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夜黎和朱小器很多次聊天都是圍繞著這個沉默的蠻族大漢展開的。

夜黎說他是個壞人麼？被周尚救下一條小命的朱小器當然要反駁，但是想了想還是說周大哥應該是個複雜的人。其實朱小器誤會了夜黎的意思，夜黎的那個語氣更像是一種質疑的意思，他想表達的其實是周尚分明是一個善良的人，可這樣善良的人為什麼會幫著那個囂張跋扈的黃毛少爺幹了那麼多壞事。這件事是元翀弦給他們送飯的時候提到過的，周尚雖然擁有著不俗的實力，但是在學院的風聞可不怎麼好。

善良這一點他們無可否認，不然他跟朱小器的對話應該會發生在陰間地府。

從周尚身上展開，他們七嘴八舌的聊天內容肯定繞不過那個黃毛少爺宛差，朱小器就很認真地猜測過說老實巴交的周大哥是不是有什麼把柄在黃毛手裡，然後被那黃毛逼良為娼？夜黎說逼良為娼是形容女人的，不過他覺得朱小器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

那個可恨而可憐的異域貴公子至今光著身子躺在床上，目光呆滯雙目無神，還時不時發出阿巴阿巴阿巴的怪異聲音，看起來像是傻了，目觸此景夜黎只得沉默著搖頭，朱小器則是惡狠狠地說活該，還不忘朝著他們擠眉弄眼做鬼臉。宛差少爺的那些狐朋狗友們情況也大抵相似，要麼連意識都沒就回來至今昏睡，要麼三魂七魄僅存其一，逢人便傻笑阿巴阿巴，阿巴久了口水就流一地。

最開始夜黎還被這幾位貴公子的特殊待遇給震驚了，他甚至覺得應該把夜淵握在手裡在過來的，因為那看起來不像是看護病人的房間，而像是羈押窮兇極惡罪犯的牢籠。

燈光昏暗，寒意瀰漫，鐵籠加鏈條層層封鎖，外面還有一層透明薄膜全方位覆蓋，還接著一根管道供應空氣。在一個極其空曠的大房間裡，每個“牢籠”之間劃出嚴格的隔離距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邊上是不是少了一塊“內有猛獸少兒勿入”的牌匾，或者是什麼傳播劇烈的瘟疫呢，這就是元翀弦師兄說的“搶救病房”麼？

想這些的時候，朱小器還躲在外邊惶恐地大喊說鴨梨鴨梨你還活著麼。

他們的計劃是如果夜黎身陷囹圇慘遭毒手，他朱小器就是掙脫黑暗的那最後一束光，他會帶著希望好好活下去的，夜黎愣著說為什麼是你逃？小器搖頭說你能跑過我麼。

朱小器在外面喊了三聲鴨梨，夜黎沒理他，愣了半天才指著那一個個泛著寒光的牢籠，好奇地問隨行醫師——說是醫師，夜黎感覺更像是從武學院找了個壯碩的師兄穿了個白色褂子冒充的。夜黎說他們都已經阿巴阿巴地說話了為什麼還要設立這麼嚴密的隔離，醫師翻白眼說不隔開的話他們會抱在一起阿巴阿巴阿巴，甚至還會載歌載舞。

沒那麼簡單，夜黎一邊哦哦點頭一邊這樣想，醫師滿臉橫肉就很能說明問題，夜黎心說大哥人抱在一起阿巴阿巴也犯不著你們這如臨大敵嚴陣以待吧。

他想繼續問些什麼，忽然小器那張大餅臉出現在了夜黎眼前，夜黎驚叫一聲險些無意識拔刀亂殺。

朱小器臉上的驚恐還沒消去，爛話就飈出來了，哼哼說著逼崽子比小爺還能裝，裝也就算了，臉打腫了還要裝，最後差點命都沒了，賤不賤啊。語氣裡滿是不屑和鄙夷，這句話夜黎還認可，如果朱小器靠近一點的話或許夜黎會更認可。

隨後朱小器又說還是小爺裝逼無形，還能屈能伸，是大丈夫也。夜黎直接捂臉。

夜黎忽然奇怪地向他看去說你咋進來了？不怕了？

朱小器一臉義不容辭地說兄弟情深怎敢獨善其身，聲音簡潔，頓挫有力。

空氣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夜黎目光似乎被定格了，始終默默地望著朱小器，朱小器回以沉穩的目光。光在他們中間締結，似乎承載著某種情誼，夜黎的眼中也漸漸地泛起光，就連眼底那朱小器的倒影都被明燦燦的光芒渲染得熠熠生輝。

這時候只要他們邁開步子，在越來越烈的光芒中相互靠近，然後展臂相擁，就是某種話本中男一男二不可言說的相逢。

但是夜黎沒動，朱小器剛想動彈就被一聲爆喝震懾住了。

“喂，把燈關掉！關掉！”

那是壯碩的醫師大哥在大聲驚叫，只見他橫跨大步捲起狂風直逼朱小器掠去。朱小器大喊著拒不從命，但是怎麼抵得過醫師大哥簡單粗暴，三兩下就給他頭頂上那個光圈給拆了下來，啪的一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房間內重新陷入了昏暗，夜黎眼中的光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夜黎用手揉揉眼睛，許久才從那頭暈目眩的恍惚感中走出來，不要問他為什麼眼裡含著熱淚，朱小器那一波明光沒閃瞎他的眼睛已經很好了。

那環形的發光圓環在醫師大哥腳底下又掙扎著閃了兩下，但是在補上惡狠狠的兩腳暴擊之後，這玩意兒算是暴斃了。

“大哥你幹啥？”朱小器大聲說。

眼看著他的偉大發明出師未捷身先死，不免痛心疾首。

“你不認識字麼，這裡面不能出現任何明火明光，外面白紙黑字明明白白地寫著呢！”醫師大哥吼得更大聲，“差點釀成大禍了你！”

隨後他連推帶趕把朱小器和夜黎送了出去，走出門口還刻意把那標語指給朱小器看。

眼看著帶著鐵鏈的大門緩緩合上，夜黎湊到那醫師大哥身邊低聲說：“不好意思啊師兄，給你工作帶來麻煩了。但我還是想問一下這幾個……同學，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什麼師兄，叫俺師姐。”那位前輩一把給夜黎推開了，像是撥開擋在路上的嫩弱花草，隨後在兩人目瞪口呆的神情注視下，女俠脫下了白色大褂，露出矯健的身姿，回頭說了一句，“俺只是個臨時工，想知道啥情況找醫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