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一聲怒喝，

自從進了這鳳陽縣，除了看過一堆奇景，淨擱這受氣了。

這下一嗓子吼出來，整個人都痛快多了。

無論這縣令如何應對，自己今天都非得給他拿捏明白了！

然而蘇牧也只是自顧自的吃著喝著，曬著太陽。

渾然不覺。

朱元璋等了半天，也不見對方有什麼反應，

“縣令大人，客人說話，難道你沒聽見嗎！”

“哦……”

蘇牧這才轉過頭來，看了這老頭一眼。

上下打量一下，接著，打了個哈欠。

“說吧，你們要做點什麼生意，投資點啥？”

“生意？”

朱元璋一聲冷笑，“我等來到縣衙，正事還沒談上，先被你索去十兩金子。光天化日之下索賄！”

“縣令大人，還問什麼生意？這是觸犯國法！”

朱元璋目光森然，聲如金石！

之所以會這麼講。

說白了，他壓根沒想過什麼生意。

不過蘇牧一聽，眉頭一挑，卻訝然道，“索賄？何賄之有？”

“老先生，你可不能汙人清白啊。”

此刻蘇牧也是心頭一跳。

畢竟自己不是真的明清士大夫，相關規定也不熟。

一個把握不準，搞不好還真違規了。

而朱元璋一聽，

當場就是一愣。

這傢伙剛剛才收了十兩金錠，一轉頭說我汙他清白？

這什麼意思？全是朕的錯？

一瞬間差點沒把朱元璋氣暈過去。

“縣令大人，你沒索賄？”

“那我的十兩金，難道是白交的？”

“縣令大人，你，你……你可知國有國法？”

朱元璋臉色不善，目光也越發兇狠起來。

也終於說到了關鍵詞。

國法！

身後的馬皇后和李善長，還有兩個皇子都是臉色一肅。

所有人都意識到，皇帝這是要攤牌了。

五分鐘之後，抄家就會開始。

氣氛無比緊張。

但蘇牧聞言，卻是輕蔑一笑。

“不好意思，在商言商。這是本官跟商人之間的商務契約，別說是收你黃金十兩……”

“就是黃金十萬兩，又觸犯了哪條王法？”

“本官還就納悶了，這是哪條王法，還請老先生解釋一下！”

蘇牧的聲音陡然拔高，面色陰沉，對著朱元璋就是一聲厲喝！

朱元璋一瞬間也是愣了一下。

下一刻，就真愣住了。

好像，還真沒觸犯國法。

“說啊，你汙衊本官觸法，卻說不出是哪一條，汙衊朝廷命官，呵呵，老先生可知罪啊？”

半晌過去，蘇牧見這老頭說不出話來，也是鬆了口氣。

看來自己也沒啥違規的。

還就那個邏輯自洽……

於是整個人，都放鬆下來，笑吟吟的反問起了對方。

朱元璋一張老臉憋的通紅。

“你……我一介草民，來見縣官，不交金子就不讓見，這豈不是索賄？”

沒錯，

在朱元璋看來，事情就是這麼個性質！

於是硬著脖子，還是繼續喊話了。

然而。

蘇牧一聽，又是一笑。

“什麼一介草民？我看你就是國之蠹蟲！”

“你們這些富戶，百姓也自稱百姓，你們也自稱百姓。”

“那本官就好奇了，到底富商是百姓啊，還是工農是百姓啊？本官不多收你們富戶的錢，拿什麼來善待百姓？”

“不吭聲了？”

“本官問話，你敢不回？！”

蘇牧語氣低沉，目光越發盛氣凌人！

彷彿居高臨下，如同神仙一般睥睨著朱元璋。

這嘴臉如果出現在南京府，五分鐘之內就得午門有請了。

但此刻。

朱元璋卻感這縣官說的好有道理。完了，完了。

“這，這……”

“縣令大人，呃……可我也是應縣令大人‘招商引資’之事來的，大人反而收我金子！”

身後的太子朱標忍不住了，上前拉了拉朱元璋衣袖，“父親。”

瘋狂用眼神示意父皇別再白給了。

這還查案呢，這簡直是被這縣官爆殺！

“這事啊，的確是本官搞的。若你們早來個兩年，本官還真給你們好吃好喝的供著，不過眼下嘛……”

“鳳陽縣如今氣象，你們也都見過。你覺得本官，需要給什麼商賈之流的賠笑臉嗎？”

蘇牧說完，傲然一笑。

哼！

接著就是一聲冷哼，繼續曬著太陽，抿起了手中的冰鎮奶茶。

而朱元璋一聽，卻是心中一凜。

這縣官的口氣，看來這鳳陽縣是真個富裕起來了。

朱元璋目冷笑道，“大人治縣如此了得，我怎麼聽說鳳陽縣還是有人賣兒賣女呢？”

“還聽說縣令大人強搶民女，這事，難道也是為了百姓？？”

朱元璋始終，

對於這件事，耿耿於懷！

蘇牧一聽，卻是依舊滿面春風，笑容不減。

“老爺子，你是南京來的讀書人吧。難怪……皇上身邊都是你這種官僚，行事全憑感情，不做調研，不看資料。”

“難怪大明這幾百年間，會被洋人逐漸超越！”

蘇牧感慨的說道。

這不是蘇牧信口胡謅，因為洋人擴張到北美，還就是在明朝期間發生的事。

朱元璋一聽，隱隱感覺這縣令話裡似乎有東西。

不過蘇牧一聽，再次大笑。

“傷盡百姓的心？”

“這也叫問題？不好意思了。”

蘇牧突然臉色一冷，“本官想傷誰的心，就傷誰的心！”

朱元璋一聽，人都愣住了。

還有這樣當貪官的？

貪腐為惡毫不掩飾就算了，居然還自己明著說出來了。

下一刻，朱元璋臉色變得一片鐵青。

“縣令大人如此膽大包天，莫非是對朝廷毫無畏懼了？”

蘇牧哈哈一笑，“本官是不體恤民情，請問這跟敬不敬畏朝廷，有什麼關係？”

朱元璋當場就怒道，“你食大明之祿，正當為朝廷分憂。”

“如此，才對得起你讀過的孔孟之道，對得起你頭上的烏紗！”

“似你這等治理萬民，百姓都造反了！”

“就你這樣，也叫在敬畏朝廷？我看你分明沒把朝廷放在眼裡！”

“來……”

朱元璋盛怒之中，開口就是一句“來人抄家”。

但才說了一個字，

就直接被蘇牧打斷！

只見蘇牧輕蔑的道，“對得起孔孟之道？”

“宋代的孔孟之道倒是讀的了得，怎麼還被蒙古人打爆了？”

“這……”

朱元璋一下傻眼了。

蘇牧這話，等於是直接反對了整個儒家。

這……

朱元璋眉頭一皺！

漸漸露出了認真的神色，肅然說道，“照大人這麼說，儒家都是一無是處？”

“可儒家一無是處了，大人自己又要如何面對天下人！”

這其實……

也是沒辦法，因為朱元璋是以驅逐韃虜之功而得天下的。

民心這一塊拿捏的死死的，可也因此自己必須儘量反對蒙古人那套簡單粗暴的邏輯，而能用來反對的，也就是儒家了。

這話說出來呢，

朱元璋也自覺，這縣官應該也是沒話說了。

“什麼怎麼面對天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