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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不是一路人

馮初晨眸子冷清、面無表情走進屋,彷彿一朵雪蓮飄然而至。

在離明山月近一丈的距離站下,向二人屈了屈膝。

“家有貴客,蓬蓽生輝。”

聲音清涼如冰,嫌棄之色任誰都能看出來。

馮不疾走上前作了個揖,“明大人,上官大哥。”

兩人向他們點了點頭。

明山月坐在八仙桌左邊,馮初晨就坐去左邊第一把椅子,馮不疾坐右邊第一把椅子,

明山月衝馮初晨抱了抱拳,低聲說道,“收買沈家和給騾子扎針的事都已查明,是婉平兄長李同花錢僱人做的。

“李同前幾天摔死,涉事的人都被處理了。馮大夫為我娘治病,卻招了這些禍事。我家長輩和我深表歉意,這些禮物送馮姑娘壓驚。”

他指了指屋中屋的箱子,郭黑又把一張禮單呈給馮初晨。

馮初晨接過禮單,淡然說道,“明大人客氣。我是,再去明府還會不會出事。”

明山月道,“請馮姑娘放心,我已經做了安排,目前明府不會有人對馮姑娘不利。”

馮不疾才聽明白,臉都嚇白了。驚恐道,“有人要害我姐姐?”

馮初晨淡然道,“無大事,已經解決了。”

想著,等人走了還是要跟小正太說清楚,讓他知道外面處處都是坑。

明山月又道,“我還有一事相求。最好不要讓外界知道我孃的真實病情,只說她的病經此反覆又退了回去,對我娘也這麼說。”

馮初晨明白了,明山月還有懷疑物件,不願意明夫人的真實病情被他知道。

她點頭道,“好。”

因為剛才的不愉快,大家都尷尬,上官如玉說了兩句場面話就起身告辭。

馮初晨姐弟也不多留,起身送客。

馮初晨向後退了兩步。

走到門口,上官如玉回身看向馮初晨,漂亮的臉上掩藏不住痛惜。

“馮姑娘是林中風,天上月,值得最好的,那些臭狗屎配不上你。”

他知道現在說這話尷尬,就是忍不住想說。

他還特別想說“我就是最好的”,沒好意思說出口。

馮初晨紅了臉。這孩子,有時候聰明得緊,有時候又傻得緊。

當作什麼都沒聽見不好嗎?

明山月也覺得不該說這話,但說都說了,也只得委婉說了一句,“馮姑娘德才兼備,慧質天成,非瑤臺雪、崑山玉不足配其光。”

話已說到這個份兒上,不如大大方方說開。

馮初晨正色道,“讓二位大人看笑話了。對於嫁人的事我看得很開,有合適的人便嫁,沒合適的人便不嫁。

“我眼光高,性子擰,九成九遇不到合適的。其實一個人過挺好,沒有那麼多束縛,能將更多時間和精力放在喜歡的事上。我大姑就是這麼過來的。”

明山月看了馮初晨一眼。

後兩句話怎麼像是說自己呢?原來姑娘中也有同道中人。

上官如玉搖頭道,“馮姑娘還小,人生長得緊……”

他不好再說,悻悻往外走去。

二人上了馬車,馮不疾送至院門外。

馬車咕嚕嚕走出衚衕口,馮不疾才回到上房繼續生悶氣,小嘴翹得老高。

馮初晨已經不生氣了,她拿起禮單看了一眼,又把箱子開啟。

一架青玉五子登科擺件,一架五扇蘇繡屏風,兩個半人高的官窯出的五彩瓷大花瓶,四條徽煙墨,兩方澄泥硯。

值個近千兩銀子。

她招呼馮不疾,“這幾樣東西都用了,五子登科擺在上房廳屋,好看,吉利。我屋裡正好缺個屏風,花瓶咱們一人一個。”

馮不疾撅嘴道,“姐不生氣嗎?還有心思搞這些。”

馮初晨笑道,“有什麼生氣的。沒如趙舉人的意,把李媒婆掃地出去,生氣的是他們,不是我們。”

馮不疾道,“可那些話被上官大哥和明大人聽到了,我覺得丟人。”

馮初晨道,“不相干的人,聽到又如何,更談不上丟人。”

馮不疾想想是這個理兒,方輕鬆下來。

他看看一箱子好東西,“這麼好的東西不要用,留給姐姐當嫁妝。”

小屁孩隨時都在給她準備嫁妝。

馮初晨說道,“姐剛才不是說了嗎,不一定要嫁人。”

“誰說的?上官大哥說姐姐值得最好的人,明大人說姐姐配得上瑤臺雪。我也這麼覺得。”

馮初晨搖頭道,“那麼好的男人世間難尋……好好好,有幸遇到那種男人就嫁。兩樣擺件現在用,花瓶留著以後用。”

芍藥回來聽說李媒婆說的那門糟心親事,也是罵罵咧咧不高興。

“我若在家,一定把李媒婆的骨頭打散架……”

馬車顛簸前行,上官如玉和明山月各自想著心事。

沉默了許久,上官如玉才悶聲說道,“我不吭聲是因為心裡不痛快,你為何不說話?”

明山月像看傻子一樣看了他一眼,“你心情不好,跟我說不說話有關係?”

上官如玉懟道,“上門送禮還要擺副臭臉,沒看到馮姑娘怕你怕得緊,離你老遠嗎?”

明山月面無表情道,“怕我的人多了,好些官員見了我都繞道走,不差她一個。”

上官如玉重重一拍大腿,氣道,“那麼好的姑娘,一個糟老頭子也敢肖想,我定讓人去收拾姓趙的老東西。”

明山月目光微動,試探道,“你那樁婚事沒了,不會真想娶馮姑娘吧?長輩們能同意?”

上官如玉俊臉一紅,“我提過,可我娘和我爹都不同意。說我和馮姑娘不是一路人,她像老馮大夫,品性高潔,志向高遠,我娶她不會幸福,她嫁給我也不會幸福……”

又倔強地一揚頭,“我會讓他們看到,我和馮姑娘就是一路人,定會護她此生安寧,許她一世無憂。”

明山月搖搖頭,淡淡道,“我也覺得你們不是一路人,馮姑娘不會嫁你。”

上官如玉怒了,“你憑什麼這麼說。我上官如玉公子世無雙,生於塵世,心若明月……”

話未說完,明山月已嗤笑出聲。

上官如玉更加憤怒,一雙桃花眼瞪得溜圓,“你在嘲笑我?就你,天煞孤星也配嘲笑最有魅力的青年才俊,你懂女人嗎?”

這話精準地戳中了明山月的痛處,眼神驟然冰冷,陰側側說道,“你聽著的,人家要找童男子,你是嗎?”

這話如同利箭,又戳穿了上官如玉的肺管子,他漲紅了臉,對外面的車伕喊道,“停車,小爺不跟這個智障一輛車。”

這輛車是上官如玉的。

明山月沉臉下車,同坐在車廂裡的郭黑也下了車。

和端硯一起坐在車前的宋現跳了下來。

端硯小聲勸著主子,“二爺,有話好好說嘛。”

上官如玉吼道,“小爺怎麼做還不需要你管,走。”

馬車嘚兒嘚兒走了,把明山月三人甩在路上。

天色擦黑,街道已沒有白日的車水馬龍。

郭黑看了一圈,只看到一輛“記裡車”,還是牛拉的。

他招向牛車招了招手,對明山月說道,“只有牛車,委屈大爺了。”

明山月面無表情率先上了車。

哪怕明山月未穿官服,他通身的矜貴和威嚴仍不容忽視。

車伕第一次招待這種客人,又是歡喜又是惶恐。

明山月回到明府,望望漫天寒星,剛才的怒氣已消了大半。

長這麼大,他和上官如玉吵嘴的次數多得數不清,還是第一次因為一個姑娘置氣。

他想看看母親,直接去了正院。

看門的婆子攔下他,小聲道,“國公爺在和夫人說話呢。”

她不好說的是,小窗傳出夫人的哭聲,下人都不敢進去。

見她言辭閃爍,明山月不好進去,又回了外院。

剛進院門,就看到上官如玉笑容燦爛地看著他。

“阿玉饞你家的桂花釀了,咱們一醉方休。”

“肉麻。”

明山月嘴角彈出一抹笑意,伸出長臂摟著他的肩,一起進屋。

酒菜擺上桌,二人喝得微醺。

上官如玉道,“表哥,馮姑娘真的,真的一定要找童子身?其實,自從我對她有了那個心思後,就沒再去眠那什麼了。”

明山月放下酒杯,語氣平靜,“所謂一路人,不單指那一點事,還有認知,志向,脾氣,秉性……說句實話,你適合楊柳依依的溫柔鄉,而非馮姑娘那種寧折不彎的姑娘。”

上官如玉冷哼道,“你瞭解馮姑娘多少,憑什麼斷定她不是楊柳依依溫柔鄉?”

明山月眼前驀然浮出那道高挑身影,容貌絕色,眉目清冷淡然……

低聲道,“因為她的脊樑永遠是筆直的,即便身處最血腥的詔獄。還因為,她與我一樣,都奉行寧缺毋濫。”

“寧缺毋濫?”

上官如玉霍然站身,眼裡噴著怒火,“你說我是‘濫’?明山月,你個天煞孤星大尾巴狼,你他孃的自己討不到媳婦,為何偏要來壞我的姻緣?我告訴你,我娶定她了。”

說完氣沖沖去了臥房,“哐當”一聲把門插上。

明山月氣得過去重重拍門,“喂,要睡覺滾回你家,那是我的床!”

裡面死寂一片。

明山月又隔著門說道,“我也是為你好,怕你被姑娘拒了難為情。”

門“呯”地一聲巨響,傳來上官如玉的怒吼聲,“明山月,我要跟你斷交。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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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交你回家呀。”

明山月嘟囔一句,悻悻坐去桌前獨自喝酒。

幾杯酒下肚,他心頭也浮起一絲困惑,官如玉很好,馮姑娘也很好,若真能終成眷屬不是挺好嗎,自己為何一定要說討罵又傷和氣的話呢?

心底一個聲音固執道:上官如玉和馮初晨的確不是良配!

上官如玉真生氣了,愣是沒開門,明山月只得在榻上睡了一宿。

次日寅時末,明山月去上衙上官如玉還沒起床。

這位爺上衙從來都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即使明山月是他的頂頭上峰,也拿他沒辦法。

冬月二十六,馮初晨和半夏如期去了明府。

明夫人臉色憔悴,神情鬱郁,已沒有了漸漸好起來的明媚。

五天的工夫,變化如此之大!

也不需要幫明夫人隱瞞了,只看她的臉色,病情真的倒回去不少。

馮初晨有一種作品就快完成卻被人為破壞的惱怒,卻又不好發作。

在古代,大多痴情女子薄情郎。不說一直困在內院的柔弱明夫人,哪怕堅強如大姑,大限來臨時還要把那個舊荷包掛在身上……

她嘆道,“只幾天,怎麼一下這樣了……”

明夫人的淚水湧上眼簾,又生生壓下。

拉著她的手說道,“謝謝你,為了我的病勞累奔波那麼久。我也知道不能生氣,可就是沒忍住。”

她不僅生氣婉平偷偷懷孕,更生氣婉平居然妄圖透過害馮大夫來害自己。

婉平如何有這麼大的底氣?

當然是丈夫給的!

明夫人更覺得對不起馮初晨,多危險哪,差點把小姑娘害死。

這幾天,丈夫一下衙就過來,說了許多軟話,她一個字不想說,唯有眼淚止不住……

李嬤嬤知道的內情比明夫人多,更恨婉平的同時,也更加感激馮初晨。

她說道,“夫人,聽到沒有,絕對不能生氣。你生氣虧的是自己,高興的是那起子不要臉的貨。”

馮初晨給明夫人把脈,臉色越來越嚴肅。

明夫人和下人們都看出異樣。

李嬤嬤問道,“馮大夫,怎麼了?”

馮初晨問道,“明夫人不僅生氣了,還劇烈活動了?”

明夫人道,“是,我生了些閒氣,在屋裡多走了幾圈,走急了。”

馮初晨臉色更加凝重。

“這就是了,病情有了反覆,還傷及到了肝肺,是不是最近兩乳和下腹時有疼痛?之前是快則半年,慢則兩年能治好。現在嘛……我不敢確定了。”

在她看來,若是好好治療,又不發生意外,還是半年能治好,比她之前心底估計的四個月推遲了兩個月。

已經過去兩個半月,再過三個半月沒有大問題。

但明山月那麼交待了,她就必須這麼說。

明夫人的眼淚又湧了上來,“怎麼辦,好不了了嗎?”

馮初晨說道,“沒有那麼悲觀,只是能好到哪個程度我不敢說。還有,我再次宣告,夫人不能生氣,不能劇烈活動。若是不聽話,大羅神仙來了也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