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話問完,車內陷入一片沉寂。
黑澤陣看著後視鏡中女人的面孔,他倒要看看,面對女兒的當面質問,這個嘴上總喜歡掛著秘密的女人,到底還能怎麼狡辯。
女人嘆了一口氣,伸手想去撫摸黑澤白的頭髮,卻被女孩抗拒的目光所阻擋。
她的手在空中僵硬了一秒,就自然地垂到了車子的靠背上。
“這個故事對於你來說可能會有些複雜,你願意聽我說嗎?”
女人沒有選擇敷衍或是用謊言掩蓋,她不想給女兒留下自己是個騙子的印象。
黑澤白翠綠的眼眸注視著女人,點了點頭。
“那時候是你出生第五天……”
女人的眼眸泛起回憶的神色。
黑澤白出生的時候正好在下雪,外面白茫茫一片,而她卻不像那些嬰兒一般出來就嚎啕大哭,哪怕被醫生打腫了屁股,也只是嚎了兩聲就沒動靜。
貝爾摩德一度以為孩子是有什麼問題,但是被強迫來檢查的醫生進行反覆的確認後,給出的檢查結果是一切正常。
她便知道這個孩子的不同尋常。
本來貝爾摩德也沒想過會擁有自己的血脈。
她對琴酒一直是有些小心思的,只是人家對她沒有什麼興趣。
如果不是藉著工作的關係多來往了一些,貝爾摩德也不會找到機會跟對方發生了些成人之間的事情。
他們一開始只是同事,之後成為只談身體不談感情的開放關係,再之後,他們對這樣的生活已經習慣。
但是意外還是難免會出現。
死亡與酒精是他們生活中最常出現的事物,巨大的壓力也讓他們做出了許多不理智的事情。
其中就包括了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意外。
貝爾摩德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直到肚子逐漸浮現輪廓,她才知道自己竟然中招了。
本來還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擁有正常人類的生活,卻能夠真正成為母親,這感覺還真的很奇妙。
她幾乎沒有猶豫,就選擇了生下這個孩子。
好在生孩子之前,因為任務的要求,兩人都有一年以上的滴酒未沾。
貝爾摩德看了許多的育兒書籍,也詢問了醫生進行產檢和各種調查。
這件事自然是無法瞞過琴酒的。
但是對比貝爾摩德突如其來的母性,對方的表現就冷淡了許多。
“不要留下它。”
她記得當時男人的反應是那樣的冷酷,和幾年後的溫柔截然不同。
對於琴酒來說,意外的孩子只會增加自己的弱點。
而女人從來不會是他的弱點。
哪怕和貝爾摩德相互瞭解了許多,但只要需要,琴酒依然可以對著她的腦袋開槍。
可是孩子,那種血脈相連的不知名怪物。
琴酒恐懼著這樣的事物。
如果自己動了感情,就會因此擁有弱點。
如果沒有感情,也會因為這樣的汙點而影響自己未來的行動。
所以琴酒是打算讓貝爾摩德殺死這個小生命的。
不過倔強的女人從來都不聽從他的話語。
貝爾摩德停止了演員的事業,深居簡出,安心在美國養胎。
本來會這樣順利地生下又順利地養大自己的孩子。
她是這麼認為的。
但是某一天,boss知道了這件事。
兩人之間的關係雖然隱藏得很完美,沒有任何人察覺,但是貝爾摩德懷孕的事情不是隱瞞能夠解決的。
boss不會讓這樣一個不知道是誰的孩子出生。
毫無意外的,貝爾摩德收到了boss的命令,殺死還未出生的孩子。
她不願,也不可能執行這個命令。
所以她用自己最擅長的做法,製造了一具虛假的嬰兒屍體,以及虛假的死亡。
boss當時的重心並不在貝爾摩德的這件小事上,因此也沒注意這種小手段。
但是好巧不巧的是,黑澤白出生的日期,是boss準備實施計劃的時候。
貝爾摩德要回到日本,帶走已經改頭換面的boss。
這之後她還被安排了任務,不能養育自己的孩子。
僅僅休息了一個月不到,貝爾摩德就抱著孩子來到了日本。
第一眼看到黑澤白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會讓孩子死去。
黑澤白是個非常特別的孩子,不吵不鬧,睡覺的時間居多,但似乎擁有比同齡的孩子更聰明的思維。
她會用咿呀的聲音與表情表達自己的訴求,還會朝著貝爾摩德微笑。
一般嬰兒總是喜歡用哭鬧來表達自己的想法,因為脆弱的人類幼崽最有效的武器只有哭泣。
但是黑澤白不同,她最常見的表情就是笑容,無論是對貝爾摩德,還是對來到日本後才第一次見到的琴酒,都是笑容滿面。
那樣可愛的笑,第一眼就俘獲了雙親。
琴酒不久前的抗拒與恐懼,都在笑容中消散。
只是再之後的事情,就是boss的突然失蹤,貝爾摩德與琴酒同時遇到神秘襲擊。
矇在鼓裡的琴酒和知道襲擊真相的貝爾摩德,不得不選擇讓女人先逃亡。
而之後,就是貝爾摩德被追上門,幾乎瀕死,只能將黑澤白藏身起來。
她在最後關頭被boss帶走,而黑澤白則是被撿走,與後續許久才知道她消失的琴酒失之交臂。
故事說起來簡單,但發生在貝爾摩德身上的時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
她回到美國之後,就處於boss的監視下,她深知對方的冷酷無情。
哪怕黑澤白再可愛,對方也不可能讓她活下來。
所以貝爾摩德不得不隱忍不發,讓琴酒去尋找女兒的蹤跡,自己則是與boss周旋,獲得更多的信任,也掌握更多隻屬於boss的勢力。
她輕描淡寫地將這些年的艱苦一語帶過,反而著重訴說著嬰兒時期的黑澤白有多麼可愛。
“當時你只有這麼小一點,ohmygod!我當時覺得一隻手就可以把你舉起來!”
貝爾摩德比劃著手臂,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懷抱。
多少年來,她在無人的時候總會做這個動作。
已經成為一種安慰自己的習慣。
但是現在,她渴望的就在眼前。
“myangel,你還願意做我的女兒嗎?”
貝爾摩德的雙眼充滿了吸引與誘惑,黑澤白忍不住看了過去。
她長得那樣好看,說話聲音也那麼好聽,對於自己似乎也是恨不得掏其所有。
但是女孩並沒有馬上答應下來,她有些猶豫,也有些害怕。
這些事情都只是對方的一面之詞,而且貝爾摩德的話語在解釋的時候,其實替換了許多。
比如boss是實力強大的一個上司,比如被追殺是被競爭對手追趕,至於瀕死,更是隻用一個意外帶過。
因此黑澤白聽到的版本弱化了許多。
在她的視角看來,眼前這個看起來母愛幾乎溢位的女人,只是在多年之前,因為強大的上司施壓,就差點要殺了自己。
競爭對手對她報復,她保護不了自己,所以就扔在雪地了。
如果不是正好有人經過,自己豈不是就會死在那裡?
黑澤白無法理解對方的想法。
雖然知道她的話語應該還有不少隱瞞的成分,但是黑澤白不想再探究那些了。
她不懷疑自己感受的感情,只是懷疑這個人的愛是否純粹。
但是想到這裡,黑澤白就愣了片刻。
為什麼?
她現在竟然這麼傲慢地希望父母的愛對於子女是純粹的。
過去她的前世就沒有獲得過純粹的愛,對方只是想要有個養老的工具,或者是長大後賺錢投資回本的一種道具。
而黑澤陣對她已經足夠好了,不求回報,也從未要求過她什麼。
至於今天才出現的母親,也沒有做過任何傷害自己的事情。
除了因為不知道的原因而不得不放棄自己,那之後也有尋找她,相認之前還默默地保護她。
想到公交車上,新出智明擋在她面前的景象。
以及之後電影院中的身影,還有“繭”的釋出會遇到的場景。
黑澤白覺得對方已經用自己的方式去努力地保護她了。
是她太過苛刻,對於這樣一個只是想要孩子能夠接納的母親,她為什麼要拒絕呢?
黑澤白明白自己又陷入了該死的糾結之中。
她想要的東西也太過純潔無瑕,不管是前世還是這個動畫的世界,怎麼可能有那麼完美的事物。
“你如果不願意……”
貝爾摩德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但是演員的技能還是讓她維持著笑意。
然而她的內心都快要哭出來了。
明明看到女兒和黑澤陣這個當初還想殺了她的壞傢伙那麼親近,對自己卻是這樣的冷淡,連親親都要拒絕。
她打從心底嫉妒著這個可惡的男人。
黑澤白打斷了女人的話語:“我還沒說願不願意……”
她不想再像過去那樣瞻前顧後了,哪怕未來會傷心,那也是未來的自己應該考慮的事情。
“有這樣的大美人當媽媽,我怎麼可能有不滿意的地方!”
她大聲地說著,讓面前的女人一愣,接著便衝上來抱住了她,熱流貼著臉頰。
“嗚嗚嗚……myangel,socute——”
貝爾摩德嘴裡口齒不清地說著什麼,黑澤白是一點都沒聽懂。
不過她還是抬起手摸了摸女人的後背,有些糾結的內心此刻變得輕鬆了許多。
是這個熟悉的懷抱,自己一直在尋找的缺憾,好像被補上了。
現在她已經是最幸福的時候了,有父母陪伴在身邊,而自己並不是小時候以為的小說主角,父母雙亡手握金手指的那種。
雖然沒有什麼金手指,也沒有任何苦大仇深的buff,但是黑澤白已經非常滿足了。
前座的黑澤陣扭過頭去,不想看到眼前這一幕。
他花了多長時間才讓女兒終於喊出一聲爸爸,憑什麼貝爾摩德這個女人,只是撲上來親了兩口,就讓女兒接受了。
他不會承認自己是嫉妒了,只是心中冒出了危機感。
繼續這樣下去,自己的家庭地位會受到動搖的!
“好了好了,我們先去……嗯……你吃過飯了嗎?要不要再吃點?”
黑澤白有些頭疼,她覺得對方一開始的哭確實是沒問題,但是後來偷摸地抱著自己吸是怎麼回事?
她是個人,可不是隻貓啊!
別以為偷偷摸摸地用吸鼻子掩蓋深深吸氣的行為,能夠躲過她強悍的聽力!
這個人果然是痴女吧?
“嗯,剛剛還沒吃飽吧?我們一起回家吃飯吧!”
貝爾摩德偷摸地吸了好幾口女兒,比自己想象的還要香香軟軟,雖然不像嬰兒時期一樣帶著奶味,但是有一股類似陽光的柔軟與溫暖香味。
她非常喜歡這個味道。
“爸爸,那我們回去吧。”
黑澤白抬頭看向前面,只看到男人冷哼一聲發動汽車的模樣。
“……?”
她覺得有些奇怪,但是說不清楚為什麼。
車子啟動之後,貝爾摩德擦了擦臉上的眼淚鼻涕,把女孩抱到腿上。
“一會兒要不要一起玩遊戲?”
“你喜歡看電影嗎?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
“還是你喜歡逛公園?我們一起去迪○尼玩好不好?我認識好多那裡的人。”
……
女人的嘴巴一旦開了腔,連珠炮似的一串問題砸下來。
黑澤白頭都有點暈了。
這麼說來她好像沒有注意到對方有什麼不對。
黑澤白連忙抬頭盯著對方看了起來。
貝爾摩德滔滔不絕的話語因為女孩的舉動而停下,有些心虛地詢問。
“怎麼了?有什麼不喜歡的地方嗎?”
“你是不是……一個明星啊?”
畢竟一般人哪裡會認識什麼迪○尼的人,最多也就是在荒島上畫個米○鼠,就被直升飛機救走吧。
“啊?……我……”
貝爾摩德的目光飄向駕駛座,卻只看到黑澤陣幸災樂禍的冷笑。
“我確實是在好○塢工作過一段時間,不過也算不得什麼大明星……”
不過她的話馬上就被女兒拆臺了。
黑澤白一拍手:“我想起來了!是莎郎什麼來著!”
貝爾摩德弱弱糾正:“莎朗·溫亞德。”
“對!就是溫什麼德!我記得之前三上爺爺提到過,這是一個超級美麗的女星,也是他很喜歡的人物。”
“你和她長得一模一樣啊!”
面對女兒的話語,貝爾摩德很想捂臉,不過演員素養讓她控制住自己的舉動。
“我是她的女兒,克麗絲·溫亞德。”
“哦!所以你是星二代!”
黑澤白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