只覺得和紀衡待在一起是那樣的安心。
這一條暗夜的路,終將走到了盡頭。京都南街安居巷第五戶,那是葉漫從小長大的地方。
她站在家門前,看向紀衡,掩飾下心裡的不捨,故作明快地問:“執燈人哥哥,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紀衡。”紀衡看著剛好到胸前的少女,面無波瀾地說。
“那我能時常來找你玩嗎?”葉漫得寸進尺。
“最好躲在你的院牆下,最好不要遇見我。”紀衡一字一句,語氣裡帶著嚴厲。
葉漫有些失望,她耷拉下腦袋,一步一回頭地往家門走去,進了院門,她探出半個腦袋,想再看一眼紀衡。漆黑的夜裡空無人影,哪裡還有紀衡的影子。
葉漫失望地關上門,她靠在黑漆大門上,緩緩地蹲了下來。她仰頭看向天上的明月,月亮已經淹沒在黑雲當中。
她的心裡好像升起了一輪月亮。
紀衡揹著劍走在深夜的京都,凜冽的風劃過臉頰,他敏銳地感知一切。夜裡有什麼在悄然靠近,他的手按在劍柄上。
他的肩頭被撞了一下,一個爽朗的聲音傳來,“紀衡,你怎麼在這裡?”
紀衡的心鬆懈下來,他輕輕地撥出了一口氣。
“路過。”
他是紀衡的同伴,名叫江臨一,是隊伍裡的小五。他年方二十四,是隊伍當中最為爽朗陽光的人,他總是帶著少年的輕狂與銳氣,無論經歷過什麼樣的風浪,他總覺得是一場冒險。
這樣的江臨一不受上司南宮銘的喜歡,他卻總是和同伴打成一片。
他與紀衡之間有著深厚的友情,兩人就像是親兄弟一樣。
江臨一與紀衡並肩而行,兩人往通雨樓走去。通雨樓是他們的據點,所有的守夜人都住在通雨樓當中,受通雨樓的高層統一管理。
天即將放亮,他們趕著回去交班。天上忽然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兩人加快了步伐。
到達通雨樓時,兩人的衣襟已經溼透了。通雨樓十七層古樓之內,燈火通明。
通雨樓前,四名守門人莊嚴地站在大門兩側,大門拉開,兩人並肩進去。
門簷下有一柄墨綠色的傘,執傘的是一名素色衣裙的女子,細雨中露出一雙溫柔而多情的眼睛。
江臨一唇角一彎,輕呼一聲:“風鳶姐姐。”
他快步走上去。
紀衡嘴角一彎,也跟了上去。
“臨一,你回來了。”風鳶將傘遞給了江臨一,再看向紀衡,說:“紀衡,你也回來了,快進去吧。”
“風鳶姐姐,你是在等我嗎?”江臨一笑著問。
“今天,你晚回來了一刻。”風鳶溫柔地看著江臨一。
風鳶從小與江臨一一起長大,在風鳶看來,江臨一就是她的弟弟,她對江臨一多有照顧。她是通雨樓的刺客,也是守夜人當中的一員。
“路上耽誤了,下回不會了。”
話畢,三人往通雨樓走去。
黑夜將盡,黎明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