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販話音落下。
朱元璋就傻眼了。
李善長更是嘴巴張得,能塞進三五個拳頭。
天下任何貪官,貪汙搞錢都是悄悄的,極盡掩人耳目之能事。
那認真起來,“工作”能做的比謀反都仔細。
這鳳陽縣是什麼情況?
這縣令,居然就明著貪汙!
連這小販都知道內情,豈不是天下皆知?
這一瞬間,朱元璋算是明白,為什麼會滿朝官員都彈劾這個縣令蘇牧了。
感情這貨已經招搖到這種地步了!
霎時間。
朱元璋怒從心頭起,強忍著立刻提刀殺上縣衙的衝動,一把拉住了小販的手,紅著眼哭聲道,“老鄉,你們吃苦頭了!”
這下事情對於朱元璋來說,無比明瞭了。
這縣官斂聚如此厲害,那百姓還能有好嗎?
小販被朱元璋拉著手,也是愣了一下。
接著面容也悲慼起來,“可不是嘛!這年頭,日子越來越苦了。”
“去年我家置辦了馬車,不過渾家嫌小,就想換個四馬的大車。結果今年忙活半年,才賺了不到三分之一,等置辦上……”
“這孩子小學都畢業了,唉。”
小販一陣嘆息,對朱元璋的話深以為然。
小販的嘆息,朱元璋一聽,人就有點傻眼。
這小販做一年買賣,能置辦一輛馬車?
“店家,你是說,你擺攤一年,能掙出一輛馬車錢?”
朱元璋記憶中,天下百姓最難的,無疑是糧食歉收的農戶。
結果這鳳陽縣的街頭小販,幹一年能買一輛馬車?
要知道大明現在,馬匹存量也不多,價格昂貴無比。
就連官宦人家,也未必都置辦的起,
朱元璋突然想到一個很恐怖的事情,顫聲問道,“店家,這鳳陽縣地界,百姓一年四季……吃的如何?”
這對於朱元璋來說,正是最關鍵的事情。
無論這鳳陽縣,出現了多麼離譜的情況。
但百姓的肚子是不會騙人的!
而小販一聽,就再度嘆了口氣,
“這就難啦……最近咱們縣太爺,又在搞第三片開發區了,人丁都被抽走,肉價暴漲啊!……”
“啊?肉價?”朱元璋怔了怔,強調道,“店家,我不是問肉價,我是問糧價如何,是糧價。”
“糧價啊?”
小販本來一副要訴苦的神情,但被朱元璋打斷,頓時滿臉索然無味。
“糧價有什麼好說的?誰家還缺糧食吃啊。可光有糧食吃,有什麼用呢?”
“我家孩子才上著小學,現在也得兩三天,才能吃一回肉。幸虧牛奶便宜,三個大錢就能買一晚。”
跟小販套話到這會,
雖然也就一會功夫。
但朱元璋已經開始感覺眼前發黑了。
自己是不是走錯地方,迷路了。
這小販說的富庶程度,都趕上南京府了?
等到離開小販。
去往客店的一路上,朱元璋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的。
小販招呼買東西說了半天,還是馬皇后應付下來。
不過馬皇后看天色不早了,都快到傍晚了,於是做主安排,一行人還是在一座叫“賓館”的高層客店住下。
“賓館”一樓大廳。
眾人被夥計安排在休息區雅座上。
朱元璋兩眼瞪著面前的茶几。
“難道朕真的錯怪這縣令了,這確是一場冤案?”
朱元璋目光恍然,但更有著深深的疑惑。
這鳳陽縣富庶就富庶,
但是,怎麼可以富庶到這種地步?
馬皇后輕嘆一聲,“這鳳陽縣已經是富庶了,怎麼,你老人家不滿意啊?”
“你看這‘賓館”
被馬皇后一指,朱元璋順著一望,才發現這“賓館”之中人來人往,生意十分熱鬧。
不過最奇特的當然不是這些客人。
而是這“賓館”之中,儘管裝潢並不奢華,看不見任何雕樑畫棟,但卻處處透著一種“昂貴”的奢侈感。
這種矛盾的感覺讓朱元璋大為好奇。
就在這時,一名夥計走了過來。
“幾位客官。”
夥計滿臉笑容,略一觀察,笑道,“是從外鄉來的吧?鳳陽縣的賓館不同於別處的客店,我這就帶幾位走走看看,挑選房間,可好?”
馬皇后露出遲疑之色。
夥計見狀,笑了笑道:
“客官不必擔心,鳳陽縣夜裡從不戒.嚴。商業街等等景緻,也都是夜裡上了燈才最好看,諸位不妨先定下房間,夜裡再在縣裡好好逛逛。”
“我們縣太爺辦招商引資業務,也都是晚上才辦公的。”
“啊?”
朱元璋本來在思索這縣裡民生的事,一聽這夥計的話,頓時來了精神。
這個縣令蘇牧果然有貓膩!
“好好的怎麼晚上辦公?”
於是,在夥計領著眾人上樓的途中,朱元璋忍不住好奇。
夥計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我們鳳陽的縣太爺蘇大人,每日裡過了午時才起床,下午辦民生、工農之業,這不就夜裡才能談商務了。”
……
從“賓館”再出門,時間已是傍晚。
鳳陽縣街頭,燈火繽紛的街景之中,朱元璋呆呆望著高聳入雲,足足有八層之高的“縣衙大樓”,整個人都是暈暈乎乎的。
“妹子,你說這縣令,到底是個什麼人?”
“這你問妾身,妾身哪裡知道?”
馬皇后沒好氣的白了朱元璋一眼,也遙遙望向大樓,“那‘賓館’裡器具用度規格之高,可與宮裡相比。
這是你的官,你不該自己去問麼。”
朱元璋深吸一口氣,望著這縣衙大樓的目光,漸漸堅定起來,但深處卻有一抹感傷。
如果鳳陽縣當年就有這麼富庶,乃至繁華,自己如今還會變成皇帝嗎?
搖了搖頭,朱元璋向縣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