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松見方言眉頭微蹙,心裡咯噔一下,趕緊往前湊了半步,聲音壓得更低:
“方主任您別多想!這老周跟赫連璋那小子可不一樣!”
他扒著公文包拉鍊,有些緊張的說道:
“老周在所裡幹了三十年,最是嚴謹不過。當年赫連璋剛進所裡,老周就跟我提過,說這孩子太急功近利,讓多敲打。結果赫連璋後來評上職稱,就不怎麼聽他的了……”
“您是不知道,”王松湊近了些,語氣裡帶著點懇切,“老周自己寫的《東北道地藥材炮製考》,光手稿就攢了三大箱子,裡面好多關於配伍的心得,跟您這兒的課題正對路。他早就說過,想找個能正經做研究的地方,不摻和那些職稱評比的糟心事。”
他見方言沒說話,又趕緊補了句:
“我給老周打包票了,到您這兒絕對聽安排!他要是敢擺老資格,您直接給我發電報,我連夜從瀋陽趕過來拎他回去!再說了……”王松搓了搓手,“我聽說他小兒子明年考大學,一心想考首都中醫藥大學,他到這裡哪能不聽您的?”
這話倒是實在,方言眉頭漸漸舒展。
王松見狀,趕緊笑著說道:
“方主任,我們單位絕對配合工作,這點您放心!”
方言笑了笑,說道:
“王所長覺悟確實高。”
其實方言感覺這王松絕對是準備了兩套說辭,自己如果好說話,拿他沒辦法,他人肯定就不給了,或者是拖著時間給自己塞個無關緊要的人過來。
只不過自己表示要給上頭通氣的時候,他的態度一下就來了個轉彎。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場試探。
但凡剛才方言表現的稍微好說話一些,王松就是另外一副嘴臉了。
方言就納悶了,非要這麼玩嗎?
不過轉念一想,他好像也能理解了,人才難得啊,更別說是頂尖人才了,隨便一個都是培養好久的,就算是沒怎麼培養,比如像是赫連璋這種人,待在所裡也有他的作用,總歸是會出點成績的。
人被調走後,那成績就沒了。
就像是方言這裡被調了個賀普仁一樣,好多事情都要做調整。
不過理解歸理解,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方言他們這裡研究所要擴張,就需要調人過來,不能因為別人不想給他們就不要,就像是1955年那會兒,好多人都不想到京城來,結果還不是一份檔案,直接把一大群全國各地的醫生都調進來了。
就像是玉川教授,方藥中,王伯嶽,程老他們一樣,都是那會兒被調進來的。
為了中醫的發展,這些都是必須的過程。
全國各地的人都需要。
不光是一個地方的人,所有人都要。
這時候走在前面的人李建國回過頭來,對著方言說道:
“方主任,我們那邊的人快到了,也就和我前後腳,三個人都是和家裡人一起坐火車過來。”
方言一怔,李建國是長春中醫藥研究所的人,這次直接配三個人過來,支援程度挺高啊!
“陸廳長打過招呼了,說是咱們要全力支援方主任的工作,我們那邊的藥材基地後面是這邊研究院的對口單位。”
陸廳長?
方言聽到“陸廳長”三個字,腳步下意識頓了半拍,腦海裡立刻浮現出那個在西苑醫院食堂裡,捧著醬牛肉非要往他碗裡塞的紅臉膛男人。(見1064章)
“是吉林來的那位陸同志?”他看向李建國,眼裡帶著點確認的探究。
李建國點頭笑道:
“正是!陸廳長前陣子帶侄女來京城看病,這幾天回去就給我們省衛生廳發了檔案,說方主任您這兒的研究是‘利國利民的大事’,讓我們要人給人,要藥材給藥材’。”
這話讓方言恍然,難怪剛才李建國笑的那麼諂媚,更是直接說派了三個人過來,原來是有這層緣故在。
“陸同志倒是實在人。”方言點了點頭說道。
本來方言就知道陸同志應該身份不一般,能夠在藥材基地這塊兒施政,結果沒想到他居然是廳長。
方言也是隻給他說過藥材基地的事兒,這位陸同志後面都沒來聯絡這邊,方言還以為事情沒辦成呢。
現在屬於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接下來,方言又給趙錫武解釋一下這個陸同志的事兒。
方言之前給他提過,只不過趙錫武記性沒他好,方言說了好幾個關鍵詞,他才想起來。
然後對著李建國就熱情起來,這多少算是半個自己人嘛。
其他兩個另說。
參觀還在繼續,他們這邊參觀完畢後,還要去參觀其他的研究所,走的時候,趙錫武說中午一起吃飯。
方言也就答應下來。
把幾個人送走後,方言繼續開始寫自己的報告。
同時吩咐蘇悅把這邊牆上的流程圖抄一份下來,到時候送給李建國,剛才他可眼熱的很,自己答應要送給他的,這事兒可不能忘了。
蘇悅當即就答應下來,然後就去辦事兒去了。
她本來是安排給賀普仁的秘書,現在賀普仁不在這邊,她就是這邊打雜的,誰有事兒都可以叫她幫個忙。
當然這麼做也是有好處的,至少她把這邊的所有流程都搞清楚了。
什麼地方需要,就可以讓她頂上去。
時間到了十一點四十的樣子,方言修改過後的發言報告也寫好了,檢查了一遍後,方言就準備去找趙錫武他們了。
蘇悅這會兒趕緊把方言要的流程圖拿了過來。
方言看了看,還算滿意。
然後就拿上東西,朝著趙錫武辦公室走去了。
等到的時候,趙錫武都已經在給方言研究所那邊打電話了,剛撥通就看到方言已經到他門口了。
他立馬對著電話那邊說了句“沒事兒。”然後就招呼方言:
“正想叫你吃午飯呢,走吧!”
方言點了點頭,對著屋裡幾個參觀的人說道:
“一起。”
幾個人也紛紛點頭,站起身和方言他們一起出門,朝著樓下而去。
路上的時候趙錫武還去了幾個辦公室,叫上了這邊的幾個研究所主任,一起過去吃飯。
年齡最大的當然是趙錫武和程老,他們是為首的兩人。
最年輕的就屬方言了,他二十出頭站在這些人裡面看起來有些格格不入。
除了他,最年輕的也都是四十幾歲了。
今天東北的這群研究員參觀了這邊的研究所,基本上是把這邊研究的方方面面的都瞭解了一遍。
他們感覺這裡面只有方言的那個研究所是最神秘的。
裡面居然只是生產,研究的地方不開放給他們參觀,怎麼說他們都算是一個系統的,不能算是外部人員,結果其他地方都可以給他們看,就是方言那邊沒人看到任何研究專案和研究人員。
只有生產線在活躍,就像是一個只知道賺外匯的部門似的。
當然這麼想其實也沒啥錯。
方言目前確實主要目標是放在賺外匯上面的。
主要是因為國家這會兒也是非常需要外匯的。
方言就是跟著政策需求在走。
他和其他人想法不一樣,他認為只有成為一個對“國家有用”的部門,才有價值,特別是中醫要發展就要讓自己能夠給國家賺錢才行。
說話間到了食堂,趙錫武特意讓大師傅加了兩個硬菜,一盆紅燒肘子,一碗溜肥腸,都是東北人愛吃的。
李建國看到肘子上泛著油光的肉皮,眼睛頓時亮了,搓著手笑道:“趙院長太客氣了!我們長春食堂可好久沒見這麼實在的菜了。”
眾人坐下後,趙錫武讓大家動筷子,先吃再聊別的。
王松也沒客氣,拿起筷子先夾了塊肥腸,品嚐後說道:“還是京城的廚子會做,這火候掌握得,比瀋陽老字號的還地道!”
其他人對菜品也是相當滿意。
趙錫武見狀招呼他們多吃點。
等到大家都吃了一會兒,一旁張嵐才對方言說起的合作的事兒。
她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看向方言的眼神帶著幾分認真:
“方主任,您和吉林那邊有合作,不知道對我們黑龍江那邊的道地藥材有想法嗎?”
方言一聽,這不光是要合作方子和渠道,還要提供原材料?
不過這是好事兒啊,藥材基地越多才越好呢,黑龍江地處東北寒溫帶,黑土肥沃、氣候獨特,孕育了許多品質優良的道地藥材。
不過他沒有急著答應,而是詢問道:
“張同志是怎麼個想法?復刻吉林那邊的合作模式?還是已經有你們自己具體的想法了?”
張嵐說道:
“方主任要是不嫌棄,我們想走個‘錯位合作’的路子……”
方言點頭:
“願聞其詳。”
張嵐看了看在座其他人,目光掃過已經盯著自己的李建國,然後她說道:
“李所長他們吉林的人參、鹿茸是王牌,我們黑龍江就不湊熱鬧了,但論起寒地藥材的‘野性味’,我們有三樣寶貝,吉林那邊未必比得過。”
她掰著手指算起來,聲音清亮了幾分:
“第一是雪蛤油,咱大小興安嶺的中國林蛙,蟄伏期比吉林的長四十天,輸卵管裡的膠質更稠,去年檢測過,氨基酸含量比國標高17%。您這兒研究惡病質要補精血,這東西比鹿胎更溫和平補,適合長期用。”
“第二是刺五加,”她話鋒一轉,眼裡帶著點自豪,“黑龍江的刺五加長在海拔八百米以上的針闊混交林裡,根系能扎到凍土層下面,抗寒勁兒足,藥效也更霸道。我們做過動物實驗,用它提取的苷類成分,對腫瘤患者化療後的白細胞下降有回升作用,這可是吉林那邊的栽培品種比不了的。”
最後她頓了頓,特意加重語氣:“最關鍵是第三樣,滿山紅。咱黑龍江的興安嶺,霜降後採摘的葉子,總黃酮含量是藥典標準的兩倍,止咳平喘的效果立竿見影。現在外國不是有不少慢性支氣管炎患者嗎?用它配著祛痰方子,說不定能做成中成藥出口,賺外匯的路子又寬了一層。”
說到合作模式,張嵐往前湊了湊,態度懇切:“我們想跟吉林一樣,走‘研究所藥材基地’的路子,但咱加個‘野生撫育’的特色。黑龍江林區大,藥農懂山規,採挖時會給幼苗留種,不像有些地方只顧著賺錢挖絕根。”
“我們可以按您的標準定向採,您可以派技術員來教炮製,採收的藥材優先供您這兒,溢價部分也設品質基金,反哺藥農搞育種,您看這樣成不?”
她從帆布包裡掏出本牛皮筆記本,翻開是密密麻麻的記錄:“這是我們去年做的刺五加不同採收期藥效對比表,還有滿山紅的炮製工藝改良方案,您要是覺得可行,我回去就給廳裡打報告,把大興安嶺的三個林場劃為‘專供基地’,保證每批藥材都帶採收日期和地塊編號,跟咱東北人的性子似的,一是一,二是二。”
趙錫武在旁邊聽得直點頭,插了句:
“黑龍江的寒地藥材確實有特色,去年部裡組織普查,就數你們那邊的野生藥材資源檔案最齊整。”
張嵐聽到這話,眼睛更亮了:
“趙院長說的是!我們所裡的老藥工常說,藥材跟人一樣,得在自己的地盤上長才出挑。吉林的參喜暖,咱黑龍江的藥耐凍,各有各的道兒,合在一起才是東北藥材的全貌不是?”
方言聽到趙錫武都這麼說了,當即說道:
“那咱們吃過飯好好研究研究。”
ps:更完這章賬又還完。
。