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墓穴】上城區，某間工坊的實驗室內。
此時李沫正趴在滿是機油汙漬，堆放各類線纜零件的組裝桌之上，一臉茫然的注視把玩著手中經過修復的義肢手臂，不知過了多久，略顯凌亂的工坊內再次傳來了一聲悠長的嘆息。
距離親眼目睹那場慘劇，僅僅過了數日的時間，那女孩兒無助絕望的眼神至今也讓李沫感到印象深刻，多麼漂亮的一個姑娘啊，那些身披紅袍的學者居然就這樣切開了她的頭骨，用如此殘忍的手法結束了對方的性命。
想到這裡，李沫的腦海中不由得再次想起了那些使者曾和自己說過的話。
——【你的頭腦將會為墓穴做出巨大的貢獻】
這一刻李沫只感到有些不寒而慄，沒想到對方真正看上的，居然真的只是腦袋裡的那坨東西，如果不是有人及時制止了那些學者的行為，恐怕下一個被按在手術檯上的人就是自己。
女孩兒的慘死讓她認清了墓穴的真實面目，這裡沒有她想象中的那些景色，也不存在任何通常意義上能夠用來象徵美好的事物，這裡所擁有的只有隨處可見如蛛網般錯綜複雜的蒸汽管道，與被滾滾黑煙所薰染的壓抑天空。
在這之前，她曾一度憧憬過所謂上城區的美好生活，想要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價值，可如今看來與其說這裡是一座城市，倒不如說是一座巨大的血肉工廠與研究所。
穿行在那些昏暗的金屬通道，四周隨處可以聽見的哀嚎聲更是讓李沫深感行走於地獄之中。
至於那些學者，在如今的李沫看來他們就是一群瘋子，一群如狂信徒般，痴迷於那些病態研究的瘋學者，這些人所信奉的理念是李沫所完全無法接受的。
不同於灰原中較為常見的義體使用者，墓穴的人所追求的是血肉與機械的完美融合，在他們看來只有將人類脆弱的血肉之軀，從內到外替換為堅韌的鋼鐵，才能夠從而去適應這個愈發殘酷的世界。
基於這種瘋狂的理念，過去的數年時間，墓穴方利用灰原人為素材展開了無數實驗，大量瘋狂的行為誕生出了無數同樣瘋狂的造物。就比如說負責日常維護墓穴運轉的機僕，實則那就是一種利用人類屍體製作而成的機械傀儡。
那些被以紅稅為名帶至此處的灰原人在徹底失去價值以後，最終便會成為其中的一員，就比如先前那名被摘取大腦的女孩兒，當李沫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那小小的身體已經被填滿了大量的管線。
這便是紅稅背後隱藏著的，血腥而又殘忍的真相，光是想想便只覺得有些讓人不寒而慄。
時至今日，墓穴內的死人數量早已超過了活人的數量，正如它的名字一樣，這地方就是一座不折不扣的亡者之城。
片刻，感到心有餘悸的李沫恍惚間向四周看去，最終將目光停留在了自己的袖口之上，此時被她貼身穿在身上的，是一件黑色帶有白色邊紋的袍子。
無錯書吧與灰原上最為常見的粗麻布不同，長袍所使用的布料很是光滑柔順，穿在身上甚至於幾乎於感受不到它的存在，根據從周圍其他人那裡瞭解到的情況來看，這件黑色長袍似乎是學徒們的工作服。
只有那些受到高階學者承認的學生才能有資格穿上它，而將這身長袍賜予自己的正是當初那名將自己從手術檯上救下，名叫韓義的學者。
成為某位貴族的學徒在上城區內生活，原本這是李沫的夢想，她曾做夢都在幻想著能夠有這麼一天，然而此時夢想成真的她卻無論如何也開心不起來。
畢竟，最近所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實在是過於的離奇了一些。
就比如，根據最近一段時間瞭解到的情況來看，那位叫做韓義的學者似乎是墓穴內有名的天才，同時也是墓穴行政組織學會的候選人之一。
可這樣一位身份顯赫的上城貴族，為什麼要特意保下自己這樣一位“賤民”，她想不明白對方的行為究竟隱藏著怎樣不可告人的目的。
想到這裡，李沫不由得再次想起了，之前那位被摘取了腦組織的可憐女孩兒，會不會那名叫做韓義的奇怪貴族，同樣只是看上了自己身上的某塊部位呢......
對於這樣的猜想，李沫不由得只感到有些頭皮發麻，正當她還在思索著接下來應該怎麼辦的時候，一陣斷斷續續的電子雜音突然從頭頂的方向傳遞了過來。
當她抬頭看去的時候，只見一顆以人類的顱骨為主體，塞滿各類電子元件的飛行裝置正在緩緩降落，顱骨下方有著兩根靈巧的機械爪。
沒多久這臺怪異的裝置便將一疊捲起的資料帶到了李沫的面前，那是一種專門用以協助學者們工作的無人機裝置，通常來說每當一名墓穴的人死去，那些在意他的人。
或是親人，或是戀人便會親自動手將死者的頭顱製成專屬於自己的機械助手，似乎對於墓穴的人來說，這樣的行為有著某種獨特的紀念意義。
此時此刻位於這間工坊的上方，還有數臺相同的裝置正浮動在上方，整理著書架上層內的資料，並對其中的內容進行著記錄分類。
而這些在工坊內來回晃悠的小東西，根據韓義的說法，它們曾都是他的同學。
將死人的頭骨做成機械助手，不得不說那些墓穴的學者們可真是病的不輕......
在從那臺顱骨無人機的手中接過想要的資料以後，李沫隨即開始認真的翻看了起來，雖然她並看不懂其中那些被稱作為貴族語的方塊文字，可對照著一旁的圖示，李沫依舊學習的十分認真。
因為她知道，僅憑自己的話壓根不可能逃離這座內部環境極度複雜的巨型城市，更不要說這座城市平日裡絕大部分時候還是漂浮在空中，為此她必須要尋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
而在機會到來之前，李沫所需要考慮的就是如何保命的問題了。
正當她還在對著面前的資料抓耳撓腮的時候，位於房間一側的自動門突然被開啟了，聽到動靜的李沫心情猛地一沉，隨即抬頭向著門外的方向看去。
只見一雙躲藏在兜帽下方，散發著微弱光芒的機械眼正向自己的方向投來冰冷的目光，來人正是韓義，作為整個墓穴中技術最為嫻熟的新生代學者，對方的身上幾乎隨處可見改造的痕跡。
尤其是那張令人感到不適的臉，對方的下巴整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更為高效的發聲與進食系統，從外形上來看那東西如同兩根食指粗細的管道，一根與胸前內的機械肺相鏈，而另一根則是通往能夠消化大多數有毒食品的預置胃。
雖然眼前那位叫做韓義的學者的確暫時救下了自己，可對於那張非人的臉，李沫心中的恐懼並沒有因此而有所消減，過去的數日時間對方也僅僅只是將自己關在這間工坊內，至於他究竟想要做些什麼則完全是個未知數。
隨著對方默不作聲的進入房間，李沫緩緩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對於韓義的出現，她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生怕自己不經意間的一舉一動便會招來對方的不滿。
然而韓義只是在她的身上掃了一眼，隨後只見對方伸出了手，用那隻做工宛如藝術品般極度靈活的機械手抓起了桌面上擺放著的一條義肢手臂。
那是李沫在出發前製作的作品，曾經的她還天真的幻想著，說不定自己可以利用這件得意作讓上城區的人認可自己的天賦，可事實證明，她顯然是過於高估了自己。
利用打磨過的廢棄零件做骨骼，加上皮帶與低功率電機的輔助，除了能夠讓人重新擁有最基本的持握能力以外，便再也沒有了多餘的功能，且各項屬性也極為的有限。
相比之下，那些出產自墓穴的高階義體非但有著更多更全面的功能選擇，一些優秀的作品甚至能夠讓義肢比使用者的原生肢體還要更加的靈活。
以墓穴的眼光來看，這無疑是一件徹頭徹尾的廢品，對於這一點李沫自然也是認同的，可誰曾想沒多久，她卻聽到了一個有些耐人尋味的評價。
“以當地所具備的平均水平來看，倒還算得上是一件合格的產品。”
那從改造過的喉管內噴出的聲音雖說多少顯得有些刺耳，然而卻也足夠的清晰，聽到這裡，李沫有些滿臉不可思議的抬起了頭。
啊？
所以他這難道是在表揚我？
震驚之餘，還沒等李沫說些什麼，只見韓義先是將手中的東西放了下來，隨後說出了一個讓李沫感到更加不可思議的訊息。
“從今天開始，我會正式教授你一些必要的知識，你需要好好地學習。”
這一刻，李沫終於有些忍不住的發出了聲音。
“可這是為什麼......”
然而對方緊接著的回答卻更是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
“因為這是來自眾機之神的命令，你應該為此而感到慶幸，李沫小姐。”
眾機之神？
所以，那又是個什麼東西？
然而，看著對方那一臉認真的樣子，李沫最終還是選擇將這個問題給嚥了回去。
******
與此同時，位於墓穴黑圖書館上層的大廳內，一場由各個學派負責人參與的特別會議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
一個低沉且充滿著怒氣的聲音正透過會場的圓形穹頂，迴盪在空曠的大廳之內。
“我認為讓神印重見天日就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我們對古聖的造物根本就是一無所知！難道你們忘了麼！曾經的聯合政府就是在極度自大的情況下啟動了這些異形裝置，最終導致黑潮被釋放，摧毀了偉大的黃金時代！”
“難道你們要重蹈覆轍麼！”
站在會場中央厲聲闡述觀點的是一位經過高度義體化改造，看不出具體年齡，甚至已經快要看不出人形的學派領導者，他的身體被大量的維生裝置所包圍，整個人連同著那些裝置一同被整合在了一艘小型的懸浮平臺之上。
“沒有那些隔離牆的存在，我們根本沒有任何辦法阻擋黑潮的推進！”
“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那些危險的異形遺蹟統統摧毀！把它們留在地下！”
隨著那聲音落下，現場的絕大多數人顯然都贊同這樣的觀點，紛紛開始附和了起來。
“無論如何不應該輕易冒險......”
“況且守秘會的人是不會同意的......”
可就在臺下眾人議論紛紛之時，一個蒼老卻有力的聲音突然蓋過了現場的所有人。
“各位，請安靜一下。”
聽到聲音的眾人抬頭向著那副立在席位前的石棺看去，只見在那好似神龕一樣的容器之內，某個形似枯槁的老人正靜靜躺在其中。
“在發表觀點之前，我想先請各位看一段最近拍攝的記錄資料。”
那聲音是從石棺外側的發聲裝置內傳出的，而在說話期間，躺在石棺內的老人只是閉著眼，並沒有任何的反應。
隨著話音落下，一塊浮空的全息投影緊接著便出現在了會議大廳的上方。
在看到其中的畫面以後，原本嘈雜的會場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因為那其中所展示的正是大陸隔離牆外的恐怖景色。
只見連綿數百公里的高牆之外，是一整片由黑潮以及無數畸變生物所構成的混沌的“海洋”，數量之多甚至於一眼望不到邊界。
如同黑色的浪潮一般，它們正不知疲倦的一遍又一遍衝擊著那道使用了古聖技術搭建而成的“不破之牆”。
然而畫面中，每當那股匯聚畸變生物以及黑潮的海浪即將拍打至牆體之時，某種看不見的力量又會瞬間將這些浪潮逐一瓦解，在那股力量的影響之下，這些詭異的生物甚至無法靠近高牆一公里以內的地方。
過去的百年間，正是在這股力量的保護下，人類才得以在這片最後的樂土偏安一方，然而隨著畫面不斷的推進，漸漸地，令現場眾人感到不安的一幕出現了。
只見在位於大陸中心側的數段高牆之外，那股阻擋黑潮的力量似乎失去了作用，以至於無數的畸變體已然如洪水般聚攏在了厚重的牆體之下，並開始對圍牆發動了直接的攻擊。
雖說牆體本身足夠的堅固，且負責監控圍牆的【最終高牆】也已經對下方的畸變體發動了反擊，可在這些詭異生物近乎無休止的進攻下，他們又能抵抗多久的時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