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平雖是應下了差事。
實際上臉色並不大好,苦著臉一副為難姿態。
貿然頂撞上修,雖可能留下不好印象。
但孫平如果真膽大去了舊王宮故地,說不得八成就是身死下場。
所以,他應聲後,當即補充說:“回稟諸位道君,弟子不過堪堪元嬰境界,置於凡間尚且能稱道一聲真人,但如斯情況,元嬰境界不過蚍蜉而已!”
言外之意,孫平答應前往舊王宮,但也不可能就這般輕裝送死。
雪河道君沒有立即回答,反倒是傳音其他幾人,言說:“孫平者,我天淵海弟子也!我家已有如此捨生忘死之輩,彼輩也當分潤一二,以增其能,壯其膽魄!”
彌劍道君也上前說:“誠如雪河師兄所言,諸宗當勠力,非是一家一戶的小事。”
“再如枯符道友所言,大巫之身或真具意念之力,我等也許予孫師侄一二傍身寶物,如此方有機會傳達視聽,一匡大商社稷。”
枯符即是那位提出念存在的道君。
其人是天符山出身,昔日也是競爭天符山道子的有力人選。
“可以。”石圭帝君開口,“我這裡還有一枚大堯兵符,可以震懾邪祟、惡念。”
說著,他將一枚漆黑色的虎符攝到孫平手裡。
孫平接過虎符,一陣肅然威勢湧上心神,頓覺著身心安定無有顧慮。
他當即拱手:“謝過帝君。”
天機城的石母真君同樣開口:“我家天機城無甚寶貝,老身這裡道友一塊老祖賜下的墨寶,也不知道合不合小友心意。”
石母真君是個老嫗模樣的坤修,因而自稱老身。
說話間,她將一張字帖攝到孫平身前。
孫平開啟一看,字帖上赫然寫著一個“道”字!
道字凜然,如龍飛鳳舞,氣勢非凡。
“道?”孫平心中嘀咕,“大道之意當真可以陳於紙上?”
孫平不禁有些悵然。
如石母真君所言,這字帖乃是天機老祖親自落筆,想來也並無虛言。
天機城雖是青黃不接。
天機老祖卻是貨真價實的大乘仙人,甚至在諸宗老祖之間,隱居前列。
於一萬餘載前,天機老祖門下諸弟子未死時候,天機城甚至也是諸宗前三之列,風頭無兩冠絕當世!
“多謝真君。”
孫平自覺作揖。
而後就輪到了彌劍道君身旁的一灰一黑兩名罩面道君。
黑袍道君便是天符山枯符道君,其人悠然開口,攝出一枚黝黑玉符置於孫平身前,說道:“此物是固魂符!魂魄一道,我家雖無天淵海精湛,但這魂符一道,卻也牽扯符籙技藝,尤是我家所長!”
“固魂符者,可保魂魄不失,若是那冷龍害你,興許也能保你一條性命。”
聞言,孫平面露喜色,遙遙一拜:“謝過道君!”
再一個,則是那位灰白道袍打扮的陌生道君。
他同樣從腰間儲物袋裡取出一枚異色黑石,懸在身前,念道:“此物喚作‘怨魂石’,也叫‘念魂石’,將其煉製入任意真器之中,足可以增強一二定魂之效。”
說罷,異色黑石便飛入了孫平懷裡。
孫平意識一頓,連忙御起神識抵禦,頭上露汗,勉力撐手:“謝過道君恩賜。”
怨魂石確如其名,其上有不少攝人魂魄交纏,本身即是一件可好可壞的奇異靈物。
眼前的陌生道君拿出怨魂石,雖也有幫助孫平之意,但更多的其實是藉著怨魂石給孫平一個下馬威,表達自己的不滿。
有時候,在某些人眼裡修士性命遠不如自身寶物值錢。
再者,雪河道君兩個假託孫平名義,自己卻不出一分一毫,自然惹得這位陌生道君心中不滿。
“暗爐!”彌劍道君開口,“何必與一個小輩置氣?”
“你家天爐山家大業大,你便給這麼一個陰邪玩意?我家師侄未至舊王宮,卻要先給你汙了一手?”
孫平睛光一綻,暗道:“暗爐?看來是天爐山的道君,這樑子我記下了!莫要等我日後也晉升了返虛境界,定然叫他好看!”
不管暗爐道君本意好壞,他確實萌生了歹意。
“好了,好了!”
“也勿要爭論,暗爐道友你替這位孫小友祭煉一番真器,也便就此作罷!”
石圭帝君做起了和事佬。
事實上他也特意留了一手,提及了真器之名,眾所周知孫平只是個新晉真人,有無真器傍身還是兩說之間。
石圭帝君如此說法,便存了考校孫平的意思。
孫平也不是初出茅廬的牛犢,自然不會不知道其中的隱意。
他當即攝出赤水旗,懸於身前,拱手笑道:“有勞暗爐前輩了!”
暗爐道君一把攝過赤水旗,又將孫平手裡的怨魂石同時攝來,口中猛然一顫:“萬物有靈,匯於天爐。”
猛然之間。
在他身前陡然生成一具元氣烘爐。
分明沒有半點火焰,但那種熾熱的灼燒感刺痛著孫平的心神。
孫平眯著眼,心道:“天爐山傳承果然名不虛傳,此等真元化爐之法,大堯其他幾家拍馬也不及他!”
說是如此,其實大堯諸宗各家都有各家的擅長之處,倒也說不得孰強孰弱。
眼前的祭煉真器之事,自然要數天爐山一脈首屈一指!
很快。
暗爐道君驅使體內灼熱真元,將怨魂石熔鍊成了一抔幽暗陰墨之物。
以墨作畫,點滴落於赤水旗上。
孫平也看得如痴如醉,心道:“煉器之事也講究因物制宜,顯然暗爐道君並未以自己強橫的真元,用蠻力將怨魂石與赤水旗合為一體。”
“反倒選擇了最為溫和的融墨之法,取了巧意,做到了兩物相合的效果。”
“好了!”暗爐道君不屑喊道,“拿去!”
說著,赤水旗便迴歸了孫平手上。
孫平接過赤水旗,很明顯感受到了赤水旗的品質提升了一檔,當即拱手,真心誠意道:“謝過道君!”
先前與暗爐道君的嫌隙,霎時如雲消雨霽。
這等擁有獨特本事的煉器大師,哪怕是孫平日後進階了道君境界,想來也有不少地方會勞煩到對方,貿然與其結怨殊為不智!
孫平不是三歲小兒,豈能不懂這等道理?
啪啪啪——
一側雪河道君拍了手,誇讚說:“暗爐道友的本事果真不愧是一爐之長,倒是孫平這小子走了運道!”
“一爐之長?”孫平有些意外。
他接觸過天爐山的弟子,比如龔玥兒、龔漓兩人。
天爐山創自天爐老祖,其人開創了天爐煉器、煉丹之法,也就是那一手憑空生爐的手段。
自天爐老祖以下。
同樣不乏有天資出眾的天爐山後輩,開創了不少奇思妙想的煉製之法。
比如水蘊丹道、巖封煉器之法。
“孫小友。”石圭帝君再開開口,“你這次任重而道遠,冷龍大概已是非人存在,我等派你前去也多是存了一絲念想,事不可為當可以自由來去。”
孫平一愣,拱手說:“諸位前輩放心,平定當盡力為之!”
客套與真話,孫平還分得清楚。
別看孫平已是天淵海門下元嬰真人,但放在這些道君眼裡,實際上與凡人也無太多差異。
能夠選中孫平,純粹只因為他在天淵海的洞府,承繼自冷龍真君的前身,興許存在一絲可能的香火關係,這才是孫平現在最大的價值所在!
石圭帝君說完。
雪河道君倏地湊近孫平身旁,叮囑說:“大商並不是我家應許之地,冷龍若有什麼條件,若不牽扯到我家利益,於大商天地之內,儘可以與之。”
孫平點頭:“弟子曉得!”
雪河道君的意思便是鼓勵孫平多開空頭支票,不要畏畏縮縮,不敢答應新冷龍的條件。
得了雪河道君提點,孫平自然在心裡也有了一條標杆。
旋即,他朝著在場道君再次一拜,高呼道:“諸位前輩,平去也!”
眾人與他並無太多反應。
只石圭幾人稍稍輕點頭顱。
孫平懸身而起,離開了湖心島所在。
甫一出島,他便覺得渾身一顫,好似被什麼東西盯上了一般。
他不敢隨意掃視。
只朝著大商中部位置飛去。
腰間的儲物袋裡,整齊擺放著大堯虎符、固魂符與二次進階的赤水旗。
孫平飛行途中,攝出三物,重又端詳。
“大堯虎符中規中矩,雖也有固守心神之用,但其實際價值卻不在此。”
眾所周知,虎符即是兵符,大堯虎符本身就有調動大堯道兵的權力,得此虎符也就意味著擁有一隻一千到三千不等的道兵可以支使。
但顯然,石圭帝君並無贈與孫平道兵之意。
或者說虎符在大商世界根本無有道兵可以支使,只淪為了一件平平無奇的飾物。
再一個固魂符,打眼看去確實也並無什麼亮眼之處。
休看那位枯符道君說得如何,固魂符只是一枚尋常六階符籙,價值甚至不如虎符,不過其固守心神之用倒是成倍於前者。
最後一件赤水旗。
赤水旗原先就是跟隨孫平兩百餘年的老功臣。
其原身是赤梟旗與寒翎旗二者的融煉,本身算是勉強進階真器之物,並不出彩,只是孫平拿來過度之用。
但現在二次淬鍊後的赤水旗,上頭很明顯多出了一層玄之又玄的氣息。
“應該便是怨魂石所化的怨魂力量。”
孫平心裡有了猜測。
暗爐道君給的那枚怨魂石並非什麼地攤貨色,而是實打實的稀少靈物,約莫算是六階靈物這一階。
熔鍊到赤水旗上,便讓赤水旗的旗面上多出了一層怨魂縈繞。
孫平使用赤水旗時,在水火交雜之間,赤水旗也會散出一陣攝魂陰風,以此迎敵。
“身後的人還沒走。”
品咂自己的新寶貝時,孫平也沒忘記觀察周遭情況。
自打離開湖心島後,孫平便覺得受到了其他人的窺伺,如今已經飛行了近千里路,身後仍有那種被人窺伺的感覺。
眼睛、耳朵興許會做假,但孫平的神識不會。
正前方,又是一道突兀的巫毒之地。
在西部地域與中部地域之間,有一間大惡廟,大惡廟絕地乃是一位執掌逆反的大巫留下的巫毒之地。
那位大巫生前以模仿、顛倒著稱,其人為地藏菩薩害死,自然死後怨念不斷,硬生生仿照驅魔師存在留下了大惡廟絕地。
絕地內,行惡事者,得善果。
做善事者,不得善終。
再有便是照著驅魔師廟宇模樣,築造了一處新廟,也就是所謂的大惡廟,其內供奉著大商世界歷代以來的不赦之徒!
“我乃異界之人,心懷篡界之心,本身便是勝過諸多罪孽的十惡不赦之人。”
“途徑此處大惡廟倒也正是相得益彰,絲毫不覺得有甚麼異於其他地方的不同。”
孫平飛在大惡廟上空,實際上並未受到任何禁錮。
這處巫毒之地的規則便是如此,只允許惡人透過,不允許心存善念之人途徑。
孫平這等異界修士便屬於先天的大惡人!
自然無所顧忌。
儘管如此,穿過大惡廟後的孫平扔覺著那道窺伺自己的目光尤在,他心裡也不禁泛起了疑惑:“按理說石圭幾位道君想要監視我,任憑我如何小心,總歸發現不得。”
“但是這等似是而非的感覺,好似是一位境界與我相似的修士,在暗處窺伺,而非是上修注視。”
那麼問題便簡單了。
孫平猜測,要麼是石圭幾人特地派來監督孫平的弟子,要麼很大機率就是……
過了大惡廟。
其實已算到了商朝腹地。
在中心區域並無任何封國存在,而多是殷都直轄的各種城邑,以修士、官員為委任。
不過這些城邑的治理,與孫平其實並無太多幹系。
他順著商朝的官道,一路沿著舊王宮的方向飛行,等見著一堆若隱若現的青苔官道時,那裡的終點就是舊王宮所在。
還沒等孫平徹底進入舊王宮範圍。
身前便有一道寒氣直勾勾冒了出來,四面的青草凝結冰霜,滿地霜華乍起。
孫平再抬頭,眼前倏地多出了一個人影。
孫平睜大雙目,顫顫結巴說:“冷……冷龍,冷龍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